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得鲤鱼赵氏喜癫狂变黄牛丽娘劝人忙
话说九奴得了鱼,喜上眉梢,乐在心头,当即于冰面上跪了猛磕头。丽娘怕他磕坏,忙将他扶了,又帮他穿上棉袍,感叹道:“终是孝心感动天地,你后母日后定不会再为难你了。”九奴反问:“你从何处知阿娘非我生母?”丽娘忙解释道:“咱们是亲戚,你家的事情我自是知道一些的。”张九奴便不再生疑。
待二人家去,张父也已到家,在院中理柴。赵氏因得了银钗,心中欢喜,又因家里来了亲戚,免不得要显现显现,遂亲自下厨,奈何粮瓮中只余薄薄一层麦屑了,赵氏便欲做一锅麦屑粥。炊烟将起,张胡二人便回来了,九奴双手拎桶,急让人看,竟趔趄一下,险些摔倒,亏丽娘眼疾手快扶住,不过撒了些水出来。张父见状责怪道:“趔里趔趄的像什么样子,亲戚面前也不稳当点。”
九奴一面跌里跌斜的拎桶去至厨下,一面应道:“阿爷来看,我打着鱼了。”赵氏听了忙从厨内跑来看,桶中竟真有两条鲤鱼,喜的要昏过去。张父也闻声过来,见真的有鱼,竟双手合十,念起无量天尊来。丽娘看的糊涂,忙拉过九奴细问缘由。九奴却也摇头不知。丽娘只得又问张父因果,张父遂与丽娘细细说了。
原来赵氏进张家已二年有余,却尺男寸女俱未养下,两人为此不知拜了几座庙,求了几尊佛了。约一月前有个到白虚观挂单的道士路过他家,恰赵氏在院中晾晒,见了便拦了他问有没有什么得子的方子,那道士却说赵氏无子是机缘未到,纵是求得仙药也不能治。赵氏遂问他机缘所在,那道士便打了个“腊月池中鲤一双”的谶。这方子也简单也难,简单在不过是鲤鱼两只,难在要腊月池中的,毕竟腊月天寒,池面冰冻,鱼都沉底,极难捕捉。赵氏因此认定那道士是个诓人骗钱的,恶语骂走了。但毕竟耳闻心动,借此与张父闹过几回,又把气撒在九奴身上。且说那九奴,原只是听赵氏念叨鲤鱼,便只以为是后母嘴馋,不想还有这一层缘故。
赵氏见鱼心情大好,连对着九奴都噙了笑,又主动拎过木桶,将三人赶进南屋歇息,独自一人在厨房操持。待三人进屋席上坐定,张父开口问道:“恕我无礼,不曾记得有您这样岁数的亲戚,不知令父姓名。”丽娘心中早有了算计,遂坦然答道:“我是您父亲把兄弟胡丽郎的妹子,我岁数小,您只叫我丽娘罢了。”张父听闻心中一惊,见她年纪二十上下,于理不合,暗暗算了,又想老来得女也未可知,且看她通身气派,不似村上妇女,他也多次听九奴阿翁提过那胡兄弟举止不凡,似大家子弟,两人是兄妹也合理了。张父遂又说道:“可惜阿爷前几年病逝,无缘得见故人了,你家现居何处,令兄还康健吗?”丽娘怕张父起回访的心思,便诳他说:“我家已在南面住了。家兄这两年身子也不大好了,故遣我来走动走动。”张父道:“南面好,不似这里,兵荒马乱不知何时到头。我本想若还在近处,我也该去拜访。你或不知,我家受你恩惠极多。不过,你一女子,是怎么走过来的?”丽娘胡诌道:“我自小跟人习些拳脚,性子也疯魔,家里不大约束。”张父又道:“你虽年纪小,但毕竟是长辈,若细论起来,九奴还要叫你一声姑奶奶。您还是上座吧。”张父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展臂让丽娘坐了主位,自己做对席,九奴打横。丽娘也不推辞,三人刚一落座,赵氏便端了饭菜上来。
且说回赵氏,一人在厨房忙活半晌,已煮好了四碗麦屑粥并一锅鱼羹,用托盘载了呈上。赵氏面冲九奴打横坐了,自谦道:“不知合不合您口味。”,丽娘谢过款待,并不碰麦屑粥,只是用竹筷挑些鱼肉来吃。饭毕,赵氏与张父说道:“咱家没有闲房,马婶子家有空房,我方才已盛了一碗鱼肉给她送去了,跟她商议了让咱家亲戚在他家借宿几晚。”张父道:“你想的周到,一会你抱两条新褥,与九奴给她姑奶奶送去。”赵氏这时才知丽娘人小辈大,忙又谄笑补充道:“他姑奶奶你多担待着。”
