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结连理（十二）
五点前，陈境尧寸步不离守着林以舒，就连吃饭都是他端上去的。
姜老无暇顾及他们，他在准备五点姜家主人回来的事情。
林以舒安安静静，不知道在想什么，陈境尧知道，就算她想不起来什么事情了，但本性难移，林以舒不会坐以待毙的。
下午五点钟，姜家外面传来一阵阵车鸣声。
姜老面色严肃，整装站在姜家等着姜家家主到来。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姜家正门口，后面跟着几辆黑色的车，但统一都挂着白色幡布。
姜海流从车上下来，搀扶下自己的妻子万美。
万美虽已中年，但眉眼之间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的风情，但此刻脸色哀悼，面如枯槁，丧女之痛久久不能释怀。
剩下的黑色车辆都没有动静，细看上面都只有司机一人，大概就是用来送灵的车。
姜海流半抱着万美，一言不发走入姜家大门。
姜老紧跟其后，等着姜海流随时招唤。
“怎么这么多人？”姜海流看着姜家后院出现的一批陌生人问道。
“先生，这是殡仪公司那边的人。”姜老毕恭毕敬地说道。
姜海流点点头，搀扶着万美回了房间，自己则和姜老商量事情。
林以舒透过窗户，看见姜家回家的车队，心里有了盘算。
“看什么呢？”陈境尧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温水，“今晚我带你走。”
林以舒表面上点点头，私下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喝下一口水，慢悠悠开口：“你……哥哥我想吃点东西，你要不带我下去？”
陈境尧手一顿，笑了，他盯着林以舒看了很久，林以舒都快忍不住开口放弃时，他又说话了：“不行。”
林以舒心想：完了。
没想到陈境尧话锋一转：“你在这里，我拿给你。”
说完，陈境尧真的离开了。
以他对林以舒的了解，这个人不做点出格的事情那就不是她了。
与其让她对自己抱有怀疑，不如直接让她尝到点苦头。
林以舒看见陈境尧离开，火速戴上帽子，换上姜小姐的衣服，偷偷溜了出去。
她一路上低着头，虽然遇到了一些人，但是姜家这么乱，也没人去问她到底是谁。
一路上胆战心惊，终于，她看见一个靠在车子边抽烟的司机。
走近后，这个司机显然感觉到有人接近，回了头。
她看清了司机的脸，这个司机长相倒是俊秀，不同于一般的男人那种粗糙的面部线条，这个司机下颌线流畅，宛如一条斜线，皮肤也白嫩，看起来比她这个女扮男装的女人还要秀气。
欧珀看见这个人走向自己，出于礼貌，他踩灭了烟。
“你好，美丽的小姐，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欧珀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
林以舒捂住肚子：“哎呦，这位……大哥？我肚子有点疼，附近没有医院，你能带我去山下医院吗？”
欧珀若有所思看着林以舒：“你是什么人？”
林以舒心一横：“其实我是姜家私生女，也就是二小姐，以后家里财产都是我的，你现在帮了我，以后当上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都不是问题！”
“噗~”欧珀笑了出来，“不好意思，我经过专业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林以舒的母语是无语。
但现在重要的是跑。
她见这个男人并不信她，转身就向山下跑。
没等她跑出几步，身后这个男人抓住了自己。
“我没说不送，”男人看起来和善了很多，“上车吧。”
男人说完自顾自上了车，林以舒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滴滴~”
男人摁了两下喇叭，林以舒不及多思，上了车。
欧珀眼睛瞟了一眼林以舒没藏好的头发，开了车。
不一会儿，车开到了。
“嗯？”
林以舒抓紧安全带，心脏突突地跳。
根本没有下山，他只是带着她来到了村子另一头。
“别紧张，”男人不再掩饰，脸上挂着一丝邪笑，“只是请你来……咨询一些事情。”
林以舒转眼被带到了农舍，她不是不想逃，她的力气太小了，只能被男人半拖半拽。
“叩叩叩叩叩。”
男人在门上扣了五响，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高马尾的女生，背上背着一把黑伞，女生见到她便皱着眉：“这谁？”
男人微笑，扯下林以舒的帽子。
“是你？”高马尾惊讶看着林以舒。
“进去说。”男人拖拽着林以舒，进了这家农舍。
林以舒进了门，院子里虽然有些倒塌的围墙和杂乱的笼子，但看得出来被人收拾过，留出几条道路以供使用。
高云拽开欧珀拽着林以舒的手，自己摁着林以舒进了屋门。
因为是老房子，所以采光不是太好，现在又是黄昏，林以舒借着夕阳看清里面的情况。
里面被收拾出来几张简易的床，地上走起来有些粘腻，墙上一些黄色的符纸随着风飘荡着。
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壮硕的汉子，一个是穿着校服的女生。
