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孟昊轩说一不二,是个强势的性子。他当初能让宁不凡当这个宗主,自然也能收回他宗主的权利。
在这金阳宗,除了沈御雪,也就他对现任宗主有罢免权,这是他师尊特别赋予他的权利。他此前从未想过要用这个特权来胁迫宁不凡,但此刻看来,他师尊给他这个权利也不无道理。
宁不凡此前的实力和孟昊轩已是不相上下,但他为了掌权把孟昊轩派去古战场,经过战场的淬炼,孟昊轩又隐隐有要压过他的趋势。
宁不凡被孟昊轩制服,威严尽失。他心里憋屈,无不恶毒地想,为什么孟昊轩不能死在古战场?他当年在古战场九死一生,吃尽苦头,孟昊轩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这不公平。
宁不凡愤恨地挣开孟昊轩的手,看着自己这些时日来的心血付之东流,火光跳跃中,他的目光冷的像是凝了寒冰。
“孟长老,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宁不凡没有施法挽救那些东西,死物终究不能替代活物,在知道沈御雪还活着后,他心里想要的更不止于此。
而且刚刚孟昊轩说的话让他有些在意,他猜到沈御雪的身份是海岛上的诸多痕迹,这其中甚至还有不稳定的因素。
可是孟昊轩不用猜,他说的肯定准确,他从一开始就清楚沈御雪的身份。
沈御雪在金阳宗那么多年,每任宗主对他客客气气,看来这在宗主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有宁不凡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当年老宗主属意的人是孟昊轩,不是他。所以关于沈御雪的身份,老宗主只告诉了孟昊轩。
宁不凡虽不知这其中的曲折,但他也猜到一二,这让他对孟昊轩的恨意更深。
他这一声孟长老,又何尝不是提醒孟昊轩注意自己的身份?
孟昊轩冷笑:“怎么比得过你?我再怎么威风也还记得礼义廉耻,尊师重道,沈御雪算是你半个师尊,你和燕南归回敬给他的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心里的欲|望被人赤|裸裸地扒出,宁不凡脸上火|辣辣地发烫。
在外人眼里他打不过燕南归,所以无能为力。但这点小把戏又怎么瞒得过孟昊轩?
“自己收拾干净,我召集了长老去大殿议事,你最好给我拿出点宗主的样子。”孟昊轩拂袖而去,没有和宁不凡再起争执。
他虽然生气,但木已成舟,眼下仙门动荡,他不能废了宁不凡,不然这对金阳宗是个不小的冲击。
房间里的东西都被孟昊轩烧了个干干净净,又有什么可收拾的?宁不凡站在屋子里,平复内心的情绪。
古战场的变故牵动上下两修界,他还有机会能见沈御雪。梦中的旖旎终究是缺了点味道,孟昊轩毁了也好,免得他沉迷其中,少了斗志。
下修界,妖族。
古战场的变故对妖族的影响并不大,他们活动的范围不包括古战场,但魔族的消息还是让他们有所戒备。
毕竟魔族会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燕南归回到妖族后就做了两件事,其一是派人探听古战场的动向,其二就是派人盯紧金阳宗。
如今宁不凡和他都知道沈御雪没有死,他不信宁不凡会无动于衷。
把妖族的事情交给属下后,燕南归开始闭关,他一改这些时日的颓废,勤加修炼。妖族的人还以为他是对古战场有了危机感,见他如此严肃也跟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在妖族的一片称赞声中,只有辰少卿清楚燕南归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他在海岛上确认了沈御雪还活着,而如今跟在沈御雪身边的人各个修为强悍,他是不想被比下去,以至于连接近沈御雪的机会都没有。
他迫切的想要变强,只不过是为了抢回沈御雪。
