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谁解卿心

她的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屋子里面便已经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响，却竟然是那曼宁圣女自己摇摇晃晃地迎出门来了。

        甄朱抬眼一看，倒是吓了一跳。这圣女昨日看着还好好的，今日看着竟似憔悴了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得了重病不久于人世了。这么一来，甄朱倒是对此前那个血案是这位圣女娘娘“杀人灭口“的猜测没法儿肯定了——要是装病都装成这样了，那也实在是太拼了。

        她心念一转间，那绿华已经慌忙上前去，搀扶住那曼宁，同她叽里呱啦说了一串儿诺蛮语，方才转过头来道：“我们娘娘说，此番麻烦姑娘了，着实过意不去。”

        甄朱摆了摆手道：“娘娘既然是有要事，便请直说罢，旁的且不必多言了。”

        经过绿华的翻译，那曼宁也欣然同意，于是大家便一起进了屋子说话。

        一切本来看上去是毫无异常的，然则等到进了屋子，那曼宁指使着原本守在屋子里头的另一个小宫女去倒了茶的时候，甄朱就隐隐发现有些不对了。

        这位曼宁圣女作为皇帝新晋的女人，虽然还没有来得及侍寝，又因着这三个月“语言培训”的事儿，只能暂时跟甄朱她们这些外头的大臣之女们住在一起，还没法子在内宫之中弄一个很大的宫殿，但是因着皇帝对曼宁的另眼相看，所以曼宁的屋子虽然不算很大，但是收拾得却很是精致整洁的。

        东西的摆设也是十分别致的，充分体现了“贵精不贵多”的理念。便是伺候的人少了些，也反倒显出了皇帝的细致来——还没有过语言关，一群人在周围转悠，总不太好。再说了，所有的如甄朱她们这种陪读们也每人只带了一两个人，要是这曼宁一个人搞特殊化，反倒也是不好的。看来，皇帝老爷果然已经是被这个还没有睡过的美人迷得神魂颠倒，基本算是个“言听计从”的程度，竟然真的是要依着她的意思，弄得“平易近人”，借着这次“集中培训”的机会，要同众闺秀们做“好朋友”了。

        之前是从靠近皇帝寝宫的内宫中搬出来，同闺秀们一起住在这个角落里，大抵就是为了这个了。而留下的伺候的人数方面不搞特殊化，想必也有这些方面的考虑。只不过，人少了虽然清净了，也够“平易近人”了，若是寻常自己呆着倒是不觉得什么，一旦有个客人什么的，到底是有些人手不够了。

        甄朱见她朝自己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也没在意，只不过，还是留了个心眼儿，给红蕊使了个眼色，叫她借着帮着倒茶的功夫，想法子给赵妈妈送个信儿——她可不会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地，就深入不熟悉的人的屋里的。如今虽然还看不出哪里不对，但是，她心里就是没有什么底，虽然早就跟赵妈妈那里打了招呼，但是，还是要更加小心些的好。

        红蕊出去了一会儿，然后便就端着茶跟绿华一起回来了。甄朱看她朝着自己点点头，便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了。便也就放下了心来，剩下的就只有看这位曼宁圣女如何发挥了。

        她接过茶，也没喝，只端在手中，朝着那曼宁圣女道：“娘娘今日叫了我来，想必也不是吃茶闲聊的，不知道是有什么要事，便请直说吧。”

        她看了随侍在一旁的绿华一眼，那绿华便忙不迭地翻译了。那曼宁圣女便叹息了一声，面上愈发显出了几分凄苦来。甄朱看她那个意思，是要开始说正戏了，便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准备听下文。

        谁料，还没怎么样呢，她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手里的那杯子便忽然有些沉重起来，竟似有些端不住了。

        她正奇怪，却见那曼宁圣女关切地看着她，随手握住了她的手，帮她稳住了那茶杯。甄朱看着她的眼睛，竟然觉得头愈发地昏沉起来，她心中忽然一凉，已经感觉到不好，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屋子里原来有着一股子淡淡的甜香，初时闻着不觉得怎么样，待到这会子坐下来开始说事儿的时候，就显示出来这香的厉害来了。她眼睁睁看着红蕊软软倒下去，被绿华扶到一边，心中不免骇然。但是，她同时也发现，自己身体软了下去，正好落入那曼宁的怀中。

        她隐约间只闻到鼻间一丝愈发浓郁了的甜香，意识便愈发模糊了起来。

        虽然还是怕着，但是，她却咬紧了牙，冷笑道：“你竟敢如此做，我必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曼宁”微笑，面上哪里还能见到方才的憔悴之色？甚至连说话的声气都变了，竟是一口流利的大新话：“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容易就来了，那东西，果然真是有用。”

