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地狱之火
外面的蝉声隐隐约约，艾林坐在教室里，哈欠一个接一个地停不下来。
虽然夏天似乎快过去了，但天气却比之前还要热些，恒温法阵里的教学楼倒是很舒爽，可窗外翠绿的树叶都被烈阳晒得蔫了下去。
正是一天里最困的时候，教室里的学生东倒西歪，一直打哈欠的艾林倒是不怎么起眼了。
讲台上的老师是个高大的青年男子，见到下面学生们困倦的模样，却一点没生气地继续讲课，还特意放慢了语速，听得艾林更是昏昏欲睡。
“我不行了，我坚持不住了。”
她的头一歪砸在了桌上，然后就沉沉睡去了。
睡意将她拖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许多事物在她从她眼前飞速倒退，最终回到茂密的原始森林之中，在梦中她像化身为野兽，在森林中巡视、狩猎、休憩、饮食，偶尔抬头注视天空，是璀璨的星河、是交汇的双月、是绮丽的霞色。
雨落在身上是温热的，雪落在身上是微凉的，夏日的浆果酸甜多汁，秋天能在树洞里挖到其它动物储存的过冬粮。
她孤身行走在广袤的森林中，时间在寂静的森林里变得很长，她一直走着，最终止步于一座巨大的深坑前。
像是遭受了某种冲击而形成的巨坑里寸草不生，上空漂浮着无数尖利碎石，磅礴如海的魔力依旧残留在此，可以想象当年这里发生了多激烈的战斗，但最终只有这座巨坑无声地诉说着过去。
而她的体型，也在这一路逐渐缩小，仿佛时光倒流一般，从斑斓大虎化作一只橘色小猫。
她凝视了巨坑片刻，从高空一跃而下。
艾林睁开了眼。
教室里空无一人，凝滞在天空的暮色落在她身上，漆黑如夜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昏黄的纱，她直愣愣地望向前方，脑中还残留着那座令人震撼的深坑。
“艾林同学，你还想再睡会吗？”
清朗的男性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了一双带笑的眼里，深棕色的眸里映出了黄昏。
她的手伸向后背就要拔剑，却摸了个空。
“噗嗤。”一声轻笑打破了寂静，世界的声音再度涌来，善意的哄笑声，人群的窃窃私语，窗外的蝉鸣，还有年轻老师带笑的嗓音。
“嗯，很有活力！艾林同学，下课后来办公室一趟。”
“现在，下课。同学们，我们下周见。”
艾林捂住了通红的脸，真是太丢人了！
“喝茶吗？纳苏斯奶茶。”一杯温热的茶放在她的面前，茶盏上描着青金色的边，素雅杯面上呈现出云层一般的裂纹，整体看上去十分高雅美丽。
艾林尴尬地摆摆手，“不用了，谢谢，我不怎么爱喝奶茶。”
“别紧张，我可不是因为你上课睡觉才把你喊到这儿来的。”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有一张清俊而温和的脸，颇有书卷气，“你的身体状况还好吗？”
她迟疑地点点头，“还行，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去野玫瑰镇的借口是请假养病，之前迷夜森林那次探险则是“突发异界接触过敏性感染”，作为异界来客的她可谓是“多灾多难”了。
因为是成人教育机构，对这方面抓的不是很严，毕竟成年人不比孩子，总是会有大大小小的突发事件。
“马上就要期末考了，有点担心你能不能跟上进度。”男人说着就掏出了一本看着就很厚的笔记本，“这是我整理好的重点，你回去多看几遍，期末考问题就不大了。”
艾林慎重地接过笔记本，“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老师，您的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
男人笑弯了一双桃花眼，窗外的夕阳似乎也因为这一笑容而凝滞了，“这是一份谢礼，感谢你阻止了奥德修斯的计划。但是下学期的话，可就没这种好事咯。”
“你是谁？”
艾林骤然出手，双拳却在触碰他的脖颈时穿了过去，他脸上笑容不减，对她摆摆手，“下周的课堂上，可别再睡着了，艾林同学。”
她猛然坐起身，环顾四周时，又再度置身于熟悉的教室里，但讲台上的男人已不见踪迹，学生们三三两两地陆续离开。
低下头，双手正紧握着一本厚实的笔记本。
男人哼着歌走在夕阳下的街道上，他背着一只浅棕色挎包，神情轻松又快活。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天边毫无变化的霞色，“真美啊，这幅光景。”
“是吧，蕴阁下？”
一身白袍的黑发男人从被禁锢的时间后走出，他抬起银色双眸，“山尊阁下。”
“我已经退休啦，现在只是个普通的老师。”年轻男人笑着摆摆手，“倒是您，老当益壮啊，现今还在继续魔女研究，真是令我佩服！”
蕴的眉毛跳了跳，“在下岂敢在您面前卖老？”
“虽然我比您虚长几百岁，但以我族的寿命来说，还正值壮年呢。”男人拍了拍自己的挎包，“野猪酒馆七点前的猪肝馅饼
打半折，我赶时间，有事您就直说吧。”
“冒昧了。您在镇上已经任教三年，并一直用精神魔法影响外界对学校的认知。为何要选择在今日暴露自己的身份？”