辰少卿心里有些嫉妒,他也会不甘心,这些年陪着燕南归的人是他,为燕南归出谋划策的人也是他,他好不容易彻底离间了燕南归和沈御雪,让他们师徒反目成仇,以为再也没有人可以和他争,可沈御雪竟然没死。
他不仅没有死,还变得更难对付了。
他之前的死,让燕南归沉寂的感情被彻底点燃,燕南归心里从始至终都有沈御雪。
辰少卿不想输,好在他对燕南归的救命之恩还在,他要好好利用这一点,让燕南归的心思收回来。
燕南归修炼之余也会抽出时间处理妖族的政务,辰少卿挑了个合适的时间特意打扮一番去见他。
妖族的人刚刚离去,燕南归拿着他们送来的消息坐在王座之上沉思。
辰少卿出声道:“燕师弟。”
自从海岛回来后,燕南归对辰少卿的态度大不如前,他给他应有的尊重,让他在妖族横行,但他看辰少卿的眼神不再如同过往那般柔和,带有情意。
辰少卿今日穿的一声白,长发高束,玉冠飘带,配合脸上的温柔笑意,倒是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模样。
燕南归的视线从手上的玉简上移开,他看着辰少卿,没有以往的欣喜和热切,神色变化莫测。
辰少卿这个样子,真的有几分沈御雪的影子,他当年也在沈御雪身边修行,多少还是沾染了一点沈御雪的习性。
“师兄怎么过来了?我听他们说你最近都在屋子里闭门不出,可是有什么不适?”想到过往的情意,燕南归还是没能完全狠下心。
辰少卿道:“你最近在勤加修炼,我也不好偷懒,只不过修行慢,不如你进步快。”
辰少卿这些日子都在琢磨燕南归的心思,哪里有心思在修炼上?而且他的修炼异于常人,是与人双修,夺人气运。
燕南归现在对他不冷不热,他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他太久没有双修,修为早就停滞了。
但是在燕南归面前,他还是装出很努力的样子。眼下这局面,找其他人不如直接攻略燕南归。
“我最近有些忙,没什么时间陪师兄,师兄要是觉得闷,可以出去走走。”燕南归道:“我记得师兄以前最喜欢济世救人,可是因为我,你被束缚在这里,已经很久没有离开了吧?”
燕南归还在沈御雪身边修行时,对辰少卿的印象就是经常出门历练,每次回来见他,也是聊聊人间疾苦。那个时候,他对世人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但那样的慈悲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呢?
似乎是从他到了妖族以后,燕南归再也没有听过他说人间事。
辰少卿面色微白:“燕师弟,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燕南归沉默,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但辰少卿要这样理解也行。
辰少卿难过失落,伤心道:“所以燕师弟最近不单单是为了修炼,还是为了避开我吗?你还是在乎自由城的事,哪怕我说了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你还是不相信。”
燕南归的态度急转而下,辰少卿能想到的除了沈御雪,就只有自由城。当时确实是他大意了,他只想窃个道运,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燕南归不是什么假清高,只是因为他爹娘的缘故,他在这种事情上会比别人更敏|感。
辰少卿不是没有尝试过在和他互诉衷肠时顺水推舟,但因为燕南归在他和沈御雪之间摇摆不定,到了最后关头又克制住。
他只想身心都属于喜欢的那个人,自然也希望喜欢的那个人身心都属于自己。
辰少卿很清楚,一旦让燕南归知道他和旁人有染,不管救命之恩多重要,燕南归都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必须得想个办法!
辰少卿流露出内心的痛苦,神情悲戚,伤心欲绝:“燕南归,在你眼里,我是人尽可夫之徒吗?”
