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风雪夜归“人”
翌日,香夫人正在用饭,拉克希米传来了消息。
“夫人,萨南疯了。”拉克希米低声在她耳边询问:“要不要请法师入府驱赶妖邪?”
香夫人嗤笑一声:“法师要是有用,这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恶鬼了。看在她还有个母亲要照顾的份上,饶她一命,关在后院,自生自灭。”
“是。”
萨米尔捧来药膏,香夫人摸了摸他的脸,将手中的药盒丢出去,哄狗一样:“乖,去捡回来。”
等到萨米尔捡着药膏跑回来,香夫人笑得更开心了,她送上殷红朱唇,在萨米尔的脸上亲了一口:“乖孩子。”
萨米尔追逐而去,将香夫人扑倒在床榻上,两人对一旁的拉克希米视若无睹,旁若无人痴缠起来。
侍女夏在门外敲了敲,领着大夫进门。香夫人微微推拒着萨米尔,娇喘一声:“萨米尔让开,有人呢。”
萨米尔坐起来,依旧紧紧抱着她。
大夫是个瘦弱的白胡子,头也不敢抬,屏着呼吸摸上香夫人的脉搏。摸了半晌,却不敢说话。
拉克希米在床上两人的嬉笑中插话:“夫人得了什么病?”
大夫拱了拱手:“约莫是滑脉。夫、夫人已有一月身孕。”按理说他该再说些恭喜的吉祥话。可是眼前这位是有名的有钱人拉纳老爷的夫人,拉纳老爷已经有五十多岁,怎么也不可能是眼前这位少年。
他怎么也说不出来:“恭、恭喜”
香夫人重重推开萨米尔,面染寒霜:“怎么回事?”
老大夫以为在问自己,抖着嗓子刚说了一个字:“夫”却见身旁的大侍女跪了下来。
拉克希米在地上磕头:“避孕的汤药一直未停,可能时间长了,药效减退我马上找人换一副药。”
药效减退,是因为房事频繁,防不胜防。某一次之后忘了喝药或是喝药慢了些,就失去了避孕的作用。
大夫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夫人要打胎吗,草民为夫人调制汤药。”
“不用,我为什么要打胎?这是老爷的孩子,将来要继承他的财产和位置,这是好事。”香夫人忽然扯出笑脸,问大夫:“你是唐朝人?别怕,起来回话,帮我看一看脸上的伤。”
“正是。”
老大夫抹了抹头上的汗,对着如花似玉的美人脸无从下手,也不敢凑近,粗略地扫了一眼就低头:“夫人的脸伤无碍,只是浅浅的一道伤口,过几日就会好的。”
“会留疤吗?”
“这、这是在所难免的。”
“留疤也无所谓。”香夫人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得无比娇艳:“我有身孕呢,拉纳老爷这么多年没个孩子,他金贵得很,不会抛弃我的。”
老大夫不知如何回话,好在香夫人对他没兴趣了,吩咐他退出去。他有些痛恨自己一大把年纪还保养得宜的好耳力。
香夫人的声音像黄鹂一般悦耳。
“萨米尔,高不高兴?你要做阿爸了!”
一日寒夜,窗外风雪肆虐,香夫人于睡梦中被叫醒。
拉克希米告诉她,有人提前回来传信,拉纳老爷今晚到家,她得去门外迎接着。
香夫人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知道了。”
一行人候在门口,过了许久,终于听到门外哒哒的马蹄声。拉克希米示意侍女夏、冬:“快,提灯,去开门。”
夏、冬的手摸上大门,还未来得及开,听到门外的人声,忽然僵在了原地。
香夫人皱起了眉头:“你们怎么”
“快开门!”
这一声更加清晰,更加有辨识度——是美寇的声音!
门砰砰作响,看家的黑犬忽然凶恶地叫起来。
“有没有人,开门!我是美寇,让我进去。”
门内站着十几个仆从,无一人敢出声应外面的“人”。
谁知道,敲门的是不是人呢,美寇的尸体是众目睽睽之下,一路抬出府门的。
明明是死去的人,可她又回来了。
匪夷所思,无人不惊恐。
拉纳老爷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香夫人定了定神,推拉克希米上前:“去开门。”
门内的人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门被打开。早已死去的美寇从头到脚,裹着一身白纱,虽看不清面容,但那银铃般的笑声已足够让人听出她的身份。
她对门内的人打招呼:“香夫人安好,多日不见,真是想念你。”
香夫人盯紧美寇被白纱遮得严严实实的眼睛:“我也想念你,美寇妹妹。你穿得这么多,我都认不出来了,险些以为你是从哪个树林子里跑出来的孤魂野鬼呢。真是吓了我一跳。”
大腹便便的拉纳老爷伸出戴满宝石戒指的十指,揽住了身侧的美寇,出言解释美寇这身不敢见人的装扮。
“美姑娘冒着狂风和暴雪前去迎接我,脸被冻伤了。唐朝的女儿怕羞,所以才遮着面纱。”
拉纳老爷从来记不住她们的名字,只记得一个名字中有香,一个名字中有美。老爷子的声音软得人一身鸡皮疙瘩,大概是想做小儿女耳语姿态,孰料声音太大,悄悄话说得和放声大叫没什么两样。
“美姑娘,你说对不对?”