        甄朱看着她的笑脸，心中忽然一动，知道她是在说那块玉佩，便撑着嘶吼了句：“那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那“曼宁”笑得愈发灿烂，却也终究没有多说，只是打量着她的脸，目光渐渐阴冷：“果然长着一副花容月貌，只是，若是我将你这脸给毁了，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如此痴迷于你。”

        甄朱狠狠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话说出来却不含糊：“你到底是谁？他们又是谁？”

        那“曼宁”忽然有些怨毒，声音却柔和得似乎要滴出水来：“你若是不知道他们是谁，又怎么会乖乖地来这里。这天底下又有谁，配用那两个字？”

        听着这语气，似乎是跟男人有关了。而那纸上面暗暗留的“太”、“丰”两个字，便更是没有什么悬念地，果然是太子和丰王两个人了。

        听着这“曼宁”的声音，年纪似乎也不大，若是邻国有女初长成，思慕这两位少年郎，倒也是不难明白的。只是不知道，她心系的到底是哪一人。

        故此，她便索性又试探了句：“是太子，还是丰王？”

        那“曼宁”娇笑了一声，却不作答。但是，这一笑，已经给了答案。

        即便不能确定是谁，想来也是这两位中的一个了。甄朱这已经下可以确定，这一回的确就是桃花债了。虽然说丰王庄邛也省得英俊伟岸，但到底还只是个王爷，想来太子庄项的赢面更大些。何况，若单论相貌，就靠着那双桃花眼太子庄项也是稳赢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搭上线的，庄项这桃花债，未免也太过霸道。明明，她都已经不想嫁他了，谁料，这位连丰王都不放过。这么一来，可就有些难办了。

        只是，即便是如此，也不能解释她是怎么知道那玉佩的事情的。难道还与裴萃有关？

        她想到这个，眸子不由得暗了暗，毕竟，这才是她来这里的原因。

        这位裴大指挥使，也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的背后，到底又藏着怎样的秘密。这倒是一个打探的机会。

        甄朱撑着不肯失去意识，只问道：“你既然不是曼宁圣女，那怎么会知道那玉佩的图样。”

        说到“玉佩”，那“曼宁”原本有些得意起来的面色便忽然难看了起来。她狠狠瞪视了甄朱一眼，继而冷笑道：“这个你就不必管了。我只要我想要的东西，旁的自有人帮我备好——”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地道：“只是，没想到这东西居然真的这么好用，到时候，可要好好谢谢他（她）了。”

        她是谁？是她？还是他？

        这玉佩只有家里人见过。寻常也不会交给外人的。

        除此之外，便就只有一个人见过了。可以说，这东西能够失而复得，还是全靠他呢。

        难道，真是裴萃……

        甄朱想要再撑着问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撑不下去了。那迷香的香气已经熏得她再也支撑不住，也软软地朝着一旁倒去。好在，就快要失去意识的瞬间，她听到了屋子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隐约夹杂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倒似乎是她先前安排接应的人来了。

        甄朱听了这个动静，便一下子来了精神，强撑着不肯晕过去，又偷偷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继续“垂死挣扎”。虽然说着一下子也算是用尽了全力，但因着她浑身脱力，却也不过只是将舌尖咬出了些血。但她也已经知足了，这一下子痛的钻心，好歹也已经足够她再撑上一阵子了。

        当然，表面上的昏倒还是要装的。反正她这个样子，就算是不晕过去，也是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而刚刚那个“曼宁”圣女轻轻松松就接住了她快要摔在地上的茶杯，那个利落的身手，想来也是有功夫的。如此一来，她昏或是不昏都没有多大区别。反正总之都是逃不出她的手心的，还不如装晕，先骗过了这女人，然后再见机行事，可能还有几分胜算。

        她这里打定了主意，便就乖乖躺在桌子上，看着那“曼宁”气得脸都要黑了。先小声吩咐了那绿华两句，然后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东西，居然也顾不得管甄朱和红蕊，便就要冲出门去。

        可惜，这一次她的动作还不够快。还没等她出去，已经有人闯了进来。甄朱模糊间只看见了一个深蓝色的影子，挺拔而俊秀，知道大约是那个人到了，心中不知道怎地就是一宽。但是紧接着，听到的另外一个声音，却就让她的心又在瞬间凉了下去。

        那听起来居然像是太子庄项的声音。

        如同裴萃这样的人，本来她还以为他是彻底地同皇帝老爷是一个派系的，谁料到今天这么看，居然竟是太子庄项搅合在了一起了。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不管此前他待她如何，到头来果然还是跟其他的人没有什么两样，也是有所图谋的吧？