辰少卿很少直呼燕南归的名字,因为显得生硬而生分。此刻他仿佛是被燕南归气到了,不管不顾。
燕南归叹了口气,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他既然相信辰少卿没有背叛他,就不会在事后又翻旧账。他心里过不去的坎是辰少卿顶替了属于沈御雪的救命之恩。
如果是在以前,辰少卿如此痛苦,他肯定已经走过去把人拥入怀中,小心安抚。可是此刻他提不起这样的念头。他高座在王座上,虽然放软了态度,却没拉下身段。
“师兄,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救我时给我做的饭吗?我突然想吃,你再做一次好不好?”燕南归没有直接拆穿辰少卿,他希望以此来告诉辰少卿他已经知道当年的事非他所为,他愿意给辰少卿一个坦白的机会。
辰少卿被这个要求打了个措手不及,心中警铃大作,燕南归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除非他知道当年的事情真相。
辰少卿重新回忆了在海岛上发生的事,燕南归对他的态度并非单纯的因为他给城主做|爱宠,如今想来,还有救命之恩的缘故。
辰少卿心里一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燕南归特意强调是第一次救命之恩,而不是两次,说明他只知道一次的真相,辰少卿想要糊弄过去也不是问题。
辰少卿没有明着拒绝燕南归,这种情况他只有先答应下来,从燕南归平日的喜好中找个突破口。
燕南归见他答应有些惊讶,心道难道是他弄错了?但转念一想,辰少卿既然知道沈御雪救过他,知道沈御雪做了什么也不稀奇。
还是要看到最后的结果才清楚,燕南归不动声色,借此打发了辰少卿。
辰少卿强忍镇定离去,心不在焉地去了厨房。他前世过的并不如意,为了讨好别人他什么都肯做,这辈子找上燕南归,他的命运跟着改变,前世那种做小伏低的日子再也没有发生过。
妖族不似人修,修行到了一定的地步就会辟谷,他们依旧保留着吞噬的野性,厨房里应有尽有,可是辰少卿却对着一桌子的食物犯了难。
在吃这方面,燕南归没有特别的喜好,他对吃的从来就不挑剔。
辰少卿在他身上找不到突破口,他冷静下来,转而从沈御雪的身上找。
沈御雪会做什么?
辰少卿哑然,沈御雪十指不沾阳春水,他什么都不会做。
所以当年他在救燕南归的路上很有可能是手边能找到什么猎物,拔毛生火烤烤就成。
辰少卿巡视了厨房,盯上了竹篓里的兔子,从里面抓出一只,放血扒皮。为了显得生疏,他在烤制的时候故意弄焦了一部分。等到最后大功告成,他尝了口味道,不算很好,但能下咽。
辰少卿盯着眼前的兔子,觉得还差了点什么。他撑着桌子犹豫片刻,从储物戒里取出一物,将它均匀地抹在兔肉上。
做完这一切后,辰少卿又另外备了一点酒菜,请燕南归在院子一叙。
燕南归想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如约而至。
小院凉亭,晚风习习。
辰少卿还是白日那身衣裳,端坐在院子里,从他的背影看上去,身量和沈御雪相差无几,真的很像。
只是沈御雪不喜热闹,独处惯了,即便是一个人坐着,也显得疏离。
辰少卿更柔和。
燕南归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神,良久后才走进凉亭。他看见辰少卿备的酒菜,也看见辰少卿精心准备的烤兔子,一切都那么的自然,唯独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失望在这一刻笼罩了燕南归的内心,他清楚的知道,辰少卿不是那个人。
他在凉亭里坐下,辰少卿切下一块兔肉盛到他的盘子里,观察他的反应。
燕南归看着那块肉,面上无悲无喜,在辰少卿的注视下,他夹起肉放进嘴里,味如嚼蜡。
他至今都还记得,沈御雪笨手笨脚烤出来的鱼没有熟,一嘴咬下去是腥味和鱼鳞,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后来的食物就换成找来的灵果。他烤鱼不行,炭烤果子却可以。
他不会,可他的心是真的。
辰少卿会,可他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燕南归觉得反胃,近乎自虐地把那块肉咽下去。
辰少卿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心里的大石头始终不敢落地。终于,燕南归吃下去,他停下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起头看向辰少卿,道:“辰师兄,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辰少卿的手心起了一层细汗,他赌错了,但是没关系,他又不是只想到这一条路。他装傻道:“燕师弟,我不懂你的意思?”
燕南归失笑,道:“我第一次被人救起时,救我的人根本就不会做饭,我们相处那些天就吃过两样东西,灵果和没熟的鱼。辰师兄,你到底是不记得了,还是压根就不知道?”
辰少卿瞪大眼,他看着燕南归,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露出慌乱之色:“燕师弟,是你记错了吧?”
燕南归的目光瞬间黯淡,面色阴沉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继续骗我吗?辰师兄,你明明知道我想找到那个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可是你为什么知道我弄错了,还不肯告诉我?”
辰少卿神色茫然,诧异道:“你以为救你的人不是我吗?就算我可以说谎,但你清醒过来时,看见的人不是我吗?我照顾了你那么久,指引你去金阳宗拜师,这些都是假的吗?”
