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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涩季节(1)


时光荏苒,转瞬已是八年。

        念恩双手托着书包,健步如飞地跑向公车站。

        费秉诚身穿学校的制服,胸前打着整齐的领带。他戴上耳塞边听音乐边等候公车,片刻,公车来了,乘客们按次序依次上车。费秉诚投下硬币,走到最后一排靠窗边的位置坐下。

        念恩赶来站口。慌手慌脚地掏出领结套在脖子上。眼看公车缓缓开动了,赶忙急追上去。

        “请等一等!”

        司机听见了,急忙刹车。

        念恩满头大汗的上来,连喘口气的机会也没有,赶紧投下硬币,环顾四周,最后一排还有个空位置,疾步走过去,慵懒地坐了下来,痛痛快快地喘口气。

        公车安稳地前驶。念恩打着瞌睡,手中的包渐渐地滑落下去,砸在她脚上,她被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包掉了,赶忙俯身去捡。

        念恩正要起身的这一刹那,不禁看见了秉诚的侧脸。他手中拿着一本物理书,正专注地在看。念恩对理科的课本总有一些排斥,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畏惧地别过脸去,望着窗外。

        到站了。念恩对着玻璃窗整理一下领结,跳下车。她速度很快,甩了秉诚一大截。

        秉诚摘下耳机揣在制服口袋里,昂首挺胸地阔步前进。

        这时,一辆汽车风风火火地冲进校门,驶过费秉诚的身边,秉诚恍惚看见了费黛莎(堂妹)坐在里面。

        喇叭声响接连不断。快到教学楼的念恩蓦然回头,只见同学们都分散站在道路两旁,让出一条甬道。

        汽车绕过一棵棵老树和色彩鲜艳的花丛,缓缓地停在教学楼门口。

        费黛莎的父亲用指尖轻抚她的脸颊,无比疼爱地盯着她的眼睛。

        念恩望着这幕,打心眼里羡慕她。

        门开了,费黛莎风光地走了下来,扬长而去。

        同学们都以羡慕的目光注视着她。

        秉诚忽然拉下脸,佯装不认识她快速地越过她身边,向教学楼走去。

        念恩的视线停滞在费黛莎身上,没有注意到秉诚。

        秉诚的家住在郊区一带,每次都有欣赏不完的绿化。

        沿着弯弯曲曲的林荫走道,来到庭院。

        一顶斗笠,一把锄头,一些原野的泥土,主人在家中能感受到归隐田园的闲适与惬意。

        走进室内,合理的颜色搭配营造出一个简约、时尚的氛围。墙面及窗帘的颜色选择都体现了纯净的极至。移开遮挡观景视线的墙,使狭小的转角空间豁然开朗。

        秉诚进屋来,径自上楼去。刚跨上最后一步楼梯,本能地回过头来返回客厅。推开厨房的门,只看见林文岚一个人在忙着做晚餐。

        “阿姨。”秉诚有礼貌地叫了一声。

        林文岚猛地回过头来,微笑道:“秉诚,回来啦。”

        “嗯。怎么会是你在厨房呢?”

        “哦,小芬休假回乡去了。”

        “休假?今天才星期三,可以回去吗?”

        “这个……大姐是这样说的,我闲着也没事干就帮忙做做饭。”

        秉诚得知是母亲,一切便清楚了。

        “那,辛苦你了。”

        林文岚微笑点点头。

        阳台的户外地板,仿古地砖与室外的风景融为一体。柏英榕卧躺在摇椅上,悠闲地看着杂志。

        秉诚慢步走来这里。毕竟是母亲,多少会对她感到抱歉。

        “妈。”秉诚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柏榕英不慌不忙地挺身起来,还未等她开口,秉诚就先开了口:“妈,为什么让林阿姨进厨房呢?”

        柏蓉英合上书本,霍地而起。

        “什么?听你这话像是在指责我?”

        “不是这样……”秉诚一时变得语塞,潜意识地觉得自己好像误会母亲了。

        柏蓉英失望地盯着他,低沉说:“我真是想不通,当年你竭力配合你爸爸把她带回家来,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后因重婚罪没能给她一个名分,我也就退让一步了,做家务也是她自愿的,我可没有逼她!可你竟然……我好怀疑你是我的儿子吗?”

        “对不起!”秉诚赶忙道歉。

        柏蓉英颇有几分厌倦地别过脸去。

        书房中,一排书架的嵌饰,堆满了各种书籍。

        费黛莎推门走了进来。

        “你回来啦。”

        “这不明知故问嘛。”费黛莎翘翘嘴说。

        “功课都做完了吗?”