“查得还真是清楚呢。就如您将湖月庄园视作自己的领域，在我看来，克希尔学院理应处于我的庇护之下。”男人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请您放心，我只是单纯地对艾林同学表达感激之情罢了。我对女巫没什么兴趣，我们一族在上面吃的苦头够多了。倒是您还在继续这项研究，究竟是因为坚持，还是因为愧疚呢？”
蕴垂下银白的睫毛，遮掩眸中寒光，“奥德修斯已将目光投向了秘钥镇。”
“理所应当，毕竟艾林在这儿。”男人点点头，“那老东西来了？不，如果他来了，我必然能察觉。”
“您要如何在一片海中找到一滴水？”蕴不置可否，“凭感知？今早在下感知到有人在查探庄园，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看来这几百年，您的魔法真是没有一点进步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很清楚眼前这人的魔法造诣有多深，连他都查不出那就是真的查不出了。而对方却故意让他感知到了，简直像是在家门口挑衅：“我就在这儿！来呀！诶！抓不着！”
真贱那。
可这不太像那老不死的作风。
那会是谁呢？就连他自己也没把握能骗过蕴的眼睛。
难不成真的是那老东西？
蕴静静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如果可以，大法师阁下并不愿意与前任山尊有所往来，所以至今他们划疆而治互不干涉，但当这件事已经开始超出他的控制之外后，就需要寻求短暂的盟友了。
其实他内心也有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他拒绝去肯定这个答案。
“我倒是有个很可怕的猜想，不会是那位吧。”男人摇头，“不，不可能。那位怎么来到辛泽沃亚？如果祂穿过空间屏障，前线会立刻感知到！”
银白双眸遥望向远方，日光渐沉华灯初上，人群熙熙攘攘来来往往，迥异的面容，变化的神态，每个人都在前往既定的归处。
祂真的已经来了吗？祂此时又在何处呢？
“老板，都包起来，对，剩下的我全包了。”
“嘿，你家的猪肝馅饼特别好吃，我多买点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炸猪排今天还有吗？我家崽特别爱吃那个。”
“多谢了！”
容貌艳丽的女人从酒馆老板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纸袋，一头漆黑的长发如夜色般纯粹迷人，艳丽容貌如绽放到极致的玫瑰，美丽又危险。
她是野猪酒馆的常客，刚来时因其身材美貌也遭过不长眼的冒险者骚扰，但在她一拳把那倒霉蛋打飞到另一条街后，就没人敢随便跟她套近乎了。
怀抱着一整袋猪肝馅饼和一大包炸猪排，艾林从人群里挤出来，这家经营了好几代人的酒馆，以猪肉制品出名，每天都要排长队。
尽管食材很一般，但店家有独家秘方，味道极其美妙，连吃惯了珍馐的大橘都无法抗拒。
“请问，还有猪肝馅饼吗？”
喧闹的酒馆里，少年清澈的嗓音如泉水拂过夏日热浪。
或许是被声音吸引了，艾林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少年身穿白色短袖和深蓝短裤，露出纤细白皙的躯干，他的身材并不高，大概也只到艾林下巴，在周围壮汉的对比下更显娇小。他带着少年人分明的青涩感，艾林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时光变迁的沧桑。
她正要用真视之眼瞧瞧少年有无什么问题，对方却突然转过身来望向了她。
相比少年的身材，他的相貌就很平平了，只是一双漆黑的眸仿佛无底深渊，让观者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
他眨眼便到了艾林面前，“您好，女士。我特地为这家的猪肝馅饼而来，但店家说最后的都被买走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向您买一块吗？”
艾林愣了下，“当然，他家的猪肝馅饼很好吃，你不会失望的。”
说着掏出纸袋分装了两个馅饼给他，“钱就不用给啦。”
少年接过热乎乎的纸袋，“谢谢您，还没问您的名字。”
“我叫艾林。”
“我叫伊尔。”少年取出两枚拳头大的水果递给她，“这是我家乡的特产。”
艾林觉得这红彤彤的像水晶梨的果子有点眼熟，“唔，谢谢。”
“那，下次见。”伊尔对她挥了挥手，身形隐没在一盏盏亮起的路灯里。
艾林低头仔细看了下水果，伸出手指戳了个洞，浅红的液体从洞口缓缓流出，清甜的果香里隐约带着股灼烧的气息。
液体一滴到地上，溅开一朵水花，木质地板瞬间就被穿透。
她脸色大变，终于想起了这水果的名字。
“伊米尔。”
起源之果，地狱的永恒烈焰凝结而成的果实，岩浆就是它的果肉。
那个少年，不是人类。
她展开真视之眼，望向远方，即便她能看清几千米外的细节，却再也找不到少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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