辰少卿说到后面有些动怒,他看着这一桌子的酒菜,仿佛才反应过来燕南归的意思,瞳孔微张,身体微微发抖:“原来你说想吃当日的饭是假的,你想试探我才是真的!燕南归,你一定要这样伤我的心吗?”
辰少卿双眸含泪,他情绪激动,雾气朦胧了视线,微微垂首,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燕南归愣住,他意识到自己和辰少卿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他指的是郁京袭击羽族,他被人护着出逃那日。但辰少卿说的是他找郁京报仇不成,反而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的第二次救命之恩。
那一次,辰少卿确实给他烤了兔子,而且忘了火候,烤焦了一部分。
燕南归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辰少卿在擦眼泪,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站起身道:“燕师弟,你既不信我清白,也不信救过你,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一样,我真的很难堪,也很难过。”
辰少卿声音哽咽,暮色里,他显得那么的无助柔弱:“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以后山高水长,你走的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辰少卿说完没有迟疑,转身就走。
燕南归连忙起身,跨过桌子,拉住他的手腕。可辰少卿被伤的狠了,不肯回头,他用另一只手去拂燕南归,神色决然。
燕南归没有放手,辰少卿看上去温柔,但并不是爱哭的性子,他却把他逼的掉眼泪。莫名地,燕南归想到那日落泪成珠的沈御雪。
仿佛是预料到辰少卿会和沈御雪一般心死,对人世再无留恋,燕南归的心里升起恐慌。
辰少卿挣扎的厉害,他干脆往前跨过去,把人搂进怀里:“师兄,你还记得那日我在你房间里看见的那张面具吗?昔日救我的人就戴着那张面具。”
辰少卿对燕南归已有一次救命之恩,燕南归会记得他的好,他没必要把第一次也揽在自己身上。燕南归想到那张面具,那日他问过辰少卿面具可是他的东西,他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还说自己时常会带着面具行事,不想太过张扬。
仔细想来,那日辰少卿并没有明确地表示自己救了燕南归,他在那件事上的说词模棱两可,是燕南归看见面具就深信不疑。
辰少卿从来没有拿救命之恩做过文章,看起来更像是燕南归冤枉了他。
辰少卿见燕南归松了口,便知道自己这一次赌对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还原第一次的场景,倒不如把这个功劳甩掉,把过错推在燕南归身上,这样他即保住第二次的恩情,又能让燕南归对他心怀愧疚。
而且为了事情顺利,他留足了后手。
“因为一张面具,燕师弟认为我是救命恩人,又因为这张面具,燕师弟否认了我。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还不如一张面具吗?我救你,从来没有以此向你求过什么,我以为我待你真心,你亦真心待我,此刻看来,却只是我自作多情。”
辰少卿不再挣扎,戏演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他心如死灰,不愿在和燕南归多做争辩:“你放我走吧。”
燕南归心生恐慌,脑海里不断闪回沈御雪跳崖前的一幕幕,他那么决然,毫无留恋,纵身一跃,斩断他和燕南归之间所有的恩情。
再重逢,他对燕南归视若无睹,满心满眼只有另一个人。
燕南归魔怔了,他抱紧辰少卿,道:“师尊,我错了,你别走。”
辰少卿身形微僵,这一刻他竟然不知道燕南归可怜一点,还是他更可怜一点。
燕南归抱着他,痛苦道:“师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辰少卿握住燕南归的手,此时此刻,他在燕南归的眼中已经完全是沈御雪的模样。燕南归神色恍惚,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抬手抚上他的脸庞。
“师尊,别再生我的气了,好吗?”辰少卿眼角的泪痕未干,落在燕南归的眼中,就是沈御雪泫然欲泣,他心疼地俯身亲|吻辰少卿的眉眼,吻干那滴泪。
辰少卿没有反抗,他只是稍稍地挣扎了一下,试图让燕南归看清楚,他是辰少卿,不是沈御雪。
燕南归眼里是沈御雪在抗拒,他以为沈御雪还是不肯原谅他,他把人搂得更紧,强迫他仰头,亲|吻他的唇。
辰少卿呼吸一滞,放弃了挣扎。
凉亭里的酒菜被扫落了一地,辰少卿仰躺在冰凉的石板上,头顶夜色降临,夜空中有闪烁的星光。
夜色很美,风月无边,可他只有满腹的算计。他抓住燕南归的手臂,看向他失神的眸子,摸着他的脸,压抑喘息,痛快道:“燕南归,这辈子你没有天命,你只能跟我一起下地狱!”