        “哎呀,我一来,你就提我头疼的事,是故意折磨我的吗?”

        “你今天不是挺耀眼的嘛,怎么会头疼呢?”

        “你今天看见我了?那为什么没有叫我啊?”

        “你那么耀眼,我不想看也难啊。”秉诚突然含蓄地说,“以后可不要这么做了,叔叔出入很频繁,你整天让他接送你上学耽误了公事怎么办?”

        “哥是在轻视我吗?”费黛莎生气了。

        “哥哥怎么会轻视自己的妹妹呢?”秉诚转过身面向她,含笑说,“只是,有时候做事要懂得分寸,不要太过于张扬了,这就是哥哥理应关心自己妹妹的起码要求。”

        “我知道啊。可爸爸是心甘情愿要送我的。”

        “你是他疼爱的女儿,他当然会百般的满足你的需求,而你呢,也要适可而止,懂吗?”

        “好了啦!我答应哥就是了,我们快下去吃饭吧,听妈妈说是这个女人做的饭,不知道有没有下毒?”

        “这句话打住。对待阿姨要有礼貌一点知道吗?”

        “在我心里只有柏蓉英才是我唯一的大伯母,其他的女人我一概杜绝!”

        近五年来,李建贤开设了房地产企业和经营大饭店一跃飞黄腾达,成了富商,同时也建立了一个新家。

        一辆轿车缓缓地驶入绿色环绕的别墅住宅区。

        念恩探出脑袋,只见白色的护栏成了美化周边环境的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并具有动感及层次感,替草坪增添了一份活跃。

        念恩推开卧室的房门,落地窗白纱飘动,自然光线在那摇曳。卧室素雅清丽的布置。来到衣橱,推开门,里面整齐的挂满了衣服。每件衣服都是整洁、大雅、素净的,和这房间一样。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千金大小姐。以前梦想过的房间,现在都一一实现了。

        念恩坐下来。忽然感觉周围空荡荡的,还欠缺什么东西。

        一位中年妇女笑迎过来。

        “你好。”

        念恩抬头望着她,一张陌生的面孔,起身向她点头打招呼:“您好,请问你是?”

        “我是李先生请来的保姆。你可以叫我王阿姨。”

        “哦,王阿姨您好。”

        “一会儿李先生他们要回来了。你先坐一会,我去准备晚餐。”

        “好的,你去忙吧。”

        保姆离开了。

        念恩开始抱怨:“以前都是妈妈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那么艰辛的日子她都能挺过来,为什么这些女人却过得如此幸福?太不公平了。”

        秉诚一家和他的二叔一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大家相聚在餐桌上用餐。

        费承德和柏蓉英同坐在一起。

        林文岚来回跑进跑出。

        费承德看见了,对黛莎的母亲说:“瑾雯,你去厨房帮帮你岚姐,她一个人挺辛苦的。”

        “这……”邱瑾雯犹豫不决。

        费祥和忙说:“去吧,一个人的确很辛苦的。”

        “得了,我去吧。”说罢,柏蓉英立马起身。

        林文岚出来了,盛上最后一道菜。

        “大家多吃一点。”林文岚热情地招呼。

        “你也坐下吃吧。”费承德说。

        “嗳。”林文岚在柏蓉英的面前很小心,胆怯,而且不多说。

        秉诚觉得她特怕母亲。在这个家里,唯独自己把她当作长辈一样尊重。

        念恩下楼来。客厅整个墙壁色调一致,一面大镜子勾勒出广阔、明朗的空间。走来落地窗前,透过玻璃窗,外面一派绿茵环绕的草坪。

        “请问是念恩吗?”

        念恩猛然回头,一位年轻女人向她微笑欠身。

        满满的一桌菜,热气腾腾。

        念恩独自坐在一边,不想与张怡靠近。

        “念恩,念诗怎么没有过来?”李建贤问。

        “这又不是真正的家,来了有什么意义?”

        李建贤无可奈何地杵在一旁。

        “今晚叫念诗过来一趟吧,你爸爸很想念她。”张怡柔声说。

        “爸爸不是有车吗,这么方便,随时可以开车去接念诗过来。”念恩说着又望着父亲疑惑,“可爸爸为何没有这么做?”

        “你这是什么态度?”李建贤忍无可忍,说,“对自己的父亲就这么不尊重吗?”

