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闫楼

老太太坐进马车就吩咐快走，鎏心陪坐在侧，按理说去祝寿却不留下来用膳是不礼貌的，祖母和龚氏以及忠国公府的夫人有着上一辈的恩怨，想来祖母也必然不喜欢做妾的女子，否则怎么会叫上自己参加宴席。

        马车这时路过市集，沿着街市叫卖的各式美食的香味气息扑面而来。

        “方才碍于脸面没要那盒点心，如今倒馋嘴起来了…”老太太说起话间掀开帘子正好路过闫楼，就对着鎏心说道，“你去闫楼跑一趟，替祖母买盒荷花酥回府来吧？”

        鎏心没有拒绝，径直的就一个人下了马车，到了闫楼门口，才发现如此气派，一对石狮子伫立在前，迎面入眼的是恢宏的茶山照壁，往里面走是小桥流水造景，两边都嵌着玉板的对联，左边的是“莫笑阳春供一饱”，右边的是“需知风味有三鲜”。

        她往里面走进去，里面坐着大大小小几十桌的茶客，放着是各色各样的糕点果子，小二穿堂而过忙着倒水斟茶，数十种淡雅的茶香混合在一起，都在蔓延开来。

        二楼是不接客的，有个护卫来回走动侯在楼梯处，显然是非请勿进。

        “小娘子要吃什么茶？”驻店的小二迎上来就带鎏心坐到最里面的桌上，“我们这儿的有普洱、铁观音、大红袍，都有…”

        鎏心知道闫楼生意极大，听鎏晋说这是京都最好的茶楼，天下饕客聚集于此品尝江南点心，文人雅客也热衷在这里饮茶畅谈，连陛下最宠爱的三公主也常常来喝茶。

        收账位置悬挂着数十条板子，分别对应不同的茶类，最底下是价格，见打尖的取下其中的“玫瑰茶”放置柜中就是售罄的意思，点心例牌也只剩下核桃酥和甑糕尚未取下。

        “荷花酥”

        她用手指在桌面上写下来三个字，店小二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店里的荷花稣每日做两客，早就被预定到下个月，没有了。”

        难怪八大王会把这么珍贵的点心送给老侯爷祝寿，鎏心有些难过，答应过祖母要给她买荷花酥回府上，不曾想食言。

        “姑娘若是真要吃，到街口那家小铺也有卖荷花酥的，味道也是不错的。”小二好心的给她指了指外头的一家老点心铺。

        鎏心沉默下来，又要了一份龙井茶，坐在那里喝了半刻钟，她善于察言观色，二楼上去过一个紫衣中年妇女，管帐的向她汇报完后并没有跟着上去楼去，可想而知她是个掌柜的或者至少是个重要的二把手。

        店小二看见送食材和面粉的来了，指挥厨子们搬的进进出出，一个负责送货的小厮从厨房出来时换成小二的穿着打扮，绕开守卫，视若无人的独自上楼去了。

        对面桌忽然坐下来一个人。

        她有些吃惊。

        “吃过了么。”他轻声的问。

        鎏心摇了摇头，本来在齐候家看戏时候并不觉得饿，进了闫楼也不闻着点心多香，偏偏他这样子问，会感觉真的饿了。

        店小二按照客人的指示，端上来一碟核桃酥和一盘甑糕，两杯毛尖，鎏心低头握着汤匙挖着甑糕一角，又继续挖了红豆泥，声音极小，“你为什么还会就在京都……”

        萧仁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要留下来，投名状前几日已经由影卫秘密送回南召，德子林会负责全权处理奸臣逆党，平息风波。

        “你不高兴见到朕…？”他小心翼翼的问，望着眼前的她低下头不看自己，有些失落，“若是你害怕，朕便不再来见你。”

        鎏心的手攥紧了些，仍是没有多大的动作，眸上无光，这时有两个客人正欲过来搭桌，其中一个就急着说，“人家是小夫小妻正恩爱着，别过去扰了人家…！”

        半响，两人默的喝了口茶，各自湿润了喉咙，却都在等着对方来先说话。

        “公府的人对你好么。”

        萧仁景终究没忍住先发话，怕对她的关心有些过头，端起毛尖再抿了一下唇，干脆直接都饮了下去，只等她回一句话。

        那紫衣女人突然下楼来，鎏心这会儿想起祖母想要吃给她酥的事情，声似撒娇，小声如蚊，“我、我想要吃荷花稣…”

        他显然有些没意识过来，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头，远处一桌正在伪装成食客的侍卫走过来听完萧仁景的吩咐后，转身出门去。

        鎏心觉得自己说完这个无端的请求后，耳根子就热的发烫，将面前的毛尖一饮而尽，唇齿留香，小二识趣的立马过来为两人续茶，两人之间再次陷入长长的沉默之中。

        闫楼里食客们都在聊着家长里短，鎏心不敢抬头去看萧仁景，大抵觉得自己提出了个不可能的要求，属于强人所难。

        荷花酥今早就已经售罄，更何况他也不会知道另外一份被谁家买去，一盏茶的功夫，却见侍卫已经走进来，恭敬的放下一个盒子在桌面上，再次隐匿在茶客之中。

        戗金八宝纹方形漆盒篆刻着隶书的“闫楼”二字，里面整齐摆放四个荷花酥，两个是粉色的荷瓣包裹着的淡白色酥叶，两个是雅绿色外皮围着嫩粉里瓣，中间点缀鹅黄色的蕊芯，酥层分明，观之形美动人，不愧是江南厨子做的糕点，天下一绝。

        鎏心倏的望向萧仁景，就像是一缕暖阳照进寒冬里，可她又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的地方可以报答她，一时默垂下眸，淡淡的说了句，“多谢。”

        萧仁景面对她时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出来，见她身上穿的还是朴素的衣裳，这和被封为郡主的身份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可他又怕自己的过多关心会变成她的负担。

        “祖母对我很好，我过得很好。”

        她轻的突然开口，温雅谦和的神情里生出两分疏远。

        “天已经晚了，回去吧。”萧仁景意识到她并不愿意再与自己过多的说话，外面已经是晚橘染边，夜幕渐渐降临在京都，“你走慢些，影卫会在后头护着你跟着回去的。”

        鎏心静静的听着，目光微微闪动，想要说出那句“你也会跟在后面么”却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一句，“愿陛下安康，小女告退。”

        她将漆盒小心翼翼的抱在胸前，微微行了一礼就往大门走出去，那漆盒的重量分明很轻，却压得她的内心喘不过气来。

        教书先生的话如雷贯耳，他终究是个皇帝，离开北照，也只不过是将自己囚困在一个更加金碧恢弘的裕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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