燕南归听不见,辰少卿运转功法,在他和燕南归之间,一个奇异的符文缓慢运转,它吞噬燕南归的气运,让命数朝着辰少卿倾斜。
夜色更浓,夜空里,有一颗星星逐渐暗淡。
下修界,不尽之地。
不灭的至尊火焰覆盖一整片山峦,即便是黑夜,这里也被火光照的如同白昼一般。陆焰检查了火焰里的封印,一切完好无损,别说是裂缝,就是多余的魔气都没有。
他对自己的封印还是很有信心,顺道加强了留在这里的一抹神念,以备不时之需。
沈御雪没有靠近火,他在不远处等陆焰检查,火光给他蓝色的衣摆加上一抹微光。他仿佛身在朝阳之上,沐浴着天地恩泽。
夜空里,星光闪烁。
沈御雪眉心忽地一跳,心头空落落地一片,好像和这世间的某一个因果断开了。他有些心慌,意识短暂地空白。
在他脚下,火焰猛地高涨,阵法传出嗡鸣。
准备离开的陆焰一愣,他回首看去,天倾山河,阵法上火光冲天,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跑出来。
可是还不等他出手压制,火焰又瞬间散去,一起归于平静。
沈御雪眼前阵阵白光,只觉得天旋地转,直接从山峰上坠|落。
陆焰心里一紧,连忙飞过去接住他。
沈御雪躺在陆焰怀里,面色惨白,双眸紧闭,眉头紧锁,在他身上,一层微光飞快地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陆焰着实被他吓到了,连忙带着人离开封印的范围,他坐在山峰上,让沈御雪平躺。
异样持续了好一会儿,沈御雪才从浑噩中醒来,他看着陆焰,有种不知今夕何年的恍惚,眼眶里盈满了泪光,睫毛轻颤,竟然落泪成珠。
陆焰愣住,山崖上,晚风拂面,泪珠被风吹落山崖,掉进了阵法中。
火光有了一瞬的黯淡,微乎其微。
沈御雪抬手抚|摸陆焰的脸,手指划过他的眉心,抚平他紧蹙的眉头。活人的体温温暖沈御雪的手指,他心中的空落被思念和情愫填满。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师尊。”沈御雪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他撑起身靠近陆焰,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真好,你还在我身边。”
陆焰此刻有点懵,他握着沈御雪的手,看着他坐在自己的怀里,唇上残留柔|软的触感,一时失语。
沈御雪抬头看向夜空,有一颗星星离他遥远,最后渐渐消失。
陆焰抬手遮住沈御雪的眼,问道:“你刚才怎么了?”