        保姆刚从厨房出来撞见这幕,顿时觉得不便,又退回厨房。

        张怡默不做声地静坐在一旁。念恩很惊讶,她想:“为什么她不劝说爸爸,这不正是让她笼络我的机会吗?”

        就这状态持续了十几分钟。

        李建贤平静了一会,稍稍消点气。

        “周末,我带你们出去玩。”李建贤平心静气地说。

        念恩顺势微微点了点头,算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起码尊重。

        今天的阳光很灿烂,照亮了广阔的操场。

        念恩绕着操场散步。她回想昨晚父亲说过的话,隐约觉得他也暗藏着无奈、孤独的一面,可自己就是执拗不愿向他低头。

        夜深。小保姆动作熟练,她在放慢的温水的浴缸里撒下浴盐泡泡和花瓣。

        紫苏缓缓出浴,用厚厚的大毛巾围住赤裸的身体。

        她走出浴室,小保姆拎着一件洗熨好的衣服迎面走过来,服侍她穿上衣服。

        紫苏款款地走下楼来,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起餐具斯文地吃起来。

        艾母昂首看了她一眼,正色道:“紫苏,最近成绩怎么样了?”

        紫苏继续吃着,随意回答了一句:“还不错!”

        谈话之际,吴先生的手机响了。

        “喂!”吴先生嗓门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小保姆上前帮吴先生撤开椅子,吴先生聊着走到了窗前。

        艾母扭头看着紫苏,“在学校还习惯吧?”

        紫苏犹豫了一会,方点点头示意还不错。

        艾母光彩的说:“这要感谢你叔叔,没有他,你会进入贵族学校吗,”接着又劝说,“该改口了吧?”

        紫苏假装没听见。

        “哦,那好吧。改天再喝茶。再见!”

        吴先生笑着坐了下来,小保姆反应迟钝,失了手,凳子跟进不齐,吴先生一下子坐空,重重摔在地上,小保姆吓得几乎叫了起来。

        吴先生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疼得脸上丑态毕露,紫苏看着吴先生狼狈不堪的形状,嘴角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艾母看着这一幕紧皱眉头。

        紫苏不由地回头向她母亲看了一眼,母亲脸上有种惭愧之色,拣中这样一个丈夫。紫苏看见她母亲面有惭色,倒觉得一阵欢快。

        紫苏是吴先生开车送去学校。一路上,紫苏一直侧面对着继父,望着窗外擦身而过的风景。

        到了学校,紫苏快速地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径直向教学楼走去。

        吴先生一时觉得自己很悲哀。养育了八年的孩子,到头来却换回一张冷漠的面孔。

        紫苏一进教室,同学们都对她指指点点。似乎对她的家庭了解很多。紫苏和往常一样,漠视他们,若无其事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紫苏刚要放下书包,发现书桌上有一个用皱巴巴的报纸包裹着的四方形盒子。拆开一看,方才恍然大悟,赶忙冲出了教室。

        紫苏沿着弯弯曲曲的走道马不停蹄地跑着。手里紧紧拽着那个盒子。

        操场上。念恩正在做舒展姿势,活动筋骨。

        紫苏跑来校门口,像迷失了方向站在原地打转,嘴里还喃喃自语:“爸爸,爸爸你在哪儿?”

        艾母来了。站在远处看了紫苏大半天了。

        紫苏流露出失落的表情,颓然地蹲下身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盒子。

        “紫苏,你在这里做什么?”艾母严肃地盘问。

        紫苏听到她严肃的声音就来气。不知从何开始,她连正眼瞧她也成了艰难,将头耷拉下来离开这里。

        艾母又急又窘,跺跺脚,紧跟了上去。

        念恩路过花园,瞧见了紫苏她们,突然驻足,充满好奇地注视她们。

        “我刚从外地回来,在路上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麻酥饼。快趁热尝尝。”说着,打开盒子挪动到紫苏面前。

        紫苏稍扭头瞅了一眼,发现她的盒子只有一层外壳,而爸爸的盒子在外面还特意包了一层。

        “还是爸爸想得周到。爸爸总是这样细心。”

        艾母不经意发现了她手中紧拽着的盒子,正颜厉声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爸爸给我买的麻酥饼。这么多年,我的心一直和爸爸连在一起。”

        艾母心一颤,见她还是伶牙俐齿,激起一股恼火,一把抢过紫苏手里的盒子往草地上扔去。

        “你为什么要扔掉我的东西?”紫苏狂暴地吼叫,“你太可恶了,以前是,现在仍然是!”

