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疯子
河西的夏夜寒意犹在,在一片寂静中,韩申竟能清晰地听得见自己愈渐急迫的喘息声。这是种奇异的静,明明帐外风沙咆哮,却唯独韩申一人觉得很安静,静得令他毛骨悚然。
“公主”韩申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心中的焦躁,他稍稍平复了思绪,注视着卫子期,低沉着嗓音说:“话可不能乱讲。通敌乃是死罪,公主毫无依据便诬我通敌到底是何居心?”
“两日前,北里军营内上演了一出好戏。周大将军在一众北线将士的面前,亲自将他的副将常文远拿下审问,并找出了他私自泄露军机的锦袋。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河西守卫军中那个通敌的人。”卫子期迎着韩申咄咄逼人的目光,淡然说道。
韩申冷笑一声,用右手摸了摸自己左脸颊上的胡茬,说:“公主既然提起此事,就更可以证明你说我通敌是无稽之谈。当日在帐中,众人皆对常副将落井下石,在场的众将士中,唯我一人替常副将解围。我当时便说,一切都还尚无定论,说不定常副将真的只是给西营的王将军送信而已。只要王将军为他作证,常文远便有机会全身而退。我若是通敌,自然巴不得常文远尽早认罪,又为何要为他开脱?”
卫子期轻轻摇了摇头,垂眸道:“王将军为人谨慎,就连下次作战向周冶要多少粮草和兵马都需要小心翼翼地谋划,还要询问周冶身边的副将。若是常文远被扣上了通敌的罪名,这背后必有更深的牵连,他又怎会站出来为常文远做证?王将军最稳妥的做法就是闭口不言,权当此事与自己无关。韩将军,你才智过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你当时站出来为常文远开脱,是因为你本就是众人眼中的和事佬,所以你便干脆将戏演到底罢了。”
夜空中突然雷声轰鸣,竟有零星的雨点落下。这是百余日来,河西迎来的第一场雨水。雨滴在韩申的额头上,他却毫无反应,目光仍落在卫子期的身上,冷声道:“公主说的这些,与我是否通敌,又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系。”
卫子期侧过身去,指着她身后这片黄沙笼罩下的东北军营,说:“明日便是河西守卫军所约定的北线的最后一次交战日,胜败在此一举。原先的计划是,西北前线会在明日突袭狼王师,给他们来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再由你东北营派出一支精锐部队,将狼王师全面击退。”
“如今通敌一事已有定论,藏着军机的锦袋也在西北的边防线上被找到,所有人都以为此次北线的攻防部署并未被泄露,明日也会按约定与西戎狼王师开战。”卫子期继续道:“所以,这几日,众将士整装以待,西北各营今夜光是查点兵马就查了三次。可唯独你东北营,在作战前一晚,却仍然散漫懈怠。”
“因为你知道,西北营在明日日出前,很快便会因为西戎军的突袭而全面溃败,北线防线会因此全线后撤,根本不再需要你们东北营按原计划派兵出击。”卫子期缓缓道来。
天空中电闪雷鸣,久违的雨水越下越大,越落越疾,似乎是在提前祭奠北线交战地即将发生的变局。
韩申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斜着嘴笑了笑,说:“公主,你讲的故事倒是有趣。不过我跟随大帅十几年,出生入死,打了大大小小上百场仗,你以为就凭你随口编造的谎言,大帅就会因此相信你而怀疑我吗?”
卫子期沉默片刻,突然背着手大笑起来。她笑得肆无忌惮,却令韩申浑身汗毛直立:“韩申啊韩申,你今日说话如此咄咄逼人,不像是你平日里的风格,倒是有些像应将军了。亏你还是个聪明人,你怎么到现在都还不明白?”
