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时光溯回(一)
香怜的心脏剧烈跳动。
三年来的梦中,记得的和不记得的梦里,清醒和不清醒的时候,她无数次做过假设——
如果回到十三岁的这一天,她会怎么办?该怎么办?
如果当时做了某件事情,是不是就能摆脱日后悲惨的命运?
可她不敢赌。
何况梦是假的。
黄色的小花被人攥了很久,不知道是从马车经过的哪一处悄悄摘下的。
这样亮眼的色彩,极富生命力。
人人爱不释手,中间的两个少年一定都无比留恋地捧过它。
最后幸运地落在十三岁的她手里。
可是现在
十七岁的香怜将花握紧在手里,再摊开,花朵稀碎成一团。
她无情地丢开了它。
她已经见识过姹紫嫣红,栩栩如生的宝石珠花,不再留恋这样廉价且低贱的生命。
隔壁的笼子下,那只少年的手没有离开,他再次敲了敲。
不需要再费唇舌,香怜伸手过去。
果然,少年在她的掌心写字。
一笔一画的三个字,写得很慢。
他似乎不识字,记住三个字也很勉强,有笔画还写错了。
“今晚,逃。”
西风呼呼吹着,乌云遮月,视线不清,温度很低。
马车上的铁笼里,黑布下的少年少女们悉悉索索,将身体蜷缩在角落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连马儿也窝在客栈的草棚里休息。
商队里的黑胡子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院。
他提着灯,掀开黑布,一一晃过稚嫩且睡意沉沉的脸。确认无误,将黑布盖回去。
上楼关门,睡觉。
一刻钟后,铁笼发出轻微的动静。
有人在寂静中“嘘”了一声。
那是美寇。
她有如此强大且惊人的号召力,不知用什么方法,非常神奇地,将十几个来自不同国家的孩子团结在一起。
第一步,拆麻绳。
黑胡子很自负,他只用麻绳绑着笼子。
每一个孩子都被他打骂过,尤其是刚到手的。
在疯狂的鞭打之中,如果不反抗,就会有人送来热汤和香喷喷的饭菜,这是听话的奖励。
如果反抗,摸笼子上的麻绳,有时候只是看了一眼,就换来加倍的鞭笞。
久而久之,即使开着笼子,也无人敢去碰铁笼上的麻绳。
即使那麻绳能够解开
这个过程,叫作训狗。
第二步,下车。
这个过程有些凌乱,因为鼓起勇气解开绳子后,就要打开笼子。
有人迫不及待,有人紧张恐慌,无法迈出心中的铁笼,还有人竟小声哭了出来。
“别慌,大家听我的!”
美寇及时站了出来。
哭的人是异国的孩子,语言不通,听不懂。
于是美寇低声“嘘”了一声。
这句简单明了,哭声渐低。
“最外层的出声。”
“我。”
“我。”
有几个听得懂的悄悄举手。
美寇:“跟身边的人打好招呼,你们先下去,动作轻一点。下去之后再帮后面的人,动作一定要轻!”
意外地配合得很好。
可是这时候,后院的狗突然醒了。
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时候醒。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完了。
这时候,一个少女轻手轻脚地摸进了狗窝,在大黄狗的下巴和耳朵上挠了挠。
大黄狗温顺地摇了摇尾巴。
少女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咧着嘴对众人笑。
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敢和不认识的狗玩耍,真是大胆。
一切都很顺利。
香怜是最后一个。
住在她隔壁的少年先下去,帮她打开笼子:“来,跳下来,我接住你。”
十三岁的她,怎么回答的呢?
她说:“我害怕。”
现在的香怜,心中却是在想,要不要走呢?
