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2)
念恩匆忙从公园赶回家,刚跨进门,一股凝重的空气迎面扑来。念恩嗅觉到一种不详的空气罩住了她,快喘不过气来。
念恩急忙把书包一丢,径直上楼。来到门口,准备推门,突然从房间里传来东西摔碎的震耳欲聋声响。
念恩顾不上犹豫推开了门,只看见母亲在那发疯似的砸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父亲沉默在一旁对她不屑一顾,任意让她砸东西。念诗却是蹲在墙角呜呜地哭。
念恩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个究竟,被李建贤抢先一步,冲母亲大吼:“你摔够了没?”
“妈妈,你怎么了?”念恩急切地问。
李建贤转过身来,迫切地要求:“念恩,你快带你妹妹去你们的房间,不要管你妈妈,她疯了。”
“爸爸,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说啊。”念恩顿时心急如焚。
李建贤无奈地望着念恩,做出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念恩赶紧转移视线,母亲却不见了。
片刻,母亲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手里拽着一把长尖刀,恶狠狠地瞪着李建贤。念恩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妈妈这是干吗?”
“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是不是?”李建贤惶恐地往后退缩了几步。
“你不是厌倦我了吗,那就把我了结了再去见那个女人!”说罢,将刀狠狠地砸在地上,刀子弹到了李建贤的身边割伤了他的脚指头,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啊——妈妈不要!”念恩被吓傻了嘶声地哭起来。
母亲这才发现李建贤受伤了,自己也惊愣半晌。
念诗反应敏捷,从角落里扑了过去拾起菜刀紧紧的揣在怀里,不让母亲夺去。李建贤看在眼里惴惴不安,随即走向她身边,小心谨慎地说:“念诗,把刀给爸爸,小心割伤了手。”
念诗哭泣直摇头,似乎在担心爸爸也像妈妈那样做出可怕的事来。
李建贤强忍疼痛上前打了母亲一记耳光,嗔怒道:“连孩子也不放过吗?”
母亲像是被打醒了,怔怔地站在那里,丝毫也不反抗。
念恩和念诗赶忙过去劝说他们,哭着,喊着,乞求他们不要打了。李建贤垂头看见了孩子们乞求、可怜的眼神,赶忙松开了手,转过身坐在沙发上。
母亲崩溃地蹲在地上,哭声如泣如诉。念恩和念诗本能地走了过去,陪同她一起哭。
念恩很理解母亲的心情。从小就是母亲一个人带着孩子,父亲到外边去奔波,母亲是饱受了辛酸。现在老公挣了一些钱,本以为现在到大城市来可以过好日子了。可世事难料,又出现这种事,心中的委屈数不尽。
父亲移情别恋的消息就像一块巨大的陨石从天而降沉重地压在念恩身上,连呼吸都成了困难。
史母的丈夫早在惠茹两岁的时候就抛弃了她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史母没有脸面再回到亲戚家去投靠他们,只好做兼职替惠茹凑足学费。
今天客人很少,闲了下来。
“你女儿报名了吗?”一位女服务生问。
“还没有呢,学费太贵了。”
正当她们谈话期间,一位身材高大胖乎乎的中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看上去很阔气。
“喂,你看他,听说他是个大老板,在我们宾馆住了快一个月了,很有钱的。”
“我不适合他,太高攀了。”
“这年头还讲啥缘分,有了机会就得牢牢抓住。再说了,你女儿的事也不能再耽搁了。”
“谢谢你。我不能步入惠茹他爸爸的后尘做个无情的妈妈。”
“你看你这死脑筋,这又不是做坏事。如果我有你漂亮的脸蛋早去掉金龟婿了,还会待在这里和你聊天吗?”
史母没有做声投入到工作上去。
每当夜晚这刻,史母都会到大桥边上卖点摊边杂货。运气不好,遇上街头霸王索取,只好另找其它兼职。
念恩的爷爷奶奶得知骇人的消息前来阻止李建贤。
母亲静坐在沙发上,连给长辈打招呼的力气也给耗尽了。
“念恩,你们不要哭了,爷爷会教训你们爸爸的。这个畜生,都干了一些什么事?”