“你是什么意思?”韩申被卫子期的笑声打乱了心绪。他朝着卫子期的方向走近一步,右手轻轻地握住了腰间佩刀,问道。
“事到如今,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了,因为你送到西戎的进攻计划,全部都是错的。应修远统领的西北营,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已派出一队骑兵去偷袭了狼王师,并且生擒了狼王师的统领,也就是西戎的小王爷赫连鸿。兵贵神速,狼王师如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军中又无统帅,想必现在早已大乱。明日,河西守卫军北线会全面进攻,狼王师大败已成定局。”
卫子期语速飞快,将守卫军真正的作战计划讲得酣畅淋漓。突然间,她停了下来。这一次,换做她注视着韩申,她目光中藏着飞刀一般,看得韩申喘不过气来。
卫子期压低声音,说:“西戎此次因为你折了最精锐的一个师,西戎小王爷被生擒更是西戎的奇耻大辱,你以为西戎会放过你吗?如今,能庇佑你的,只有河西了。”
韩申觉出不妙来。他努力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
边成将军的押运队屡次被西戎军偷袭,很是可疑,周冶便让他的副将常文远亲自去监视边成。然而没过几日,常文远便被西北营的人抓到了他通敌的证据。那是因为,周冶最早以“监视”为由,故意借机将北线的下一次作战计划一五一十地告知常文远,好让他在日后因“泄露军机”被抓。只要常文远通敌一事被坐实,真正的通敌之人便会松懈下来,露出马脚。
不仅如此,周冶明面上告知众将的北线作战计划全部是假的,就是为了今日的“将计就计”,让西戎狼王师获得假的情报,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真正的通敌之人便不得翻身,可谓是一石二鸟。
韩申握紧佩刀,面色阴沉,说:“你们所有人都合起伙来骗我?”
“韩将军哪里话,从来没有人骗你。常文远喜欢与王将军互通有无周冶早就知道,常文远此次派人去给王将军送信是真的。西北营将常文远的属下当做通敌之人抓了起来也是真的。西北营主将应修远因此在北里营帐中大怒,也并不是在做戏。”卫子期声音沉静,说道。
韩申心中一顿,突然间,他全部明白过来,他中计了。
这是周冶专门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韩申笑了起来。那笑声诡异,从韩申的喉间逸出,声音越来越大,仿佛盖得过漫天雷鸣。过了许久,他才平复下来,他直直地盯着卫子期,说:“我的妻儿全部在天都做人质,我跟了周冶那老儿这么多年,他从未提过要想办法将我的妻儿带回应修远那小子,小我整整十五岁,只不过是打了几场胜仗,这几年却也能骑到我头上来撒野,我他妈真是受够了!”
卫子期轻轻叹了口气,说:“如果是因为这些,那你便大错特错了。周冶已经在计划与朝廷谈判,将守卫军众将士的妻儿换回河西。若是你能再多等一个月,说不定就能见到他们了。”
“不可能不可能了我早已走了另一条路我不可能再见到他们了!”韩申发了疯似的冲着卫子期大声地嘶吼。
“什么另一条路?”卫子期平静地追问道。
“那个人是那个人他说只要我替他办事,他便会在天都护我妻儿周全。我信了他,如今我妻儿在他手上”韩申迎着暴雨,嘴里着了魔似的念叨着。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卫子期打断韩申的话,问道。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如果我说了我的妻儿会没命的。”韩申突然抬起头来,左手狠狠掐住了卫子期的喉咙,说:“都怪你!若不是因为你,这一切就不会变成这样!你同我一起去死吧!”
韩申拔出佩刀,朝着卫子期的方向砍去
忽然间,一支箭打在韩申的右臂上,只听他惨叫一声,佩刀掉落在地。雨珠混着血水滚过韩申的右臂,沿着他的指尖落下,将两人脚下的草地染成红色。
苏怀遇从韩申背后走出,将卫子期拉到自己身后,冲着韩申低声道:“离她远一点。”
韩申见卫子期有人保护,便也作罢,他撇眼看了看掉落在地的佩刀,想伸左手去够,哪知他弯下身去,便被苏怀遇从后面用一条麻绳紧紧勒住了上半身。
“放心,你还没说出你背后的人,我不会让你死的。”苏怀遇神色冷峻,说道。
“事到如今,只要你告诉我们你身后之人是谁,我以公主的身份保证,必会护你妻儿周全。”卫子期在一旁说道。
“不不行!你们保证不了!他是个疯子!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们根本不了解他!”韩申疯狂地摇着头喊道。
“韩申,我是太后最信任的人,我定会书信回宫,让太后下旨保你妻儿性命。整个天都,乃至整个大虞,谁敢不听太后的懿旨?”卫子期试探问道。
“他!他就不听!太后马上就要倒台了,你们都要完蛋了!”韩申已有些神志不清,嘴里的话越说越离谱。
雨中忽然传来马蹄声,地面霍然震动起来,那闷雷般的马蹄声中透着铁甲的重量。突然间,有人骑着一匹黑色铁马冲到了三人面前。
是周冶率军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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