“她！”高中生见她进来，站起来指着她，眼睛瞪得老大，“他怎么是女的！”
壮硕汉子也站了起来：“高云，怎么回事？”
“欧珀，解释。”高云懒得开口，只是半推着林以舒坐到为数不多干净的椅子上。
那个叫欧珀的男人堪堪进门，看了一眼林以舒那刺眼的红发。
“我刚混进姜家，她就从里面出来，叫我帮她逃跑。”
林以舒心里慌张，她不知道这群人想干什么，但是她总觉得场景有些熟悉。
“那她……怎么回事啊？”高中生上下打量着林以舒，止不住的好奇。
高云看了林以舒一眼，僵硬的推给她一杯水：“干净的。”
林以舒自然不敢喝，她捏着手，低着头不说话。
高云看看几人，那几人不上前来，分明就是想让高云来问话。
“……”
“你……你不是男的？”
一个女人，骨架和男人必然不一样，就算打扮上多中性，姿态必然有些不同。
姜家那群人，没见过林以舒醒来的样子，只见过林以舒昏睡的模样，也只是从照片上见过林以恺，所以下意识就以为这是林以恺。
林以舒摇摇头，现在只能先配合，以不变应万变。
四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掀起凶滔骇浪。
“你……算了，想必你也不是自愿的。”高云叹口气，心里有了结果。
欧珀没想放过这个机会：“未必，谁知道是不是仙人跳？”
高云差点抽出伞和欧珀打一架，但看见欧珀眼睛里的认真，她决定后面算账。
林以舒万般委屈，此刻再也忍不住：“仙人跳？你见过哪家的仙人跳是豁出性命陪着尸体睡觉结婚的？哪家的仙人跳明明是女娇娥，却要被强行打扮成男儿郎？你见过哪家的仙人跳舍得亲手剪断自己女儿的头发，染成这个鬼样子？哪家的仙人跳连个后援都没有，让女儿一个人入这阴冷恐怖之地？”
一连串的反问叫众人愕然，林以舒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不断掉下来。
四个人都大概了解了林以舒的情况，面面相觑，生是没有一个人敢去安慰。
邱萌萌从震惊中缓过神，眼泪已经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不好意思，”邱萌萌擦擦眼泪，“我见不得人哭……她太惨了……”
欧珀本来还想继续追问，却被高云一伞戳了回去。
高云摇摇头，女人最了解女人，也最同情女人，指望男人和女人共情那是天方夜谭。
高云穿着一身黑色工装，她从口袋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林以舒：“你……省着点用。”
林以舒闻声抬头，看见眼前的纸巾，小猫似的说了句谢谢，擦干了眼泪。
一时间，屋子里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见，肉眼可见的尴尬起来。
林以舒坐立不安，直接摊牌：“你们想问什么？”
高云有些不忍心，但这些事必须搞清楚：“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有，关于姜家你了解多少？”
林以舒呼出一口气，不是冲自己来的，那就行。
“我其实也不知道，”林以舒深呼吸一口气，来这里几个小时，她没空回忆被爸爸妈妈出卖的记忆，现在却必须面对，但是她不愿意说自己家人一点坏话，“我……我在家睡着了，之后就被一个男人绑架了，还有一个络腮胡子男和司机，路上我装睡听见绑我的人说……说我要去和一个姜小姐冥婚，我知道后趁他们不注意开车想跑，可是我……”
林以舒突然停住，她想起来，她停下来好像是因为对面站着一个人，那个人长得和死去的姜小姐一模一样！
她一阵后怕，背上渗出好多冷汗，面色苍白，瞳孔放大。
那四个人还在看着她，她甚至有些呼吸困难，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高云连忙一起拍着她的后背，好一会儿，她算是缓过来了。
“怎么了？”高云语气中的关切不似作假。
林以舒越来越害怕，尤其这间屋子还有那么多符纸，外面又黑了下来，她真的怕鬼啊！
邱萌萌此时点起了蜡烛，凑近林以舒。
“姐姐，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哮喘啊？身上有药吗？”邱萌萌也安抚着林以舒。
林以舒攥着高云的手，从她那里获取了一些温度，终于她觉得身边有人的。
她缓了缓，如果说实话这群人未必相信自己，尤其那个看着好看的男人，想必会认为自己在说谎。
“我没开过车，就撞在了树上，喏，”说着，她轻轻按着自己受伤的额头，“被撞出来的。”
众人大概接受了这个说法，只当她是车祸的ptsd，没再多问。
“那姜家呢？”欧珀继续追问这个问题。
林以舒有些烦，她好讨厌这种人：“你觉得我一个一直昏迷的人，能了解多少？”
突然的呛声让欧珀彻底闭了嘴，逻辑上，这个女人说的没错，可是她没有解释为什么姜家会让她一个女人扮成男人和自己女儿冥婚。
林以舒看着欧珀一直盯着自己的头发，想到扮男装的事情，主动解释了起来：“这个头发……是有一些渊源，但是恕我不能说，关系到我的……家事。”
众人当她是叛逆，和家里闹矛盾，便没再多问，四人使了个眼色，各自找了理由出去。
林以舒自己留在房间，但是她有些害怕，就跟着他们偷偷出去了。
“可信度多少？”
高马尾的女生虽然对她同情，但还是理智。