沈御雪回道:“我也不知道,突然有些心慌,感觉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不过看见师尊后,那种不适就消失了,反而觉得这里被填满了。”
沈御雪指着自己的心脏,拳头大小的一颗心,满满的都是和陆焰相关的情绪。
陆焰呼吸微顿,任谁看着心上人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说着情话,都不会无动于衷,除非这个人是个木头。
陆焰不是木头,他还挺热情。
沈御雪脊背微僵,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眨了眨眼,陆焰感觉到他的眼睫毛划过手心,挠的他心痒痒。
他没忍住,凑过去亲|吻了沈御雪的唇。
沈御雪被他遮了视线,感觉被无限放大,和带着少年气的‘江云野’不同,陆焰的热切有着从内而外的霸道,充满了占有欲,宣示自己的主权。
沈御雪的不适带来了一点小插曲,他和陆焰前往古战场的时间就晚了点。陆焰自知误了时辰,不愿沈御雪一路上赶路,化身火鸟带他飞。
朱雀原型太扎眼,在这方面陆焰懂得隐藏。但身为羽族天性使然,他还是会忍不住保留自己身上最好看的部分。
长长的尾羽划过天际,在黑夜里留下片片云霞。
沈御雪也不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一回生二回熟,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这次干脆直接躺在陆焰的背上,休息小憩。
古战场在上下界修界之间,它是一片三不管地带,虽然名字里带了个古字,但到底存在多少岁月无从考究。
这里仿佛是一片被流放的荒凉之地,充满着罪恶纷争,它能给人提供机遇,让人一举成名,也能让英雄一|夜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一个宗门内,古战场的名额有限,因为它存在不稳定性,仙门不敢把弟子们都放进来。想要来这里历练,就要争取。在一些宗门内,通行令炙手可热,甚至有人为此争的你死我活。
古战场出现裂缝后,各宗弟子迁出,上修界在古战场外建了一个传送阵,省了通行令。阵法的触发需要修为达到一定的水准,而且每一次启动阵法,建立传送阵的柳家都能看见阵法传回的影像,知道进入了什么人。
沈御雪和陆焰自然在阵法的传送范围内,眼前白光骤亮,天地有了一瞬的颠倒感。等沈御雪和陆焰再睁眼,眼前是雾蒙蒙的广阔天地,空气中漂浮着黑色的尘埃,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焦土,寸草不生,四周荒凉。
沈御雪上一次到古战场还是因为宁不凡,他当时把人送来此地历练,因为不放心在他身上留了神念,也就危机关头出现了一次。
仔细算算,岁月还不到百年,古战场却变了不少。
空气中的灵气更加浑浊,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里得做次清扫了。”沈御雪微微蹙眉,古战场连通无尽的空域,但因为环境恶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出手清理一遍内部弥漫的罪业。
这次如果不是出现空间裂缝,按照次序算,也该是柳家的人接手。
空间裂缝距离古战场的出口不远,沈御雪和陆焰赶过去还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柳家负责封印,他们的人马在此安营扎寨,偶尔也会有几个其他势力前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忙,所以能够通过传送阵进来的人,柳家就算没见过面,也不会太过阻拦。
沈御雪和陆焰很顺利地到了裂缝处,那一片空间呈现蛛网状的细纹,最下边的一处丈长的裂缝黝黑深邃,隐隐能看见里面魔气翻滚。
当日薄渊前来确定时,做了一些防护,不过眼下被侵蚀的差不多,最多还能坚持个两三日。
裂缝的另一边除了魔气外出奇的安静,柳家驻守在这里也有几日,别说是魔族,就是稍微大一点的声音都听不见,仿佛那边是个死域。
当然不排除这个裂缝是个意外,魔族并不知晓,所以才毫无反应。
柳家已经开始着手布阵,沈御雪和陆焰就没有多事,他们询问柳家弟子,这次的任务是谁带队。
柳家的人很客气,把二人引去营帐。
“二公子,有人求见。”
弟子进门通报,那人不耐烦道:“谁吃饱了撑得慌?以为这是过家家的地方吗?让他们回去,不见。”
弟子称是,那人又道:“你等等,你不认识是谁?算了,还是我出去看看。”
沈御雪和陆焰就在营帐外,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说话的人大步流星,他一掀帘子出来,瞧见沈御雪和陆焰,顿时僵在原地。
他回头在通报的弟子头上敲了一下,有些恨铁不成钢:“平日里说了叫你们长长眼,长长眼,话都听那儿去了?”
弟子不解,甚至有些委屈。
二公子站直身体,对沈御雪和陆焰一拜,道:“见过陵光帝君,见过沈少君。”
周围没当回事的弟子们的傻眼了,连忙跟着行礼。
通报的弟子顿时觉得自己挨的不冤,他果然没长眼。
沈御雪颔首回礼,陆焰抬手虚扶:“柳公子不必多礼,我们只是来看看。不知最近情况如何?”
