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燕回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窗台再次爬上房顶。
屋顶冷飕飕的,却没有风沙袭来,远处街头丝竹阵阵喧嚣,似有铜铃摇响。
阴风穿过深巷,带着不祥的躁动,将那些见不得光的影子涂满地面,四面八方漂浮的鬼火驱散了月亮仅存的余温。
景时拢好外套席地而坐,谢玄站在他旁边,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
“你的剑可真敏感,它有名字吗?”景时问。
谢玄:“或许有,我不知道。”
“也对,你失忆了。”景时想了想,道,“不如我帮你想一个?”
谢玄低下头看他。
代替修士为其剑取名字,这其实有些不自量力。
对于正派仙门来说,剑就是另一个自己,在他们往后的修炼生涯中,谁都有可能背叛,只有剑不会。有些上古名剑甚至会产生剑灵,能够为拥有者提供更大的助力。
但景时不太了解这些,他没怎么接触过仙门,只当他们拿的是趁手的兵器,根本不知道有人就连睡觉都会抱着剑,待剑如待发妻。
谢玄这把,虽然剑柄有些陈旧,但只要□□,刃面上便倒映着如冰的锋芒,一看就知道绝非俗物。
既然是主角的剑,那就要取一个文雅但不失霸气、好听但又贴切的名字。
景时拄着下巴思索:“不如就叫——”
话没说完,谢玄忽然站起身。
景时以为他自己想到了自己剑的名字,正要洗耳恭听,却被天边一道闪电止住了话头。
猛然间惊雷炸起,光将夜幕劈出裂口。
手中一抖,折扇在这雷声中颤颤巍巍地落了地。
远处雷光余影,细碎的裂痕爬着乌云,黑气滚滚翻腾。
有冲天的浓雾迅速在燕回城上空聚拢,遮天蔽月倒扣而来,仿佛要将一切都淹没。
阴风肆虐着大街小巷,鬼火一冲而散,引得大片大片荧光被黑暗所吞食。景时拿起扇柄,底部警示妖气的红珠亮起又熄灭。
但过了许久,街道上仍旧空空如也,并没有一只妖怪在巡游。
难道传说中的妖行盛况,就是这样怨雾熏蒸的吗?
谢玄的剑又开始震了,且比之前更加激烈,几乎要脱离剑鞘抖出锋芒来。
只有妖魔的气息,却没见着妖魔的影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景时疑惑。
白天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却没有妖怪上街来耍。
难不成这群妖怪也分假期和工作日的吗?比如一三五上街,二四六家里蹲。
虽然妖气在源源不断地从地缝中泄露,但街道上依旧连个鬼影都没有。那些纯净波动的鬼火在渐渐消失,浓重的雾也逐渐将空气取代,光凭一双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阵阵压抑的铜铃声还持之以恒地穿行于黑雾中。
“看样子今天看不到妖怪打架了。”景时颇为遗憾地叹气。
还以为燕回每天晚上都很热闹,结果原来妖怪也是会挑日子出来蹦迪的。
“景兄。”谢玄突然叫他。
“嗯?”景时应声回头。
顺着谢玄剑柄所指的方向,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某个黑衣少年正鬼鬼祟祟地趴在地上,风声恰好掩盖了小动作之间的摩擦。他委身于阴影里,沿着草丛匍匐前进,从假山的外围绕到另一头。
景时挑眉:“他不是被绑进柴房了吗,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果然脑回路清奇的人脑袋都很抗揍吗?
不,仔细想想,没准从一开始,这小孩脚底打滑、脑袋撞地都是装的。
他瞧见景时和谢玄在场,没办法继续寻仇,便灵机一动假装昏迷,等到其他人都走了就从柴房脱身。
怪只怪景时他们当时光顾着问郁福舟问题,没来得及检查这小孩的底细。
不过现在刚好有时间——
景时道:“我们跟上去看看吧。”
谢玄将剑系回腰间,点头说好。
.
不得不说,知春馆的护卫是真的很弱。
他们把黑衣少年绑在柴房里,只留下两个人看着,结果没等换班就全都被打晕了,让人逃了出来。
景时看着这小孩在草丛中一下一下扭动着往前进,似乎是想借助假山的高度爬到二楼的走廊去。
于是等到小孩终于等上假山顶,景时也轻飘飘地落在他身后。
察觉到背后有一丝凉意,黑衣少年回头,映入眼帘就是景时那张脸,吓得差点大叫。
景时立刻扶住他向后仰倒的身体,以免这家伙真的摔下去磕到脑袋。
“你、你怎么在这里!?”黑衣少年惊魂未定,砖头又看见了谢玄,“还有你!你们、怎么会在这堵我?!”
景时歪头:“明明是你自己撞枪口上的。”
“胡说,哪里有枪!”黑衣少年愤怒,“你们就是跟那黑心商人一伙的,否则又怎会处处妨碍我!”
话没说完,一把袖剑从阴影里露出。
少年目光狠戾,手臂伸直,将利器尖端对准眼前人的喉咙。
景时抬起折扇,利索地挡住了暗刃。
谢玄摸着剑柄的手微微放松。
扇柄抵着袖剑转动一圈,轻轻松松地泄了刀刃上的力度,将偷袭者的那只手臂猛地打偏。
袖剑远远地飞出去,咚的一声掉进池塘里。
“小朋友,做人要光明正大,不可以动不动就耍小脾气。”景时语气放冷,“在不知道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你这样做只会让别人讨厌你。”
黑衣少年咬牙切齿:“谁要管你!”