李建贤回到家见到父母,还没来得及向他们打声招呼,爷爷就气急败坏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接着,又揪他的耳朵;捶他的脑袋。李建贤强忍疼痛不敢做出任何反抗。
母亲仍坐在沙发上,目无表情,漠视周围的一切。念恩和念诗被爷爷粗暴的举动给吓着了。
奶奶坐在母亲身旁,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为的是给母亲出口气。可内心却隐隐作痛,毕竟打的是自己的骨肉。
爷爷筋疲力尽了,扶着沙发坐了下去。
李建贤始终是背向孩子们。这种不堪的场面出现在孩子面前,难免会有一种本能的羞涩。
史母送惠茹安全进入学校,随即掉过头匆忙离开了。
由于遇上了霸王,砸了摊点。史母只好改行做了清洁工。
房子的男主人翘起二郎腿躺在椅背上。随着起居室里播放舒缓的古典音乐在那陶冶情操。
片刻,一个花瓶摔碎的振耳声,惊动了昏昏欲睡的他。
“出什么事了?”男主人惊慌地跑来客厅。
男主人看见是自己最喜爱的古董花瓶,傻眼了,愣愣地望着残碎的花瓶。半晌,冲她狂吼:“你脑子进水啦?还是装的豆腐渣?”
史母非常震惊:“你这人怎能这样?现在我也受伤了,你不但不负责,还对我破口大骂?”
“负责?”男主人冷笑,“你砸了我最值钱的古董花瓶,我还没找你赔钱,你倒先吓唬起我来了,有没有搞错啊?”
“我是在你家受的伤,你理应对服务员负责!”
“算了,算我今天倒霉,料想你也赔不起。快滚吧。”
“那请把我这个月的工资付给我。”
“什么?你砸我花瓶还要问我要钱,明说,泡汤了。”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了,我要到法院去告你。”
“呵……”男主人冷眼嘲笑说,“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还有钱上法庭吗?回家做梦去吧。”史母冷静了下来,心想:“也对,自己有这个能力吗?”
“好了,快出去吧,别砸了我花瓶还弄得一屋子血腥味触我霉运。”
史母靠着柜子起身,磨蹭半天收拾好东西,狼狈地离开了。
黄昏照在黑暗又空荡荡的屋子。
惠茹时常喜欢伏在冰凉的窗台上注视着巷口,等候母亲的归来。觉得无聊的时候,就哼小曲,是舞剧里的歌曲。
史母带着一身狼藉回来。进来客厅,摸黑打开了灯。习惯性的举目望去,惠茹果然伏在窗台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史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俯下身亲吻她的脸颊,逐渐默默地垂泪。
泪水浸湿了惠茹的脸,使她惊醒过来,敏捷地睁开了朦胧的眼睛望着母亲。
“妈妈,怎么会这么晚回来,我都睡着了。”
史母赶紧转过身去措手不及地擦干眼泪。
惠茹对母亲的这个动作早已敏感。跳下凳子,紧紧地抱住母亲,含笑亲切地叫喊:“妈妈,妈妈。”似乎她和母亲灵犀想通,知道她在外面受了欺凌,之所以才想这样温暖地叫着她。
史母泪水止不住,赶紧捂住嘴。
“惠茹,以后不要伏在冰冷的窗台上睡觉,会感冒的。”
“哦。”惠茹含着泪却微笑说。
夜深宁静的公主房,灯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紫苏手里抱着布娃娃倚在窗前,两眼呆呆地望着天空。孤独而寂寞的心灵却没有谁来呵护。
这时候,树叶沙沙地响了一阵。紫苏惊诧地垂头向黢黑的树林里探望,结果没有发现什么,唯独只有树叶在微微抖动。紫苏仰头继续望着天空。
突然,树丛中又传来一阵狗叫声,其中还掺杂着人的嘶裂的惨叫声。
紫苏赶忙向四处张望,不禁发现了父亲,他被狗死死地咬住了,正在拼命挣扎。
“爸爸!”紫苏扔掉布娃娃急忙冲出房间。
惊叫声惊动了艾母,赶忙来到庭院,撞见艾先生满目狰狞,浑身沾满了鲜血。
“啊!”艾母尖叫了一声。
紫苏听到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爸爸!”紫苏只顾眼前的父亲都忘了自己是摔下来的,赶紧扶着扶手支撑站起来,崴脚走出去。
艾先生费劲全身力气终于摆脱了恶狗,落荒而逃。
紫苏跟了上去,艾母一把拉住了她:“紫苏,不要去!”
紫苏被逼急了,转过身,狠狠地咬她母亲的手。
“啊!”艾母呻吟一声赶紧松开了。
紫苏得到解脱赶忙追上去,这时她已经泪如雨下。
“这个死孩子,痛死我了。你给我回来!”