二公子道:“陵光帝君客气,我叫柳烟楼,你叫我名字就好。”
柳烟楼自报家门,陆焰的那声公子他可不敢当。他抬手请沈御雪和陆焰进门,又让手下上茶。
沈御雪阻止道:“柳公子不用麻烦,谈事要紧。”
柳家在这里安营扎寨自然是备了家底,但沈御雪和陆焰问了情况就走,没必要麻烦。
柳烟楼是个爽快的性子,沈御雪说不用,他就干脆地屏退了属下。柳家这一代人才辈出,虽然柳烟楼年纪小,但是在阵法的造诣上,他认第二,这一代没人敢认第一。
柳家把他派来监工,不是无所谓,反而是很重视。
为了绘制阵法,柳烟楼不眠不休多日,眼底都有了乌青,嘴上一圈青色的胡渣,疲态明显。但面对陆焰的询问,他谈起阵法整个人容光焕发,几日的疲倦一扫而空。
“古战场的空间构造特殊,本来就极不稳定,时常会出现空间乱流。破碎的空间让布阵有一定难度,不过这难不倒我。”
柳烟楼侃侃而谈,陆焰没有打断他的热情,在一旁耐心地听他的构想。
等柳烟楼一股脑地把话说完,陆焰点评道:“不错。”
意犹未尽的柳烟楼这才回神,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和朋友畅谈,而是在陆焰面前毫无保留。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和帝君相比,我倒像是班门弄斧。”
陆焰笑道:“你的想法独特,小小年纪就掌握了空间阵法,前途不可限量,无需妄自菲薄。”
柳烟楼面有赧然,耳垂绯红,谦逊道:“我要学的还很多。”
对于阵法,他的索求没有止境,这一点很好。
陆焰有些欣赏,想了想,点出他刚才构想中的几个不足之处,柳烟楼听了一耳朵,连忙转身找纸笔,道:“帝君,你说慢点,我记一记。”
陆焰哑然失笑,放缓声音从头开始。
沈御雪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柳烟楼旁若无人地跟着陆焰讨论,渐渐地忘了眼前这人是陆焰,和他争论起来,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探讨的十分忘我。
“陆兄的见解果然非同一般,小弟受益匪浅,妙哉妙哉。”柳烟楼把笔往头上一插,抱着手上的记录对陆焰赞不绝口,只是他刚说完这话,就意识到不对劲,连忙道:“帝君恕罪,我一入神就容易胡言乱语。”
陆焰见识了他的疯癫,只当有天赋的人有几个怪癖,道:“没关系,这处封印的处理就交给你了,我们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就不叨扰了。”
柳烟楼连忙起身相送,交给陆焰一份地图,上面标记了众人搜寻后有异常之地。因为不确定哪一处会成为下一个裂缝,就派了人盯着。
陆焰收了图,他和沈御雪从最近的一处开始查看。
路上陆焰感慨柳烟楼在阵法上的忘我之境,这样的人一条道专研到极致,心无杂念,十分难得。
“他这个样子倒是和江平野有些相似。”沈御雪浅笑,一个疯,一个痴,只可惜专研的不是一条道,不然凑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
“江平野……”提到这个名字,陆焰心里有些异样,他觉得莫名的亲切,他想,大概是另一部分灵魂在作祟。
“江家以刀为刃,在刀法上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但江平野的刀和江家所修之道又有一点微妙的不同,刀意走的是霸道的路子。”陆焰道:“我听薄渊提过,他的刀境遇上瓶颈,需要一战。但大陆用刀的人,不是已经和他打过,就是不愿出手。”
“他这一辈被他打的差不多,剩下的自持身份,怕别人传出去说欺负小辈,所以才不肯出手。”沈御雪知道这事,他把江平野安排在霓裳阁,也是想他在战斗之余,继续磨练自己的刀境。
陆焰暗自沉吟,如果他真的是江云野,江家就和他有一段因果,对于江家的人和事,他不能置之不理。
“我记得白虎族有个用刀的高手,我找个时间帮他牵线,让他去磨练一番。”
陆焰和沈御雪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古战场深处走去。前面的那些地方都没有出现问题,这到最后一处,沈御雪和陆焰还没走近,就发现盯梢的弟子们仰躺在地,不知生死。
他们二人一惊,沈御雪正欲上前查看,陆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护在身后,浑身肌肉紧绷。
在他们正前方的不远处,漆黑的天幕下站着一个黑衣人,他背负双手,仰望苍穹,浑身气息收敛的近乎完美,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听见沈御雪和陆焰的声音,回过头来,一双紫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格外妖异。
作者有话要说:
在帝君的记忆合二为一之前,就是接吻而已,不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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