“不高，比如，为什么扮男装没说明白，姜家为什么找她也没说，说话掐头去尾，大概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npc也会说谎吗？”
“当然，我那个世界的npc说的话没有一句能信的，全都是骗子，玩了七天的罗生门。”
什么？npc？是什么？
林以舒不是故意偷听，但听到和自己有关忍不住听了听。
“但是我觉得……她好可怜……不像是装的……”
“妹妹，你太天真了，她不过是脑控敲下的一行代码，一段程序，脑控想让她哭她就哭，想让她笑她就笑，他们骗起人来，连微表情都经过严密计算的。”
什么脑控？
林以舒听到这个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闪过，想抓住却抓不住。
“算了，我看，先等陈境尧回来再商量吧，他在姜家，说不定有更多线索。”
高马尾一锤定音。
林以舒听到陈境尧的名字有些恍惚，在嘴边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自己好像经常叫他。
四个人眼看就要往回走，林以舒赶紧先回去坐好，等着他们进来。
几人没再多和林以舒说话，只是分给她一些干粮，轮流守着她休息起来。
半夜，林以舒根本睡不着，睡了好几天，她现在精神的很。
守着她的高中生倒是头一点一点的，看起来要睡着。
“吱呀”一声，门好像被推开了，林以舒赶紧闭上眼。
门外迟迟没有人进来，林以舒看了看，应该是风，便转了个身打算小憩。
哪料她一转身，竟与一张脸正对上！
这张脸有半张已经露出森森白骨，剩下半张脸腐烂不堪，上面的肉摇摇欲坠，眼眶的肉已经没有，眼球只靠着神经堪堪连在一起，整张脸散发出一阵浓烈的恶臭。
“啊！”
林以舒吓得摔在地上，抱住自己。
她不停的挥舞手臂，带着哭腔呼喊：“走开！走开！”
渐渐的，她感觉不对劲，她睁开眼，那张脸还在！
这张脸真的只有脸，严格说，只有头。
她颤抖着，捂着嘴，寻求身边的帮助。
可是她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情。
时间好像停止了！
那四个人都正襟危坐，但是听不到任何呼吸声和心跳声，连风声都没有，静的可怕。
大概过了十秒钟，四个人都睁开了眼，周围也响起了风声和撞击声。
林以舒赶紧喊人：“救命啊！有鬼！”
她知道高云是好人，就赶紧扑到高云怀里，紧紧抱着她不敢撒手。
四个人愣住，顺着林以舒跑来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高云面色发红，轻轻拍打着林以舒的后背。
“没有啊，你别自己吓自己。”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柔。
林以舒可是真真切切看见了的，怎么会没有，她不敢睁眼，就算高云也是鬼她也认了，她就是怕鬼，只要她不看就没事！
就这样，五个人站在原地，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吱呀”一声，门开了。
就是这个声音！
林以舒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抓高云的衣服抓的更紧。
“怎么了？”陈境尧看着那抹熟悉的红发趴在高云身上，忍不住问道。
这个声音？
林以舒悄悄挪开眼睛，居然是姜家让自己叫哥哥的男人！
她瞬间反应过来，这群人是一伙的！
肯定刚才是故意装鬼吓人，又假惺惺的安慰她。
林以舒整理好情绪，抹抹脸上的泪。
“你怎么在这儿？”
林以舒眼神戒备看着陈境尧。
高云看看二人：“你们认识？”
陈境尧笑了：“当然，这是我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这句话让所有有人都怔住了，邱萌萌更是，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会说笑。
林以舒脸一红，索性摆烂，瘫坐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出现，她就感觉心安。
“我在姜家看见她朝着欧先生走过去，便猜到会带她来这里。”陈境尧蹲在低山，扶起林以舒。
林以舒从善如流，顺着他的力气坐到椅子上。
陈境尧低声轻笑：“放心，姜家那里没人知道你不在。”
“那么陈先生，下午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这位小姐的身份？”欧珀出言逼问。
陈境尧顺了顺林以舒的发鬓，外人看来十足的温柔，邱萌萌看着心里有些发酸。
“不想说。”陈境尧丢下这句话，不再多说，坐到林以舒身边，看着众人。
众人脸上都有些尴尬，纳克挠挠头：“那你有什么线索吗？”
陈境尧摇摇头：“暂时没有。”
欧珀冷笑：“哦？那陈先生这一趟到底有什么用呢？”
陈境尧泰然：“我只能说，这位林小姐很重要。”
说着，他拽住林以舒的手腕，展示给众人：“她不是npc。”
林以舒听不懂，但她能看见所有人脸上的惊愕。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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