第16章 以血肉燃之
“阿苏，你做了什么？”妲灵睁眼醒来，察觉周身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着，丝毫动弹不得。
她转目向右，看向于窗前负手而立的归苏，眸眼跌进冰窖般，散出一簇接一簇的寒气。
大概是她疏忽了，可能是她忘记了，或许是她不愿回想，无论是此时的斯月圣主归苏，还是九重天上的帝君午珩，都与当初的凡人魏采，没有丝毫的干系。
前两者不会同后者一样，后者有的温柔耐心，他们或许有或许没有，后者没有的狠戾心机，他们一定有。
归苏缓缓转过身来，月光正好打在他的眼睫上，像铺盖了一层冰霜。
他无声地望向她，瞳孔中似有一颗荒山独活的青松、在失去一切后，满身创伤仍在奋力抵抗风雪。
一股微凉的泉水，从妲灵的心口某处流出来，不过一会就反客为主、浸泡整颗心脏。
她不得已撤回目光，望向幽深的屋外。
“你早就知道了，对吗？”妲灵盯着屋外的某一处，满心悲凉地开口。
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在未知真相前，她是极蠢的，在已确定部分事实，坐实他罪名的情况下，还依旧心怀希望，望能在故事情节发展到关键一步时获得一次反转，那怕这个反转很小，小到微不足道、不足挂齿的，她也依旧在期待着。
因为，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喜欢到，想要少恨他一点。
可惜结果常常不如人愿，让她一次次地陷入进失望中。
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水，她突然转目向上看，眸中悲凉转换为坚定，同时张开双手五指成爪状，再猛地向下一扣，周身气血瞬间逆行，一股爆裂的疼痛感，从她的四肢百骸穿遍她的全身。
“嗯！”她痛呼一声，人从床榻上跌下来。
“噗。”又是一口鲜血，从她的嘴里吐出来。
“别过来！”归苏见此场景，本想立马靠近，却遭到她大声喝斥，嘴角的鲜血蜿蜒流转到颌角，像极了一朵生在幽冥地狱的彼岸花。
“归苏，你屡次阻我究竟为何！”她手扶着胸口，浑身软如棉絮，眼光泪光连连闪现，连带着眼底的红越发醒目。
归苏目视前方，掩下所有情绪:“我有原由。”
“……”妲灵唇齿蠕动两下，似是难以接受。
妲灵垂下双目，泪水滴落到白皙的鼻头。
她以手肘撑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剧烈的痛感还未褪去，她只得佝偻着上身，缓慢地行走。
她从屋内走到屋外，又从屋外走到院中，停在月光最明亮之处。
不用问她也知道，他口中的“原由”与她无关，不然他绝不会如此，一次又一次地伤她。
她静站了好一会，任由四周的冷气钻进她的骨血，与她内里的燥热对抗着、反击着、融化着直到火势泯灭，满身疲累的她身若漂泊的柳絮，轻飘飘地倒在了无声无寂之中。
屋内的归苏再支撑不住，扶着门扉跪倒，口中喷涌出鲜血。
他撑着双目，遥遥望向前去。
她安静地躺在花草之中，悄然将时光定格在最恬静的时刻。
——
屋外廊角处，忽然出现两道黑影，扒着窗户的边缘，伸出两颗奇形怪状的脑袋，一个头上长着两个红色犄角，两边脸颊打起两团腮红，怪里怪气的样子里透着些许可爱，一个皮肤苍白如雪，瘦骨嶙峋的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
两个在角落里互相推搡，一个催促着一个“去啊”“你去”“你怎么不去！”“你怎么不去！”
聒噪的声音引起归苏注意，他转眸望过去，清润的目光中涌出黑雾，阴恻恻到似要吃人般。
“啊！！！”两怪惊得大叫，互相拉着对方要跑。
跑着跑着，跑到了归苏面前，两人一对视，又是一声惊叫:“啊！！！”
砚台怪给胡罗怪一巴掌，面无表情地说:“叫什么？他现在打不过我们。”
胡罗怪摊手:“你先叫的嘛。”
两人一同凑上前，明晃晃对归苏进行一番打探后，双双发出诡异的笑声。
“你说他傻不傻，就这么把十几万年的修为送给人家姑娘了。”
“关键是人家姑娘还不领情。”
“别这么说。”胡罗怪拍砚台怪的手，表情略带嗔怪:“人家姑娘还不知道呢。”
“大哥。”胡罗怪舔了一下嘴唇，从身后掏出一根手腕粗的铁链，迫不及待地说:“我们把他带走吧。”
“急什么？他让我们兄弟两关在洞中一千年，受了这么多的折磨，我们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一天，不好好折磨他一番，难解我心头之恨啊。”