紫苏沿着长长的公路一路哭喊着跑来。寂静的夜晚,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爸爸……爸爸……请你不要走!”紫苏沙哑地叫喊。
紫苏突然止步,停滞在路中央,沉重地仰头望着夜空,她忽然觉得天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随即感觉一阵晕头转向,之后什么也看不清了。
“紫苏。”艾母焦急地叫道。
紫苏颓然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念恩赶回家,刚跨进门,爷爷给叫住了。
“爷爷有什么事吗?”念恩问。
“你过来。”
“哦。”
“你先看看这个。”爷爷的手有些颤抖。
念恩拿起桌上的两张纸,低头审视着。
“怎么会这样?爷爷,这是?”
“你会认字都看得懂吧。这个背时的,畜生!”
“我不信!我不相信!”念恩摇头,随后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你妈也是的,干吗要签字呢?真是笨!”
念恩就像是被暴风雨袭击了一样,浑身颤抖起来。
奶奶静坐在沙发上,只见她两眼发红,像是刚哭过一场,留下一道泪痕。
李建贤打来电话。
念恩悻悻地赶过去见他。
餐厅,念恩发愣杵在一旁。念诗还未知这个消息,像平常一样开开心心地吃饭。
李建贤瞧见念恩魂不守舍的样子,关切地问:“你不饿吗?”
念恩此刻听到父亲的声音颇有几分恨意,费了很大的劲抬起头来,声音有些哽咽地问:“爸爸,你要和妈妈离婚吗?”
“谁说的?!”李建贤厉声叫道。
念恩惊吓了一跳。刚才还吃着开心的念诗听到这个消息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父亲。
“还会有谁说?白纸、黑字,还有红色的手印,这些不都是答案吗?”
李建贤被孩子们无辜、可怜的目光给吓得一时不知所措。赶紧转移话题:“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们,你们的目标是好好学习。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们最好不要过问,都听清楚了吗?”说最后一句话时提高了嗓音。
念诗含着眼泪起身惊悚地冲出门外。
念恩欲哭无泪,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脑海里却是一片迷茫。
惠茹坐在长椅上,注视着来往的步行者。
一位年轻太太经过惠茹的身边,钱包不小心从包里掉了出来。
惠茹连忙捡起钱包,回头追那位走远的年轻太太。她正要过马路。
史母端着热果汁正赶回来。不禁发现对面的长椅上没有人,赶紧四顾张望,看见惠茹站在马路中央,一辆汽车正疾驶朝她迈进。
“惠茹。”史母疾呼了一声。
一阵急刹,刚刚走过的太太听到声音又回过头来。
汽车及时刹住!惠茹侥幸逃过一劫,史母却是一阵虚脱。
远处的那位年轻太太见没什么事,转过身去继续前进。
“阿姨。”惠茹礼貌地叫道。
年轻太太回过头,原来是刚才侥幸的那位女孩。
“小妹妹,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你的东西掉了,还给你。”
年轻太太赶紧摸摸包,这才发现钱包不见了。
“谢谢你。你刚刚就是因为还这个才跑来的吧?”
“嗯。”
“真是谢谢你了小妹妹,不过,以后可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知道吗?”
惠茹嚅动着嘴,没有回答她。
“惠茹啊。”史母急冲冲地跑来,一把抱住她既心疼又怜惜她。
“你好,你是这位小妹妹的母亲吧?”
“对,你好。”
“今天太感谢你女儿了,还因我差点就危险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没有关系,好在我女儿平安无事了,你就不要放在心上。惠茹,跟阿姨打声招呼我们走了。”
“阿姨再见。”
“再见。你们请慢走。”
史母刚要迈步,东西掉了。
年轻太太先前一步捡了起来,不禁看见了“前线歌舞团”五个字。
“哦,谢谢你。”史母笑着接过。
“原来你女儿是学芭蕾舞的。”
“本来是想学,可是还没去呢。”
“为什么不去呢?”
史母不想让女儿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没有再说下去。
年轻太太见她没有反应觉得有些尴尬,打开包,抽了一张名片递给她。
“有事来找我,再见。”
史母拿起名片一看,不禁猛然一惊,半晌:“原来她是歌舞团的教练。”
李建贤搬离了家,到外边去租房子住。
念恩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客房里左顾右盼。心里默默地念:“爸爸走了,他真的走了。在我们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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