张家间壁马氏是个积年的寡妇,为人最是爽利大方。自张家搬回乡里住,亲戚冷落,倒是邻里多有帮衬。她家孩子多,故房多地多,可巧去岁小女嫁邻村去了,家中正有空房。赵氏先是从床脚木箱中抱了一床褥子出来,塞在九奴怀里,又招呼丽娘与她同去。赵氏道:“因我们娘们处的好,她又比我大十几岁,我便叫她婶子。你辈分大,可是岁数小呢,在自家也就罢了,在外面,你就随我的辈儿,也叫她婶子吧。说起来,就是他大儿,大你十岁也是有的呢。”丽娘点头答应了。赵氏又念叨道:“她家虽有四个儿子,但三个大的俱已成亲了,因挂念老娘幼弟,只往东盖了几间新房,又用泥墙简单隔了,除早晚点卯似的来跟她说会子话,平时是不过来的。他那小儿子,跟九奴一般大,还未成人呢,你也别拘束。可巧她闺女去年出门子了,正好空了间房,你这几日就那处住吧。”
赵氏话将说完,三人就至马寡妇门前了。赵氏推门进去,先带丽娘去见过了马寡妇,马寡妇又携小儿带三人至下榻房间,房中虽堆了些粮食,但床铺俱已收拾整齐。丽娘轻声谢过,马寡妇又嘱咐一番,赵氏又千恩万谢一番,方才罢了。暂且不表。
只说待赵氏马寡妇出去了,九奴也将欲出门,丽娘忙将他唤住,说道:“这床还算宽敞,你今晚就与我同住吧。”只因黄昏时丽娘过厨下去,不意一撇,见这厨中除了灶台铁锅,杯碟碗筷之类器具,深处还有一张漆黑小床,丽娘又想到南屋只有一炕,未见九奴的住处。如今见此情景,心中了然,再看这厨下无门,只悬有一卷破席,待夜深天凉时放下挡风。于是便请九奴与他同住,九奴年纪虽浅,性却早熟,岂能依得,登时红了脸,摇头摆手拒绝。丽娘调笑道:“我初来乍到,胆子又小,只央你伴我一宿,你却不肯,你可对得起我送你的棉衣。”九奴只听胡丽娘说自己胆小,也不想胆小是如何一人单枪匹马由南至北的,只觉意豪情壮,便答应下来。
两人并肩而卧,一宿无话。话说这九奴自搬回乡间,便在厨下宿卧,冬冷夏热,苦不堪言。如今托丽娘的福,能在这门紧窗严的室内睡一觉,稍一躺便熟睡了。丽娘却一宿未合眼,琢磨点化之事。九奴道途中断,一方面是被掳了做土匪的缘故,之所以被掳去做匪,还是因为赵氏苛待,由此可知,须得让赵氏善待九奴;另一方面是他家道中落,所谓不经朱门富贵,安能甘托蓬莱,故还得助张家东山再起。张家落到这般地步,皆因他不善经营且缺帮少助,如今她来了,恢复也并非难事了。丽娘筹谋一夜,直至五更鸡叫,东方渐鸣方才闭眼,不过一会,便又被窸窣之声惊醒。睁眼一看,只见九奴正蹑手蹑脚的拎着鞋朝外走。丽娘忙喊道:“九奴,你起了怎么也不叫我。”九奴扭头道:“我看姑奶奶您睡得香,又无什么要紧事,就想让您多睡会。”丽娘道:“罢了罢了,我也起吧,住人家家,总不好懒床的。”说罢下床穿鞋,与九奴一齐走出去。先去见过马寡妇,可巧赵氏也在了,是来借粮做饭。
从马寡妇处得了粮,三人一齐家去。赵氏一面走一面抱怨道:“我都借几回了,马婶子人好,不与我催还,换了旁人,怕是不知暗地啐我几口,踩我几脚呢。”丽娘因问道:“家中现无进项么?”赵氏讥讽道:“说无倒有呢,他阿爷每日上山打些柴,攒够一车便拉廛市换钱籴麦。还有那收粪的,每月一次,也能换几文钱,再有其他的,我却是想不到了。”赵氏话毕,又至门前。只见她匆匆将碗递与九奴,道:“我腹内有些难受,你去把麦饭煮了吧。”说罢小跑进茅厕,九奴接过碗进了厨房,丽娘见张父在院中磨斧,便走过去说话。
昨日天昏灯暗,丽娘未瞧清楚,这时才将张父细看了,只见他:头戴青巾,身穿布衣,腰缠环绦,足踏草鞋,身形魁梧,样貌潇洒。张父见丽娘过来,忙停了活打招呼。丽娘点点头道:“今日是要上山吗?”张父道:“上山打些柴补贴家用。”丽娘又问:“怎么不顺道打些野味,也能换些钱罢。”张父苦笑道:“早前存过这个心思的,不过几次都没打着,也就算了。”丽娘忙说:“今日上山带我一道吧。”张父忙道:“那怎么行,天又冷,山路又崎岖,林子又密,丢了怎么办。”丽娘忙摆手道:“我打小顽皮,上树登高,摘果打鸟都是常有的,丢了谁都未必丢了我。你若还不放心,就带上九奴一起,让他看着我。”张父本就不擅推辞,丽娘又坚决,便答应了。
闲话少叙,只说四人食过早饭,张父、九奴和丽娘三人便一齐上山去了。前几日才下了雪,山下都化的差不多了,山上却还一片银妆世界,玉碾乾坤。丽娘专爱踏那乱琼碎玉,听鞋压素雪的嘎吱声,引得九奴也专找积雪蓬松处奋力一跺。张父看二人玩得欢便忍住不言语呵斥,只等九奴一个踩踏不稳险些跌倒的时候才出声让俩人多小心。
