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燕回
“……”
见对方盯着自己手中的铜钱不说话,郁福舟心里打鼓:“仙、仙君?”
景时回神。
“是我说错了?”郁福舟小心翼翼道,“若不是此字,那便是我自身实力不精,算错让您笑话了。”
“你确实算错了。”谢玄突然道。
景时呼吸乱了一拍,转头看向身旁人。
但谢玄仍是那副乏味漠然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熟悉的姓氏而如何惊讶。
“他不姓温,姓景。”他说,“我要找的人姓温。”
景时后背挺直,身体有点僵硬。
而郁福舟的注意力被拉跑了:“哦?敢问仙君,您在找您的……”
“道侣。”
“原来如此。”郁福舟点点头,“可惜我见识不多,认识的人没有姓温的。”
“那不如帮我算算。”谢玄平静道,“比如我要找的人叫什么、在哪里,算错也无妨。”
景时:“!”
“这样啊……”郁小馆主捏着八卦图的动作迟疑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棒子打得人犯懵,景时想也不想就按住桌上的铜钱:“等一下!”
谢玄转头看他,眼中无波。
被这如有实质的目光看着,无论是谁都会浑身不自在,就好像他撒了谎,下一刻便会被压进刑枷里。
景时心里有鬼,硬着头皮道:“我听说,他们这些算卦的有规矩,每日卜算次数有限……”
“确实有卜不过三的规矩。”郁福舟看了他一眼,接话道,“但恕在下无才,方才仙君所问,我可能无法算出。”
谢玄一愣:“算不出来?”
郁福舟点头:“是。寻人问事都很困难,光凭仙君口述,无法找到您心中所想,而且若无特定的信物,就更艰难了。”
谢玄低下头,陷入沉思。
景时见状松了口气,心里想这会算命的小馆主还真有两把刷子,日后即便有什么事,也绝对不能让他再卜关于自己的卦了。
可他这口气刚松到一半,谢玄突然从胸口摸出那块玉佩放在桌上。
“那就请帮我算算这块玉吧。”
景时:“!?”
怎么回事?为什么在关键时刻,这个人脑子就能转得这么快?他真的失忆了吗!?
不不不,要冷静,景时对自己说。
郁福舟的意思是要与人有关的特殊信物,这块玉佩他根本没见过,自然也不应该算到他头上来,最多只能证明玉与谢玄有关,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反倒是谢玄,如此执着于卜算,难道是在怀疑什么?
“谢兄是怕有人借用此玉图谋不轨、引你入险?”景时问。
“不。”谢玄的眼神未从玉佩上移开,“我对此物很熟悉,它应当是我的东西。”
“那……”
谢玄继续说:“但我想知道它的来历,除了我,它还与谁有过关联。”
明知再阻拦下去就暴露了他的别有用心,景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郁福舟把东西接过去,然后如方才一样,掷下铜钱。
半晌,郁福舟忽地变了脸色。
他的手颤抖两下,玉佩落在桌子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这、这是血妄之灾,是不祥之物啊。”
两人都是一愣。
“什么意思?”景时问。
“人祸恶灾、阴水蹇滞,是大凶的征兆,亦有鬼怪邪祟加害之险。”郁福舟紧紧皱眉,“若非仙家福瑞,寻常人等根本不可能破此死劫。”
景时反应过来:“所以,这是块会带来灾祸的玉?”
郁福舟点点头,又神色凝重地摇头:“本来应该是这样,但怪的是,这玉佩相比于寻常凶物有所不同。”
景时与谢玄对视一眼,都没接话。
“它的里面,应该放了什么特殊的东西,以阴还阴、以险止险。”
说着,郁福舟仔细拿起来观察,“它血蕊的颜色很正,怕不是真血吧?”
手指间,通体清透的金玉盈盈发亮,中央缠绕的血丝像是脉络般生长舒展,使得它整个在灯火的映衬下更加夺目。
确实是珍贵的血玉,景时想。
“它本身并非善物,但因为有血蕊在,它不会给佩戴者带来灾祸,反而还隐隐有断绝异己的护佑之效……虽然是很邪门的庇护啦,不过比没有强。”郁福舟摊手。
“原材如此。”
谢玄把玉佩拿回来,摩挲两下重新放进胸口。
景时见他如此,不由得道:“这样的东西,还是别带在身上了吧?”
万一哪天它来了个反噬,就算是主角都够呛。
哪知郁福舟急忙抬高声音:“不可!绝对不可送出或是丢弃!”
景时不解:“为何?会把祸事带给他人吗?”