“…可是大哥，他在看你哎，我们真的…能打过他吗？”红罗怪退到后面，不是很有信心。
砚台怪回头一看，恨铁不成钢地砸嘴:“看你那胆小的样，成得了什么气候，看我的。”
他还未转身，红罗怪率先捂嘴并哭出声:“大哥！”
“怎么了怎么了？叫什么叫！”砚台怪半害怕半犹豫地转身。
做了一通的心理建设，然后…什么也没看到。
“人呢？”他烦躁地喝。
红罗怪指着门外:“他…他出去了，他无视你。”
“……”砚台怪顶了顶腮，一脚跨出门外，不料身体陷入泥潭般，一寸寸地往下陷。
“大哥，我来救你！”“你不要过来！”
红罗怪身下扑过来，只听“咕咚”一声，就陷了大半身子在泥地里，他四处地看:“大哥，大哥，你在哪呢？”
良久，地面深处传来一记愤恨的声音:“你大爷的，我在你脚底下。”
——
妲灵再度恢复意识时，窗外天光已然大亮。
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自她的右前方传看，她转目看过去，一眼就跌进归苏的眸眼中。
他眉眼温润，有如沐春光之感。
此刻的他不像往常，对上她的目光不是及时躲闪，也不是时时堑着让人悲伤的凄楚，而是坦荡而直接地看过来，满含侵略感。
看得她眉尖不自主地发颤，不能像往常般故作轻松，只能躲开目光瞧向别出。
“这是你想要的辜明灯。”他握住她的手指，将一物件置入她的手心。
经过昨日那场变故，千盏辜明灯全被毁坏，如今天上地下，有且只有这一盏了，妲灵曲卷五指，喉咙处似有物阻挡般，说不出话来。
归苏微抬颈首，继续说:“你猜想得没错，辜明灯只有用你的血肉燃烧，才能发挥出作用，除这步骤外，还需要两件东西，人间况主的澒洞骨与诱发澒洞骨效用的毕莲珠，我会一并交给你。”
“……”妲灵垂着脑袋，不再说话。
“这一次，你想做任何，我都不再阻你。”归苏撤回手，整理衣袖后，预备起身离开。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妲灵拉住他的手腕，缓慢地转过眸光，眸中血红被水雾浸染，逐渐葳蕤成画。
她此去往生道生死未卜，或许永无再见之日，然而即便是这样，他还打算瞒她到底，不肯说出实话。
归苏喉珠滚动，嗓音生涩:“三日后就是承雷刑之期，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
他扯出被桎梏的手腕，转身朝外走。
“站住！”妲灵轻喝，从塌上支楞起身子。
归苏停下脚步，没有转身亦没有回眸，只是静静地站着，像等待审判的逃犯。
妲灵双脚落地，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走到他身后又绕到他身前，双手勾住他的脖颈，迫使他底下眸光与她对视。
“骗我的吗？千年前你为接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慈悲筋？”她声音里带着哽咽与暗哑，委屈发作时，肩头跟着抖动，像被欺负的娇花，让人忍不住要为她做主。
“那些情意与誓言，都不作数，对吗？”
“…对。”归苏将她推开，眸光悄然流转，冰凉到冻骨。
“……”妲灵后退一步，魂不守舍地站着。
归苏熟视无睹，启步离开时，再度被她扼住手腕，这一次不同上一次，不是轻柔而是强硬到无法反抗。
她将他扔在门扉上，指尖霸道挑起他的颌角，嗓音碾碎成烟:“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如今体内充沛的灵力与修为是怎么来的。”
“既然你有心做这一切，得到好处的同时也要接受惩罚。”
归苏抬起倔强的眉眼:“惩罚？”
“不，我要奖励你。”妲灵莞尔一笑，主动将凉唇送上去，停在距他一寸之外。
归苏未有所动，呼吸却渐渐急促，妲灵将手指攀上他的耳廓，说着线条流畅的后颈滑下。
他依旧未有所动，甚至将眸光侧至一旁不再看她。
妲灵万分挫败，正准备后退时。
安静的麋鹿突然发了狂，将她一把扯进怀中，急躁而又压制，轻柔而又猛烈地吻她。
屋外忽然狂风大作，呼啸的风疯了般砸向门窗，树影被惊得乱摆，花草被拔地而起，水波被一圈圈吹开，热浪裹成一圈又一圈，从大开的窗口吹进去。
妲灵用指尖勾住他的衣袖，五指缓慢下滑，与他十指相扣，□□涌动之时，她褪去一贯无情，目光迷离地称呼他为:“夫君。”
这一声呼唤，轻易击碎归苏的理智。
他一直以来的坚持与克制，都被洗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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