        忽然之间，甄朱不知道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心情实在不好，很想起来问他个究竟。但是考虑到她这会子还在装着晕，所以也就只有忍住了，继续往下听。

        谁知道，那庄项和裴萃进了门来，竟不再说话。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而沉默。甄朱正在那里纳闷，却忽然听见一声闷哼。因着距离极其近，甄朱便立刻分辨出来了，这一声不是新进来的那批人发出来的，当然也不是躺在她身边的红蕊，却竟然是站在离着她们不远处的那“曼宁”发出来的。

        甄朱不免有些疑惑不已，然则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听得“砰”地一声，似乎是那曼宁已经倒了下去。

        她若是老老实实地倒下去也就罢了，偏生倒下去前，好像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好似还挣扎着问了句“为什么”。

        甄朱心中一沉，知道这中间必然是有隐情的。只是没想到，太子庄项和裴萃居然跟这个“曼宁”是认识的。那么这个“曼宁”，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又到底有什么阴谋？

        她这里想着可能的缘由，却忽然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她连忙小心地屏住了呼吸，跟着，便感觉到了有人摸上了自己的腰。

        虽然闭着眼睛，甄朱还是一下子就认出，这是太子庄项的手。前世的时候，他做了她十年的丈夫。平素在一起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样搂着她的腰。说是这样揽住她，便如握住了整个江山一般。

        甄朱那个时候只温婉地笑，心中不是不感动的。毕竟每个女人都做过“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梦，被一国君主这样说，即便是情话，却也不能冲减亲耳听见时候的甜蜜。

        到了如今，重新活过了一世，她才知道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可不是掌握住了自己，就掌握住了甄家，甚至是满朝的文武。如此，可不就是掌握住了这大新的锦绣江山。她是个女人，但更是功盖朝野的勇国公甄家的唯一嫡女。不管怎么样，都要娶了她的。就算不能，也不会便宜了别人。

        不但如此，还要打压她的气焰，不能让她做大，以免形成后戚乱政的局面，不好收拾。如此，便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莫非，他竟然要借着她在宫中的这段时间，将自己强行占有了么？

        倒是真的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甄朱打定了主意，若是他真的敢这么做。自己拼着一死也不会叫他得逞的。她的怀中藏着一把小小的匕首，那还是临行前，专门从大嫂那里要来的。她还记得大嫂交给她的时候的眼神。大嫂虽然心疼她，但是，这些事情上，却从不妄加评论。也就是只有她，才敢将这种凶器私下给了自己带着。

        只是，这会子她中了迷香，身子无力，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力气废了这个人渣了。她这里想着这些，心紧张地砰砰乱跳。却也不敢声张，一面继续用力地咬自己的舌尖保持清醒，一面却竭力平缓自己的呼吸，就只想着能暂时蒙混过关，好趁他不备，杀他个措手不及了。

        正在那里筹划的时候，斜刺里却忽然有人冲了出来，绕过了太子庄项，巧妙地隔断了他的“咸猪手”，将自己抱了起来。

        这熟悉的感觉，她也是不用睁眼便知道，是裴萃。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一世里，她同这位前世根本没有什么交集的太监头子，竟似忽然间有了丝丝缕缕的联系。算起来，这种被抱在怀中的情况，还是有了几次了。难怪，她对他的怀抱都已经不太陌生了。

        只是，他现在居然是跟着太子庄项一处儿。那么，他的这些举动，就分外地别有深意了起来。

        甄朱心中五味陈杂，却仍是闭着眼睛，静观其变。

        而那裴萃将她抱起来之后，竟似微微顿了顿，然后方才转身对着庄项道：“殿下千金之躯，这等小事便就让卑职来罢。”

        庄项略微沉默了片刻，竟然同意了：“也好。此处终究不是合适的地方，且回后面屋子去了再说吧。”

        裴萃抱住她的手臂略僵了僵，还是颔首应道：“是。”

        于是一屋子人便要往外头走，正在这个当口儿，甄朱却忽然听见了赵妈妈的声音：“殿下，我们姑娘便是被曼宁娘娘请来的了。这会子都还没回去，好似是在屋内说话儿呢。”

        这话一说，庄项同裴萃的呼吸都是一窒，甄朱心中却是窃喜。

        只听得外面有个男子的声音朗声道：“既然是娘娘传召，想必是不碍事的。若是嬷嬷担心，不如便请人通传一声，说是小王奉召来此，来请甄大姑娘去前头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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