        “以后,不许见他!往后只有你吴叔叔才有资格做你的父亲。”

        “别做梦了!”紫苏咬咬牙说。

        “什么?你真是没良心啊,他辛辛苦苦养育你八年了,你却一再地辜负他,至今都未叫他一声叔叔,更别说叫爸爸。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他吗?”

        紫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艾母看见了内心无以是一种煎熬。

        “应该快上课了。好好学习,就算不为我也要为你自己的前途做打算。我走了。”转身回头,撞见了念恩,不由地惊呼了一声。

        念恩顿时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窥视一样被主人发现了,满脸的羞赧,便向后退缩了两步。

        艾母瞪了念恩一眼,转身离开。

        念恩看着艾母走远了,方才放心下来。

        紫苏蹲在草地上,眼泪不听话的滴落下来。

        一阵风吹来,树上的树叶哗哗地落下来,覆盖在念恩和紫苏的身上。

        念恩奇怪为什么今天的这些风,还有落叶,看了让人忍不住欲哭。

        紫苏望着落叶,忍不住想起以前的家,想起八年前的分离,想爸爸那语不成声的叮嘱……她仿佛又听见了自己在心底呼喊:“爸爸,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念恩看着紫苏就像看见了自己一样,一次一次地跌落在那个虚无的世界里,在里面拼命地喘息。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念恩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将地上的饼一块一块捡起来剥去沾满灰尘的外壳重新组装在盒子里,轻轻地挪动到紫苏的眼底下。

        紫苏隐约感觉到什么,扭过头来,盯着盒子。

        念恩意识到,自己是把紫苏当成三岁小孩一样,只要找回丢失的玩具,小孩又会欢喜,因而感到满足。在念恩闪眸瞬间,紫苏突然抓起饼干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像是要全部吃光。

        念恩不寒而栗,想要阻止她,可到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紫苏哭得好伤心,叫旁人看了都替她揪心。念恩本想接近她,给她安慰,可她太漠视周围的一切,让人无法接触。

        黄昏后的天空,总叫人心疼。

        念恩和往常一样来到公车站等候公车。

        “姐姐。”

        念恩听出叫她的人是念诗。赶忙转过身去,对面停放着一辆汽车,爸爸坐在驾驶上,这才恍然开悟,一定是爸爸带她们出去玩。没有多想向对面跑了过去,上车,离开了。

        秉诚刚好经过车子身边,头也不回地向站口快速跑了过去

        公车来了,费秉诚上了车,在投下硬币的这一瞬间,他想起了母亲。

        秉诚步入歌舞团大厅。虽然母亲是舞蹈教练,但秉诚来的时间却很少。

        柏蓉英正在舞台下面全神贯注地指导学生们的练习。

        秉诚见她忙碌,不想打搅她。找了一个单座坐下,耐心地等候她。

        音乐响起了,舞台上只有幻灯照射着。只见舞者各自分散到一边,然后,从高半脚尖到立脚尖,汇聚成一排排矫健的倩影。

        忽然,秉诚的视线停留在了惠茹的身上。

        她全身的姿势似乎告诉观众,她希望脱离这个混浊的人间尘世,飞翔到虚无缥缈的神幻世界中去——尤其是她的脚尖。

        由于灯光一闪一闪的,惠茹的脸总是面向不可目然的地方。秉诚没能看清她的面孔,倒有几分憾然。

        舞蹈结束了。柏蓉英拍手称赞惠茹,使其他的舞者不免有些眼红,甚至嫉妒她。

        秉诚突然对她产生了好奇,想要进一步了解她。

        惠茹来到排练房。一路跟上来的舞者在后面絮絮叨叨不停,惠茹佯装没有听见,行若无事地走到镜子面前,随后脱掉了舞鞋,光着赤裸裸的脚丫在昏暗的空间里静静地翩跹起来。

        秉诚悠悠地走来,站在远处注视着她。

        这次对她一目了然。她的面孔很安静,挥动着的每一个舞姿,仿佛在系数什么。

        孤单芭蕾划着长长的影子,在一层淡淡的悲伤的灯光里,无声的绽放。她坚毅的眼神,却流露出万般的渴望。

        秉诚无意垂眼看见了地上那双摆放整齐的雪白舞鞋。

        惠茹突然戛然而止,索性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埋头仿佛在思考什么。

        秉诚俯身拿上舞鞋一路款款地走过去。四下一看,她白色连身短裙沾满了灰尘。

        秉诚一时感觉自己好羞愧,没有再多想,将舞鞋搁在惠茹伸手可及的地方,便转身离开了。惠茹依旧沉思,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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