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玉指冰弦寒意生
“清泠，你喝醉了，该走了。”
慕清寒从坐席上站起来，“舍弟年少，让柳琴师见笑了。”
“哪里，哪里，小公子拙朴天真，言语自然，当是难得。”柳风眠站起行礼，言笑晏晏。
慕清寒微微一笑，伸手扶起趴在琴案上的陆清泠，柔声道：“很晚了，该走啦。”
“哦。”
陆清泠就势站起身来，只听“当”的一声，钱袋掉在了琴案下。
柳风眠低头，只见一枚玉色温润，雕刻精美的云纹玉佩，从荷包里露出大半，掉在他的脚边。
俯身拾起玉佩和荷包，柳风眠指尖摩挲过玉佩上流云翻卷的图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不漏声色的把玉佩装回荷包，递给陆清泠。
“公子拿好了，看这玉佩价值连城呢。”
“哦，谢谢。”
柳风眠看着陆清泠被搀扶着走出雅间，脚步虽缓，却绝无回头之意。
“公子，请留步。”
陆清泠懵懵懂懂回头，“叫我吗？”
“公子可否告知姓名，可是姓聂？”
“不是。我叫陆清泠。”
“公子还会再来听琴吗？”
“不来了，不来了，这里东西太贵。”
柳风眠眼里闪过一丝急切，“陆公子现居京师吗，可否方便拜访。”
“你要拜访我，为什么？”
“哦，陆公子赏赐大方，风眠心里过意不去，想为公子再抚琴一曲。”
“那----后日吧。后日午后2点，哦，对，未时、未时，我有空，等你。”
“公子可否告知地址？”
“我住在靖国公府。”
“好，后日风眠自当登门拜访。”
柳风眠恭敬一礼，看着二人下楼，走出了春风楼。
从暖意融融的春风楼一出来，楼外，北风砭骨，刺得陆清泠打了个哆嗦，原本的三分酒意也醒了。
华城赶了马车上来，陆清泠赶紧钻上车子。
“华城，辛苦你了，你一直在外面吗？”陆清泠问道。
“没有，天冷，我叫福伯先回去了，我在一楼听书喝茶，见你们下楼，才把车赶过来的。”
“公子，怎么样，见着你要找的人了吗？”
“嗯，回去再说。”
“得得”马蹄声中，马车离开粉巷坊，转向了靖国公府方向。
这时，一名黑衣人从对面歌楼出来，目光沉沉的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又转身进了春风楼。
后院，一间供歌女琴师休息的小隔间中，那名黑衣人阴冷的声音响起；“靖国公世子来找你做什么？”
“靖国公世子？”
“那位穿白衣的。”
“赵大人，我方才才是从你口中知晓其人，今晚他们就听了一支曲子，世子全程都没有说话，我怎知其人为何找我。”
“同来的那位小公子喜好听琴，也许就是来听我弹琴的。”
“哼，你可记住了，咱京城探查处收你进来，可是叫你在此探听消息的，否则，你以为你能安然弹琴？就你这长相，不是我们看顾，早被那些喜好男色的公子哥儿撕得渣都不剩了。”
柳风眠低头咬了咬牙，眼中狠色一闪而过，再抬头却是笑脸。
“赵大人说得对，小人自当报效。这天儿太冷了，赵大人辛苦，这点钱喝杯酒暖暖身子。”
说着，递过去一小片金叶子。
那人低头看了看，顺手揣入怀中，“算你有眼色，有消息及时上报。上头交代过，要多注意靖国公府动向。”
“大人放心，我晓得。”
黑衣人离开，柳风眠又暗自站了会儿，然后，慢慢收拾好脸上的表情，抱琴上楼。
二楼是推拉木格门隔开的一间间雅室，隐隐传出丝竹曲声，或是男女暧昧调笑的音声。一楼大厅说书人下去了，换上了一位姑娘，唱曲声袅袅柔柔，直飘上二楼走廊。
走在这红粉脂艳堆里，柳风眠却觉出了一股荒野凉山的孤单凄清，他的肩缩了缩，背影平白添了几分萧索。
“呵呵，这世间，何其不公！生得好些，便要被当成玩物吗？”
柳风眠抬了抬头，努力让自己挺直腰背，行走出“人”的骨气。
两天后，午后未时，柳风眠随着引路的小厮，走进了靖国公府的后花园。
“今日陆公子在后院花厅赏花，听闻公子前来，请您一起前去观赏。”带路的小厮言语和善，想是主人叮嘱过，因此解释了一句。
“多谢小哥引路。”
远远的，只见后院竹木萧萧，现在虽说是冬天，但公府后院多栽种耐寒绿植，因此四时常青，此时虽有凋枯，大多数仍一片葱茏。
一座八扇门的木质花厅，出现于眼前，飞檐滴翠，朱红漆柱，门窗雕花，精巧别致。最妙的是，厅分两面，春夏朝南打开，正对眼前荷塘假山，可听雨赏荷；秋冬厅门朝北打开，可避风观雪赏梅。
此时，陆清泠正与慕清寒于花厅中观赏几株牡丹。只见绿叶葳蕤，雪瓣翻卷。一株上花朵全开，花朵大如碗口，颜色鲜嫩如明黄御衣，叫做“御衣黄”，另一株上两朵白花半开半合，恰如美人含羞，半遮容颜，却更添容色，正是“玉楼春”。
柳风眠掀开暖帘，踏入厅中，只觉得一股热气袭来，暖香融融。原来地底通了暖道，燃着柴薪木炭，所以提前摧开了这两本牡丹。
“柳琴师来了，快来，快来，看这两本牡丹，可还入眼。”陆清泠一见来人，立刻招呼道。
柳风眠朝坐在高椅上的慕清寒施礼，然后又朝陆清泠施礼。这才从容夸赞道；“这两本牡丹自是名贵娇艳，更是难得盛开在冬日，已是祥瑞了。”
“哪里是什么祥瑞，不过是暖棚加温，保持温度湿度，提前摧开的花期罢了。”陆清泠应道。
柳风眠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只是笑着。
“咦，你今天这身木簪素衣倒是好看，白衣素颜，比那天红楼内那一身纱衣顺眼多了，像这本白牡丹。”
陆清泠上下打量了一眼柳风眠，衷心夸赞道。
“当不起陆公子夸赞，风尘中人，哪里敢比娇艳名花。”
“当得起，当得起，你琴艺高超，容颜美丽，放在后世，不知多少人追你呢，花可没你美。”
“咳。”座中一直未说话的慕清寒咳嗽了一声。
陆清泠赶紧闭嘴。
“柳琴师请坐，今日闲暇，可否给我们弹支曲子？”慕清寒和声道。
柳风眠应声“是”，自是解下背后琴囊，取琴放于厅中琴案上，挑弦试音，泠泠弹奏起来。一时琴声如水，叮叮咚咚，流泻不停，正如昆山玉碎，凤凰啼鸣，又忽变作春风拂面，冰雪暖融。
琴声中似有凛冽寒冬，却终究春回大地，一派和晖。
陆清泠听得如醉如痴。
这琴声，比那日春风楼听到的还要动听。也许是弹琴的人用了心，动了情，琴声中自然而然融入了心念，弦随意转，情借音传。
一曲终了，尚觉余音袅袅。
“真好听。是什么曲子？”
“《春回肃州》。”
“是我自编的曲子，不是什么名家曲目。”柳风眠按弦收音，素手如玉，正容回答道。
“肃州，肃州是在西北吗？”
陆清泠转头去看慕清寒。只见他抬眸看向柳风眠，眸光闪闪，似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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