说着又是一拳就要砸下来。
结果刚打到一半,他突然双脚发软,扑通一声跪在石面上。
这回景时没有伸手去扶,但这小鬼平衡能力出众,及时反应过来,依靠着顽强的意志撑住了身体。
脚边石子哗啦啦往下掉,假山顶受到三人动作的影响有些不稳,山体轻微晃动,使得更多的土块抖落,滚进池塘之中。
池面推开波纹,鳞动着接二连三的痕迹,却没有反射出任何事物,似乎就连池边草的倒影都被搅碎了吞没下去。
景时注意力只在池塘上停留一瞬,之后立马被人声拉了回来。
郁福舟惊慌失措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谁、谁在外面!?”
景时低头看着僵硬的黑衣人,道:“郁馆主,有人想要暗杀你。不过没关系,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这时,郁福舟将二楼的窗户推开一点缝隙,小心翼翼地露出单只眼睛:“暗暗暗暗暗杀?”
也不知是不是这小孩很熟悉知春馆的布局,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正对着假山的馆主房间,想来他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在来之前肯定有过调查。
“你的仇家还真多啊,怪不得会有人用知春馆的名义在外面绑架别人。”景时说。
郁福舟欲哭无泪:“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他啊。”
景时记起对方说过的话,问道:“你爷爷是什么人,怎么会因为知春馆而离世?”
“爷爷就是吃了他们的丹药才会死的。”黑衣少年低垂着眼帘,语气压抑着情绪,“他本来都已经要好了的……”
“什么丹药,你身上还留着吗?”
黑衣少年摇头:“全都没有了,爹娘把它们都扔了。”
景时略微沉吟,肯定道:“你不是燕回人,也不像在这住了很久的样子,你是最近才来的?”
本来以为他能够和平地交流了,哪知听到这些话,少年一扭头,表情倔强:“不必再问了,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们处置。”
所以才说小鬼最让人讨厌了,景时揉揉太阳穴,觉得哪怕阻止谢玄继续找人都没有跟这家伙说话累。
他想继续说点什么,那边窗户里郁福舟颤抖着声音插\进来:
“几位……要不进来说吧?外面怪冷的。”
闻言景时点下头,正想伸手去抓小孩的胳膊,却不料对方闪身一躲,直接往后仰去。
景时手中力量有限,能够拉住一个少年人,却没办法拉住本就故意往底下倒的狡猾之徒——说到底他也没想过这小孩居然能跳山跳得如此决绝。
不等他反应过来,黑衣少年已经纵身跃至空中,僵硬地向池塘坠去。
幸而谢玄出手飞快。他脚下踩着石头,一伸手臂便拿捏住了对方的领子。
石头和泥块噼里啪啦往下砸,一大一小两个人沿着石壁往下滑了一段,期间各种牙酸的声音从破碎的假山中挤压而出。
为了维持平衡,谢玄将剑插在石头里,剑鞘所过之处留下长长的裂痕,他手里的黑衣少年惊呼着,双脚堪堪悬停在池面,脚尖难免碰开圈圈微波。
池面上依旧没有任何东西倒映出来。
波纹向远处扩散,池中漆黑一片,仿佛是能够将光与夜色完全容纳吸食的深渊。
景时情不自禁蹙眉。
此刻他心里终于生出些猜想,抬头时与郁福舟对视,碰上对方飘忽不定的目光。
“……”
果然是个说谎的家伙。
池塘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恰好这时底下的黑衣少年挣扎起来:“放手!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修士!放开我!”
景时想说“让他跳”,结果谢玄竟先一步松开了手。
他或许只是看着这个高度不会再摔到脑子,加上池塘又不可能很深,便如其所愿,松手了。
不曾想黑衣少年直挺挺地落进水里,手和脚都没来得及挣扎。随后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众目睽睽之下沉入黑暗里。
谢玄愣了几秒,旋即立刻拔出长剑,也跟着跳进去了。
“诶——!”郁福舟在二楼慌了神。
景时看看池塘,又看看郁馆主的表情,心里了然。
他翻身跳上二楼,在郁福舟惊悚的目光中扯过他的领子,将其连人带被子推至栏杆旁边。
“要命了要命了!仙君快、快救人啊!抓我做什么!”郁福舟拼命挣扎,无论如何都挣不开灵力的钳制。
景时随手扯下栏杆上装饰用的红丝带,把郁福舟双手绑在身后,边绑边问:“底下有什么?”
“底下……底下是水呀。”郁福舟浑身发抖,可怜兮兮的,“他们两个掉下去,要赶紧找人捞上来才行!”
景时眯起眼睛:“确实是该捞上来。”
说完他展开折扇,露出扇面里削铁如泥的刃峰。
他抬手一左一右划过栏杆,一脚将断裂的木头踹下去。
“我我我我恐高!!”
郁福舟失声大叫,景时则抓着他的腰带将人轻轻一推。
两人相互拉扯着,失去了支撑迎面下坠。
而在快要触碰到池面时,景时扇面一转,灵风便轻盈地环绕在他们周身,将两人稳稳接在其中。
不等人喘口气,这阵风又如来时一般神秘莫测地消失了。
下一秒,两人扑通一声纷纷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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