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平静下的波澜
“真精神啊……”坐在餐厅里的谢尔思格听到了那声尚且稚嫩的虎啸，指腹摩挲着桌上的水晶瓶，黑色的丝絮状液体，在高浓度魔力之水中流动，并逐渐消融，将透明的水转化为浅金色。
那是一滴女巫之血，经由大法师蕴的处理，剥去了它的霸道蛮横，使得它能够温和地溶于魔力之水中。
法尔涅经不起旅途劳顿，但出于谨慎，女巫也并没有答应他们前往龙岛，最后折中的方案就是这瓶神血，稀释后倒入魔泉中，能让那孩子的身体再度焕发生机。
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如果想要成长为健康的巨龙，他需要亲自前来接受女巫的祝福。
但那时候的价码，就远不止如此了。
谢尔思格缓缓攥紧了瓶身，浅金光芒透过指缝映在了他的脸上，温和的面容上隐有挣扎。
“呜呜……嗷嗷”
大橘被艾林拽进了餐厅，不满地咕哝着，进来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御用软垫”上，任凭艾林怎么催促他，都不肯再挪动分毫。
“这幼崽都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吗？”墨菲勒斯瞧了一眼瘫在软垫上的肥虎，“以梅其拉的智力，现在至少能说通用语了。”
哈尔把盛满的食盘放在大橘面前，“大橘听得懂，只是他不想说罢了。”
墨菲勒斯有点诧异，虽然同样是传说级的魔兽，但梅其拉与巨龙不同，是高度社会化的种族，注重文明传承，一般来说，这么大的幼崽，早就受到多方面的教育了。但眼前的这只幼崽，除了魔力充沛强大异于常人，更多展现出来的是兽性，野性。
而这些，是那群装腔作势的肥猫，最反感的特性。
他看了眼端庄优雅的伊芙，又瞧了瞧哈尔。
是了，虽然他们两位都是世界知名的学者，但在梅其拉一族中，确实是出了名的“野蛮”。
“嗷嗷！”大橘看到盘中的蔬菜，正要一爪子将其化作灰烬，却发现自己使不出一点魔力，而艾林正蹲在面前盯着他。
“呜……”识时务者为俊虎，大橘低头把菜叶子咽了下去。
那只讨厌的皮尔埃，又躲在艾林身后偷笑，这个仇，他大橘记下了。
“乖。”艾林揉了揉虎脑袋，“泽翡兰的叶茎对你有好处。”
大橘舔了舔她的手，魔力从指间散溢而出，让他想起前几天掌心的血液，危险却又甜美。虽然直觉警告他不应该再去探求，但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留恋着那份美味。
他琥珀色瞳闪过一道黑影，零碎记忆如沉入海底的砂砾，在他混沌的脑海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丰盛的午饭过后，两位巨龙拜别了艾林等人，就匆匆离开了湖月庄园。
身体刚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墨菲勒斯就不适地打了个喷嚏，相比庄园里经过梳理的充沛魔力，外面魔力稀薄而混有杂质的空气，一时让他有点难以适应，仿佛回到了刚到大陆游历的那段时间。
而他们仅仅在庄园里，待了不足一天。
直到此时，这位年轻气盛的巨龙才明白，一位女巫的可怕之处。
“女巫的祝福可不是那么廉价的东西。”那句话，是羞辱，也是事实。
“哥？”
谢尔思格蹲下身，就地在艾林家门口画起了传送魔法阵，以他娴熟的技巧只用十分钟就构建完一个单向传送法阵，而不计成本的材料能让它承担两位巨龙的质量传输。
“警戒周围，墨菲勒斯。”
没有传送阵可以直通龙岛，所有巨龙想要回到故乡，就必须以巨龙的姿态飞跃数层屏障，无论是使用定位魔法卷轴还是传送阵，距离龙岛都会有一段距离。
他们兄弟来到这里的目的众所周知，此时贸然离开必然有人会有所觉察，但在精神魔法的影响下，无人能察觉这座庄园，因此这里是最安全的传送地点。
至于魔法阵痕迹，想必大法师蕴是“很乐意”帮他们抹除的。
“虽然传送阵很粗略，但以我们的肉身没有问题。”谢尔思格捂住胸腔，女巫之血被存储在他的心脏，除非他死，谁也没法从他手中将它夺走！
“墨菲勒斯，做好战斗准备！”
“是！”
一小时后。
“这是什么，魔法阵？谁画在咱家门口的？”艾林指尖抹过法阵的残渣，即使以她那根本没入门的魔法基础，都知道这法阵造价不菲，但也极其粗糙，依旧在闪烁的光芒说明距离上次使用并没有过多久。
“是那两条龙？”艾林有点回过味了，“是传送魔法。这么急的吗？”
伊芙笑道，“谢尔思格是条聪明龙，他总是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过这种龙真是太无聊了。”
