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骨肉
昏暗的牢狱内，四面都是黑墙，左右分别点了两支火烛，萧仁景被绑在十字木架上，手脚皆是锈迹斑斑的铁铐，一个女子瑟瑟发抖的走过来，手里托着楠木盘上，上面放置着一个白色瓷碗，盛着黑色的汤。
他缓缓的睁开眼，看着女子目光四下躲闪，似乎害怕黑暗中隐藏着的第三个人。
“陛下…你、你该喝药了…”女子颤抖着将白瓷碗端近，无意中看到他惊寒的双眸，吓得不顾一切就将药灌进去，失声道，“不关我的事，我、我也是情非得已…”
萧仁景无力反抗，扭挣过几下后一股倦意袭来，很快，就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哐当”一声。
女子手中的白瓷应声落地，她下意识的朝外面逃出去，迎面就走开断臂的苏秦，赶紧恭维的将头低下头，“他、他已经把药都喝进去了，全都喝进去了…”
苏秦望着地上碎裂一地的白瓷，扭过头来冷的一笑，“看起来，安华县主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呀，连碗都给摔了一地…”
安华县主一听见这句话连忙去捡起碎片，手掌心划破血痕都不在乎，没想到他突然就一脚踩了下来，使劲的碾着她的手心。
“苏秦、你饶了我吧…”安华县主痛不欲生，啜着满眼泪水，“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天天亲自看着他将药喝下去的…”
“是么，那你跑什么？”
苏秦察觉出来安华县主内心早已经有叛逃之心，她本来是母亲同父异母的妹妹，每次登门拜访都会添油加醋，不仅仅不同情母亲对自己的骨肉之鞭，甚至还以此取乐。
安华县主早已被磨灭了原有的傲气，如同鹌鹑之势蜷缩在地上，落泪不止。
“姑姑，你我本是一家人，你待我如何，我自然，就待你如何。”苏秦突然松开脚，慢悠悠的走过去看着昏迷不醒的萧仁景，回头冷的一笑，“记得了，每日都给他将药灌进去，不然，就莫怪侄儿对你也无情了。”
“是、是…”
安华县主大气也不敢喘，躲在角落里恭恭敬敬的低着头，见苏秦坐在一张大木的椅子上，连忙过去端茶倒水，又站在一旁。
“想必姑姑是恨透了侄儿，怎会生的如此残忍至极了…”苏秦脸上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盯着安华额角的冒出来冷汗，“姑姑也害怕了么，怕那肃宗会来找你算账？”
安华县主倒宁愿被肃宗捉进监狱挨皮肉之苦，也不想要日日给萧仁景落毒，这是天底下无药可治的曼陀罗毒，中毒者会渐渐丧失五官感知，记忆衰退，变得麻木自闭。
“我要看着萧仁景变成连个三岁小孩都不如的废物，再送到皇宫大门口，让他在街上乞讨，他连自己家门都不知道如何走…”
苏秦话说着脸上渡了一层阴鸷的笑，他冰冷的朝安华县主说道，“姑姑可不要忘了自己的妹妹是如何死的，是皇帝杀的她。”
安华何尝不知道真相，如今身陷囹圄也无力反驳，撑出一张笑脸应付苏秦已经心力憔悴，她的夫君已经遭害身首异处，她一个小妇人又有什么本领能和眼前的苏秦搏斗？
“明日我会到别处一趟，姑姑可要看仔细了，若人跑了你知道我的脾性的。”苏秦说罢就已经离开，他之所以如此放心让安华来看守萧仁景，一来这里是她的府邸地牢，二来她早已被自己下了蛊毒，并无反抗之地。
安华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软软的挨在墙上，这里是她的田庄，离盛都还有好几里地，自然也不会有人搜查来此处，可即便如此，苏秦背后阴谋却让她更加为之害怕。
地牢门口的两个小厮看见自己主子苍白着脸色出来，都面面相觑，不知道里面究竟是藏着何人何物，神神秘秘，也不敢问。
“夫人…小公子放学回来了。”一个女婢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朋友走近，脸上是脏兮兮的，女婢有些颤抖的说，“奴婢没看好小公子，他…和那些同窗们闹到泥地里了…”
“知道了，带去洗洗罢了。”
安华脸上消去以往的嚣张跋扈，改而变得脸色平淡，这两三天来庄子里的奴婢小厮都要感恩戴德，恨不得吃斋念佛，祈祷安华可以继续保持这个模样，那就是过大年了。
“夫人，庄上的七叔来了，说今年的春收不好、比往年的早稻米少了两千石…”管家低头过来汇报，远处的七叔也陪笑弯着腰。
安华要是在两个月前知道这件事，莫说两千石，少个二十石都能骂个半天，这时狭长的眼眉瞟了一眼七叔，见他八十岁的身子骨弯的战战兢兢，想想自己刚刚也是这个模样，真的是穷人怕富人，富人怕恶人。
“既如此也不能改，记在帐子上，秋收补回来，还不能补，就再从其他的庄稼上扣。”安华吩咐完余下的事情，赶到内房。
小公子正在桌上认真的练习写字，先生今日教了柳公的碑文，要临摹十遍当作作业，见他母亲来就放下笔，抱着安华的腰撒娇起来，“娘亲，我明日再写好不好…”
“先生明日那就要打你手板了，快写…！”安华故意不给他撒娇的机会，牵着他的手回到桌子边，看着他认真的临摹碑文。
往日里向来得宠爱的小公子被赶鸭子上架，歪歪曲曲的写着字，委屈的都快要哭出来，他自然也不会想到，后背的安华已经湿润了眼睛，强忍着没有流出来罢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也。
安华县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被苏秦一刀毙命，痛苦的就要发疯，可她又想起才五六岁的儿子，别说要她从高高在上的县主跌落到尘埃里，就算揉碎了混在烂泥里，她也自甘堕落，甚至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
“母亲，你哭了？”小公子一抬头就看见安华红通通的眼睛，立马抱住她安慰，“父亲不在了，小雨会保护好你的，母亲别怕。”
小公子小心翼翼的伸手给安华擦泪，那天的丧礼上，母亲说父亲生了一场大病，所以去了找天帝伯伯做朋友，他哭的稀里哗啦，母亲又说，再哭就会变瞎子，不然以后见到天堂就认不住哪一个是父亲了。
“母亲，以后你不可以哭哦，不然我们到时候找不到父亲了。”小公子天真无邪，让安华更加是悲伤欲绝，紧紧的抱住了他。
安华县主在想，要是当年姐姐无情的把怒火发泄在殴打苏秦时，她能稍稍劝住，而不是火上浇油，也不知道如今落到今天这个无能为力的场地，深受骨肉分离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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