“不,恰恰相反。”郁福舟说,“这枚玉送给谁就是谁的了,若是赠予他人,那便会使玉易主,接者得庇佑,送出者反而有血光之灾。”
换了主人,就这么有脾气的吗?
景时思索:如果真如其所言,那这东西不应该被称作玉,反倒更像是什么凶煞的邪祟附着之物。
“若有机会,仙君还是想办法除了此玉中的邪气吧,看着怪吓人的。”郁福舟叹气,“从前家中长辈也有类似的物件,后来东西丢了,人也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谢玄应声:“我知道了。”
景时这时又想起什么,道:“我们还有一事,想问郁馆主。”
郁福舟:“请说。”
“你知道叶三郎吗?”
郁福舟一愣,随后道:“听过名号,但不认识。二位找他有什么事?”
“没什么。”景时把折扇换到另一只手上,说,“常听人说叶三郎画技绝伦,所以我们想找到他,请他为我兄弟画一幅画。”
“请他画画……”郁福舟下意识看向谢玄。
如今的景时是易容状态,面相普通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他与谢玄站在一起,更能突显出后者的不凡。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真的能找到叶三郎的话,或许这位赏遍百花的天才画家也会愿意为谢玄摆墨的。
但是郁福舟摇摇头,颇为可惜:“抱歉,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这样啊。”景时对这个结果见怪不怪。
叶三郎行踪不定,最近的消息还是他们从黑店掌柜口中得到的,他是否来到燕回城,谁都无法确定。
可如果叶三郎没进城,附近又没有什么其他能歇脚的地方,他会去哪里呢?
总不能,直接去了妖域吧?
“两位可还有什么问题?”郁福舟问道。
经过长时间的卜算,即便郁福舟再年轻也依旧会开始疲惫,他手中收拾着八卦图和铜钱,眼睛却在对面两人身上左瞟右瞟。
这么会功夫相处下来,他觉得两位修士并非如想象般那样难以交流,因此说话间也不经意胆大起来。
“燕回的规矩是午夜子时之后闭门不出,如今天色已晚,恰好我们有几间空房,我让人收拾出来给两位住吧?”
谢玄抬头:“要花钱吗?”
“按理来说……是要的。”不等人回答,郁福舟又立刻补充,“但是!但是如今外面有人在用我们的名号做恶,万一他们真的找上门来,还要仰仗两位仙君帮忙摆平,所以,这钱嘛,收与不收都一样的。”
“……”
敢情是想让他们当保镖。
景时没说话,谢玄则点头同意了郁小馆主来之不易的大方。
“那么,请两位跟我来。”郁福舟微微侧身引他们离开。
路过窗户时,景时又看了一眼外面,并没有瞧见月亮。
距离百妖尽出的午夜应当已经不剩多少时辰了,等子时一到,隐藏在黑暗中的妖祟精怪便会向街上涌,满街都会被妖气装点成盛宴。
如果想抢个头等座的话,知春馆的屋顶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出于好奇,景时在去往房间的路上随口问道:“你们馆住一夜要多少文?”
“文?”郁福舟有些犯难,“不知道啊,没数过,不过搬起来挺沉的,不然也不会让秀才们闪着腰。”
……这听起来可不是几袋子铜板就能解决的,很可能要用上白银。
景时摸摸口袋,后知后觉到自己的钱真的不太够。幸好谢玄多问了一嘴,否则人家真的翻起账来,他们肯定要赔些东西进去。
“哦,对了,还有一事。”郁福舟以拳击掌,“虽然这点忠告对于仙君来说无需在意,但我还是提醒两位一下吧。”
“如果夜里听见走廊有什么动静,不必理会,也别开门,等到他们走过了就好啦。”
“他们?”
“其实也没什么。您也知道我们燕回背靠妖域,晚上外面吵,院子和走廊里也会有些东西进来,但不必担心,这都是小事,它们是小鬼,只喜欢尸体,根本不在意活人。”郁福舟信誓旦旦地保证。
“人妖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独你们一城了。”景时吐槽。
郁福舟道:“毕竟离妖域近嘛,怪东西多一点在所难免,只要它们不进房间就行啦。”
交谈间,几人已到客房前。
走廊尽头就是正对着大街的窗户,但或许是怕外面妖怪巡游趁性闯进来,窗子整个被封死了,只剩一半薄纱的窗帘拢着,透出些缝隙。
确定没什么问题,郁福舟很快离开了,只留下景时和谢玄站在门口听着外面的风声。
“似乎已经子时了。”景时说。
谢玄点点头。
景时展开扇子,露出点笑意:“谢兄,去看妖怪打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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