艾林觉得伊芙最近有点放飞自我，“我去把这儿扫一下。”
伊芙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这种小事交给蕴就好了，马上就要开课了，我先送你去上学。”
“额……”
“艾林，你不会想要趁机逃课吧？”伊芙脸上笑意不减，“你知道吗，你现在连包装袋上面的字都不认识了，刚才还把史莱姆胶看成了果汁。”
“可这两个单词真的很像啊！”
“从今天开始，我们都不再使用通晓术，好好锻炼一下你的通用语。”
艾林突然就有点理解昨晚大橘的心情了。
男人的指尖凝聚出蓝紫光辉，令人迷炫的光呈波纹状向周围扩散，地面的魔法阵痕迹随后褪去，地砖再度光洁如新。
“这条小龙还真会给人添麻烦。”哈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提出的条件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支配的权力。”
“波尔涅对他来说，就像大橘对你的意义，哈尔。”
所以他会拼尽全力，无论付出多沉重的代价。
细小的螺旋状元素符文在阳光下飞舞，依附在蕴的黑色长发上，他轻吹一口气，望着那些玄妙的符文不断分离重组地变幻着，构建成笼罩在整座庄园上的巨型魔法阵。
但哈尔却什么也看不到，“你觉得，帝国的那位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艾林？”
“祂昨日发来了加密讯息，暗示祂知道我们最近的行动。”
“这么心急？看来祂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呀。”哈尔幸灾乐祸道，“真想知道祂有没有后悔这种情绪。”
蕴忽然发问，“你觉得艾林会同意吗？”
“应该会吧。”哈尔想也不想道，“她虽然有时候性格暴了点，但却是个十足的好人。哪怕是为了大陆的和平，她也会选择赐下祝福。”
“是啊，她与我们不一样。”蕴垂下银色的睫毛，脑中浮现出女巫明艳的笑颜，“还是让她休息些日子吧，皇帝陛下还能撑一断时间呢。”
想起艾林被伊芙拖走时那生无可恋的表情，哈尔不禁笑出了声，“我觉得相比上课，她可能更想去弥塞拉游玩。”
蕴的眼中也浮现出清浅的笑意，却在下一刻收敛殆尽，银眸如剑芒锐利，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少女。
少女不慌不忙地捋开散在额前的碎发，“蕴阁下，哈尔阁下，下午好。”
“你是谁？”艾林已经不在，蕴也无需掩饰，“你体内流淌着黑夜的眷顾。”
她抬起眼，“我是艾林的朋友，阿弗拉。”
少女伸出左手，金色光芒在掌心跃动，里面包裹着的黑色液体缓缓流动，令他们熟悉的气息透过金芒传出。
是艾林的血。
少女双眸鲜红如血，“也是她的仆从，阿弗拉。”
“祂给了你什么？”
阿弗拉合拢手掌，“一份火种，血族的火种。”
哈尔很诧异，“祂把选择权交给了你？”
蕴却不意外，“但你忠于艾林，所以这份选择最终还是会交给艾林来做。”
“如果她不想要，那么我永远不会告诉她。”阿弗拉眸光深沉，“我希望她快乐而无忧无虑，您也是如此吧，大法师阁下？”
最后几字咬得很重，几乎像是警告一般，这个受到神血祝福影响的少女，已非当日怯懦的女巫容器，而是在逐渐成长为一位真正的强者。
哈尔走上前，“好了，别刁难小孩子了。”
暴戾和阴冷已从少女身上离开，她垂着肩，脸上尽是不安惶恐，“对不起，大法师阁下，对不起，哈尔阁下！”
“人格错乱，是因为受到两份神血祝福的影响吗？”蕴沉思片刻，“同时受到两位女巫的神血祝福的案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也许你可以试着向艾林求助……”
“不！我可以解决的！”少女的双唇微微发抖，“我……可以吃掉她的。”
“你确定不是被她吞噬？”哈尔灿金的双瞳凝视着她，“不过你确定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吗？她本质是你的一部分，无论最后是谁胜出了，也只有一个你。”
少女咬紧了牙关，显露出坚定的决绝和狠厉，“只有我。只会有我。”
说罢，她对两人深深行了一礼，跑进了盛夏的烈阳里，一身黑色衣服转眼就被浓郁的绿荫吞没。
哈尔的一声轻叹，被夏风吹进了蝉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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