走,是一个未知的以后。
不走,就是三年后拉纳老爷府里的香夫人。
未满十一岁的美寇走了过来,即使在黑夜里,她的双眼也是亮晶晶的。
美寇正要说话,一个碧眼少女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颊,生硬地一字一顿:“谢谢、美、寇。”
香怜看到美寇也亲了亲那姑娘的脸颊,轻声对她说:“走吧。”
送走那碧眼少女,她过来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你们先走。”
那少年看着门口,边小跑边回头:“你们一定要快!”
“好!”
接着美寇对她伸出手:“来。”
她犹豫了。
美寇宽慰她:“徐小姐,你不要怕,不会有鞭子。”
客栈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两人皆是一怔,美寇果断上手,拉着她摔下来。
刚站稳,就疯狂地奔跑。
狗窝里的少女跟在她们后面。
此刻开始,一切都和以前不同了。
刚离开,大黄狗察觉到客栈里的动静,狂吠不止。
整个客栈瞬间热闹起来。
“快跑!分开跑!”
香怜剧烈地喘息着,嗓子肺腑都在疼,脑中却无比平静,甚至——
有一些微不可闻的雀跃。
三个人在草地上没命地跑,一直跑到天亮,在树丛里穿梭,将追击和人声都远远地甩在后面。
直到彻底听不见动静。
她们气喘吁吁地停下,倒在草地上,对视一瞬,开心地笑了起来。
香怜五味杂陈,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
夜里哄狗玩的少女头发微曲,皮肤有些黑,说了两句外邦话,美寇听不懂,求助地看向香怜。
十一岁的美寇,天真快乐,对每一个人都释放善意,尤其是对她。
眼中装满对她的崇拜。
香怜鬼使神差开口:“她在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美寇在草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我表哥住在附近,我们去找他吧!”
香怜用外邦话跟卷发少女翻译了一遍,那少女重重点头,用不熟练的汉话说:“好。”
美寇说的附近,是在一个小镇上。
三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美寇表哥住的地方——
一个在路边卖面的小摊。
这个小摊生意不错,干净整洁,就是有些奇怪。
大锅里的水热腾腾地冒着白烟,灶上燃着火。桌子边坐满了人,都在安静专心地吃面。摊子前来了三个乞丐一样的姑娘,热闹都不带看的。
至于摊主本人就更诡异了。
他的腰上系着白布围裙,脸上盖着蒲扇,优哉游哉地坐在躺椅上,晃呀晃的。
不像摊主,不像食客,倒像个收保护费的。
听到人来,蒲扇挪开了一角,那双清澈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挑,不见诧异:“是你们啊,来,坐下吧。”
他还是那般风姿绰约。
香怜如此想道。
卷发少女听到美寇似乎在咯吱咬牙,她奇怪地看了一眼美寇。
只见美寇对自己的天仙一般的表哥笑道,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表哥,你不是在卖、面、吗。”
“是啊。”乌秀一抬蒲扇,指着桌边的食客:“我在卖面呢。”
他皱了皱眉,忽然发现人坐得太满了,下命令一样道:“快吃。”
食客飞速扒碗,飞速离开。
慌张的神态和美寇她们逃跑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乌秀笑吟吟地美寇道:“看啊,面卖完了。”
这——确定不是强买强卖?
美寇抽搐着嘴角为双方互相介绍。
“这是来自长安的徐小姐,姓徐名香怜。”
香怜看了一眼乌秀,拿出贵女行礼的姿态:“见过乌公子。”
接着介绍到卷发少女,忽然一愣:“哎,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位卷发少女与她语言不通,一路上都是用手比划,话没说几句,更没想起来问她叫什么名字。
少女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发音。
听不懂。
这发音本土味太重了,连香怜都分辨不出来。
美寇看向乌秀:“表哥,你听得懂吗?”
乌秀当然听得懂。
他站起来,弯腰对上小姑娘的视线,眼中有笑意:“她说,她叫好运。”
“好运?”
这名字真奇怪。
香怜念了几遍,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当然,这是中原的意思。若要放在她的家乡,应该是叫作——”
乌秀笑了笑,意味深长。
“萨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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