美寇温顺地靠在了拉纳老爷的肩膀上:“老爷说的都对。”
香夫人嘴角露一抹讥讽的笑意:“看来美寇妹妹和老爷,已经玉成好事了。”
拉纳老爷听不懂成语,搂着美寇的细腰往门里走,连连点头:“好事,好事。”
黑犬被仆从拉着,呲着利齿,几乎要冲出来,朝着美寇的方向狂吠。
拉纳老爷被吓了一跳,摸着心口朝仆从嚷嚷:“这是怎么回事?快把这个畜生拉下去。”
香夫人看着美寇,忽而一笑,上前牵过缚住黑犬的麻绳:“老爷莫怪,你们离家太久,看门的黑犬都快不认识了,让我来好好教训这个畜生。”
黑犬的麻绳磨伤了香夫人的手指,她轻叫一声,握不住麻绳,半人高的黑犬朝一身白纱的美寇飞扑而去。
香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下一刻,她这笑意僵在了脸上。
白纱的身后出现另一道白色的身影,几乎要与雪色融为一体。黑犬在他的脚下低声呜咽,口水混着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
男子身披裘衣,是唐朝人的长相,编着异族的发辫,半束乌发,有种特别的气质。他在微黄的灯光中露出罕见俊朗的面容,抬头的那一刻,笑容几乎消融了冰雪。
他将奄奄一息的黑犬拖着,走到了香夫人面前,风度翩翩地行了大唐的礼数,温柔地将犬绳搁在香夫人的手上。
“夫人小心。”
香夫人听到自己心脏在剧烈跳动。
“你是谁?”香夫人小心翼翼地问。
美寇的声音拉回了香夫人远去的神思:“他是我的兄长,此次路过比丘国来看我,老爷同意了的,是不是?”
拉纳老爷迷恋地看着那道白色的背影:“是极是极,乌秀公子千万要多住几天,过冬之后再走。”
香夫人将“乌秀”唇齿间念过几遍,细细品味,眼神在乌秀身上流转:“美寇妹妹不是同我说过,你家中只有姐妹,哪来的兄长?”
美寇转过被白纱裹着的脸,“注视”着香夫人:“是表兄。香夫人不是也同我说过,你家中有一位表兄吗?”
手中的黑犬一阵抽搐,香夫人低头,眼看着那半人高的畜生没了声息。地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一直蔓延到乌秀的脚下。他一身洁白干净,唯有脚下,染着鲜血。
这黑犬体型硕大,牙齿尖利。最凶狠的时候,能咬断五个健壮男人的脖子,香夫人特意挑选它用来看家护院。
可是方才乌秀那一踩,直接要了它的性命。
这是令人畏惧的心动。
香夫人听到自己对拉克希米说:“收拾房间出来,为老爷他们安排住处。”
拉纳老爷哈哈一笑:“不用那么讲究,一个屋子就够了。回来的路上,帐外风雪交加,我们三个夜夜裹着同一张毯子取暖。”
美寇在拉纳老爷肩上轻拍,娇嗔道:“老爷说出来做什么,羞死人啦!”
香夫人掩着胸口,抑制不住地将睡前吃的奶糕吐了出来。美寇轻盈一笑:“香怜姐姐这是恶心了?”
拉纳老爷跟着问:“对啊,你怎么恶心了?”
蠢货香夫人喝了一口拉克希米送来的水,红唇泛着亮光,她软软地说道:“老爷,我有孕了。大夫说胎像不稳,等到天好一些,能不能让我出门?我想去佛寺里找法师求平安符,为咱们的孩子的祈福。”
“好好好!”拉纳老爷连忙甩开美寇,走过去撑住了香夫人。尽管香夫人还未显孕相,他这个男人比她更像怀胎的。拉纳老爷反复摩挲着香夫人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好事,好事!”
他亲自将香夫人搀扶着,往屋子里去,絮絮叨叨:“香夫人是这样的聪明美丽,生出来的儿子一定会同样的聪明美丽”
香夫人轻轻“嗯”了一声,靠在拉纳老爷的肩上,微微侧身往后看去。先是看到了温文尔雅的白色身影,接着是一身白纱的美寇。就算看不清她的脸,她也知道她正在看着她。
像是被挖去双眼的骷髅。
美寇微微低头,视线落在了她的脚下。她看的是——
香夫人步子一顿,差点摔倒,双脚间的金链和金铃仿若被惊扰的湖面,急切作响。
美寇在看她双脚间的镣铐。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东西,不知道是否还是人的东西,在嘲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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