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亓官

廉小雨日常是哺时下课回来，今日晚了两刻钟都未归，安华县主心生害怕，披了件薄衣就往大门口去，就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道士牵着廉小雨正迎面走上石阶。

        “母亲，小雨好想你。”小公子屁颠屁颠的就扑过去抱住安华县主，又低低说道，“小雨贪玩，追着一只蝴蝶就不小心迷路了。”

        “那、那你怎么不回去找刘叔和琪儿，他们两个本该贴身保护的！”安华县主脸上不禁升起怒意，见小雨害怕才又忍了下来。

        小道士还站在石阶下，这时廉小雨匆匆跑回去拉着她的手，对着安华县主道，“母亲，就是这位道士哥哥背我回来的。”

        安华县主一眼就看出来小道士是个女儿身，脸上花猫似的脏兮兮，衣服裤袜都破烂不堪，就像是逃难来的一样，顿生厌恶，喊来管家，“给她十两银子，打发走就算了。”

        廉小雨拉着小道士的手不肯放开，本就庄上没有多少人陪他玩耍，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小哥哥，赶紧哀求母亲留下他。

        “好了好了，就让她留下来，给你当书童好了。”安华县主无奈的摆了摆手，见小道士拱手谢恩，吩咐人带下去换身衣服再来见。

        管家在耳房里等着小道士的出现，她已经换好一套干净的书童衣服，扎起一个道士发髻，木簪子横插其中，看模样也算清俊小生，觉得她眼眸亮丽，原来是个女儿身。

        “你如今多大，家在何处，怎么做了道士？”管家走在前面引路，还不忘回头瞪了她一眼，“不许说假话，不然留不下你。”

        “…”

        小道士摇了摇头，用手指头指了指嘴巴，比划出十七的数字，管家又看不懂手语，不免同情他，就不再问别的话了。

        廉小雨见进来的道士哥哥变成书童姐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捉了一把糖果子给她，母亲和管家聊了两句，就喊自己过去，“她原是个哑巴，以后就叫亓官好了。”

        亓官点了点头，丝毫不在意安华县主给自己起的名字，陪着廉小雨一同念书。

        “夫人，我看着道士来路不明，真的要留下她么，倘若她是逃出来的官家姑娘，又亦或者是人牙子里签了契的…”管家有些担忧的说着，猜想了各种各样的亓官的身世。

        安华县主望过去亓官安安静静伴读的模样，小雨的脸上会有笑意，眼里有光，还会主动给她朗读先生教的《论语》，一时爱屋及乌，道士的来历已经变得无关紧要。

        “她的吃喝用度不必节制，让她跟在小雨身边，陪他开心就好。”安华县主端起茶轻轻呷了一口，觉得今日的茶也好喝了许多。

        夜里用过膳，廉小雨完成夫子交代的作业也昏昏欲睡，亓官住在他的隔壁房，也熄下灯，慢慢的爬上床躺着准备安寝。

        安华县主的目光从两间房子也慢慢收了回来，她一个人来到厨房里，将煲里熬煮的汤药倒出来，再从衣袖里取出一瓶药，倒了进去，轻车熟路的来了后院，两个小厮恭敬的给她让开路进去后，继续保持原状。

        牢狱里的人脸色苍白，低垂着头，已经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安华县主走过去，钳住他的下巴，毫不留情的将药再次灌进去。

        萧仁景恍惚中看了她一眼，眸光冷冽，吓得她一怔，被震慑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要怪，只能怪你父亲做的孽，他如果不是夺人所爱，你也不至于此…”安华县主捂了捂胸口，抚慰自己眼前人不足以畏惧。

        两个小厮目送安华县主的匆匆离开，也不敢过多的问，夜色撩人，彻夜看守也有了困意，歪歪斜斜的挨在墙上打瞌睡。

        突然地上突兀出现的黑影，让两人都察觉起来，顺着黑影的方向眯眼去看，一双青头布鞋，再往上，是蓝灰色的道士衣袍，立马异口同声警惕的说道，“你是谁…！”

        亓官立刻不安的摇头，又捂着下身急急忙忙的憋红了脸，巡夜的管家正好遇见，“亓官，你是书童，怎么可以乱跑到私院里？”

        管家还想要再训斥两句，见她的脸都快要变成猪肝色，看动作是走错路的，也不好再骂，发了善心，让奴婢领走了带去茅房。

        安华县主这夜久久未睡，还是到廉小雨的房门口站着，保持着推门欲进又不敢进的动作，双手愣在半空中，自言自语，“安华，你做了害人子女的事，终究有报应…”

        她本欲扭头就走，来到隔壁的房间，看到里面亓官醒着，正抬头望窗外的夜色，一双青头布鞋置安静的放在床沿。

        “当真是个哑女么。”

        安华县主心里想着这么可人的小道姑可惜不能说话，见她起身来，又摆了摆手让她留在床上，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亓官像是被先生训斥的学生，恭恭敬敬的等着她开口，见她一直抿着唇，眸子里漆黑的魅影将自己从头到脚都看了个遍，漠然的说道，“庄子外三里地都没有道观，且当你是个外地来的人，到底要图些什么来…”

        安华县主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楚，那细白的手指紧紧攥住被褥一角，两瓣唇碰了碰，却没有像她想象中的说出话来。

        难不成是自己多虑了，小道姑真的是个哑女，真的是无家可归而已？

        管家来说亓官不小心闯到过私院，婢女又来说见到小道姑沐浴时手脚各种伤痕，像是历经了许多磨难才来到这里，一个个扑朔谜团摆在眼前，让安华不禁多了心眼。

        “你是，逃难来的？”安华斜眼看着亓官脚跟上的旧疤，应该是刚刚愈合没多久，“东边的南漳，正在闹灾，从那儿来的？”

        亓官喉咙里艰难的发出一声嗯，让安华县主的心也落了下来，要这个时候赶她走并非不可，但小雨好不容易能从丧父的哀伤中脱离出来，自己又何必徒添他的烦恼。

        “小雨是善良的孩子，你只要不害他，陪他开心，自然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安华县主淡淡的说道，将冰冷的视线从亓官身上收回来，见夜色渐晚，也不再继续留下去。

        安华县主缓缓起身离开，在这一刻，亓官眼里看到的她的背影，是孤单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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