三人直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地方,九奴玩的大汗淋漓,丽娘亦香汗渍渍。张父嘱咐二人就在此地玩耍,不要远去,说罢扛着斧头进林深处了。丽娘等见张父身影消失,才拉九奴往密林里去了,一面问到:“我喊你带的弹弓带了吗?”九奴兴奋道:“带了带了,我路上还拾了一兜石子呢。”说完,将沉甸甸的衣兜扬给丽娘看。丽娘看罢便说要考他,仰头找了一圈,指着一个旧鸟巢说道:“打他试试。”九奴忙撷了一枚石子,拉紧弹弓,“咻”的一声弹出去。鸟巢应声落地。
丽娘这才放心,背身过去掐诀念咒,变出三只行动迟缓的野兔,又指着兔子叫道:“九奴,快看兔子,打它!”九奴忙拿弹弓去打,饶是兔子行动的缓,还是跑了两只。九奴见状恼的捶胸拍腿。丽娘安慰他一番。两人又转悠一会,未再见野兔身影,丽娘九奴懈怠了,便掐诀念咒变出一只黄牛隐在密林深处,又指着喊道:“九奴,你看那是什么?”九奴跑过来定睛一看,那是一庞然大物,通体黄褐,因被树挡了,看不清全貌。九奴便道:“不是老虎吧?”丽娘道:“我看不像,老虎哪有这么大的?我看倒像是牛”九奴又细细看了说道:“要是能把角露出来,我就能确定了。”丽娘撺掇道:“咱们过去看看吧。”九奴怕的往后缩了一步,摇头道:“万一是野兽呢?”丽娘见他害怕,便想逗他,故做正经道:“你不是有弹弓吗?”九奴嗫嚅道:“弹弓不顶事。”丽娘只得施法让那牛摇摇脑袋,把牛角若隐若现的露出。九奴见了牛角,当即旋风似的冲过去,一面还嚷着:“姑奶奶,果真是牛。”
且看这牛,长睫盖目,鼻喷白雾,耳泯蹄攒,尾粗背阔,膘肥体壮,一副耕耘辛苦不知歇,不待扬鞭自奋蹄的模样。九奴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黄牛,一时欢喜的不得了,不住的摩头挲背,又抱住脖颈亲昵。这牛性情也温和,只任他搂着。待丽娘也走近,九奴方抬起头,问道:“姑奶奶,好奇怪,林子里有豺狼虎豹也就罢了,怎么还有牛呢?”丽娘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昨日不还从冬池中得了两条鲤鱼吗?”丽娘指用这几句话将事混过去,然九奴却不好糊弄,歪头想了半晌,不以为然,方又说道:“但鲤鱼就是生在水里的,牛却未听过有野生的。我看这牛八成是谁家丢的罢。”丽娘见状便用手指戳戳他脑门道:“牛怎就没有野生的,不过是你见识浅没听说过。我且问你,这世上第一头牛是何处来的,料你也答不上,我且跟你说了吧。万物之始,皆天生地养,性熟后孳生后代。况这牛鼻未衔环,跟你又亲近,你就是牵走还有谁来找你?”九奴却犟道:“人家的牛我怎么好牵去呢,这么好的牛,主人该多着急。”丽娘只得劝道:“这牛若还待在山上,主人也找不到,不如咱们给他牵下去,先养着,主人若来寻,咱们就还他,主人若不来寻,那这牛就是你家的。要是把牛放山上,怕是不等人找到就饿死了罢。”丽娘善言信语又劝了许久,九奴方才愿意把牛牵了。
且说张父砍完柴后回到原地,却不见了丽娘和九奴身影,附近瞅遍亦不见,忙大声呼喊起来。九奴听到声音忙牵了牛和丽娘一起寻声过去。张父见两人不见本就有火气,又见张九奴一手拎着野兔,一手牵了牛出来,便厉声骂道:“你这兔崽子,不让你远走你偏走,走到哪里去竟偷了人家的牛来。”不待九奴回嘴,丽娘一把将九奴扯到身后,道:“是我非让九奴跟我进林子的,你别骂他。这牛是我们在林子捡的,不是偷的。”张父见了丽娘,气势软下来,忙赔笑道:“他姑奶奶,深山老林的,我是怕你们丢了才着急上火,您别见怪。这牛是你们捡的?何处捡的,找到主人没有?”丽娘只得又将劝九奴的话择出几段敷衍张父。
闲言少叙,张家父子二子一看丽娘面子,二被丽娘说服,避着人将牛牵回了家。且说赵氏先见九奴带回一只野兔,心中一喜,又见张父牵了头健黄牛来家,心中又是一喜,再听丽娘说牛是捡的,寻不着主人,喜得简直要昏过去。
却说这牛到底如何处置,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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