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犹似故人来5
六十一犹似故人来5
“你那幼弟如今正赶往你之前算计好的地方。”有施式扬起头,带了些许戏谑:“你本是想着此事白玦当已被我献祭,他们来此刚好查到我这个前有施族长倒行逆施,滥用邪法活祭。可惜啊,如今这只能拜托大长老亲自动手了,想来此事于你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有拒绝的必要吧。”
大长老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当是如此。”
有施式抬手击掌,似乎很高兴他直到此时此刻都还能如此冷静:“好,好,不愧是大长老,松鹤穿云掌刑之首,我便在这等你好消息。”
大长老走后,有施式向后一靠,享受着话语落定后的寂静。他说得畅快且毫无保留,事到如今,和盘托出的他早已大获全胜,今夜本就该欣赏失败者,或者说是失意者的嘴脸。
然而片刻的沉默之后,接踵而至的却是零落的掌声。有施式有些惊疑不定地抬起头。
对面不知何时有一的青年缓慢而端庄地自暗中浮现,饶有兴致的缓缓鼓掌。他的眉眼淡漠,唇角笑意也一样淡漠,这样淡漠的神色在暗中有种不可言说的傲慢。
“你很会讲故事,今日本尊的许多疑惑得以迎刃而解,还要多有施一族老族长相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个密室明明能隐匿清浊之气的气机,自己明明已经掐中了所有人的软肋,自己明明已经大获全胜,为什么扶风尊会出现?
“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本尊能发现这个地方?”姜晗一直晦暗的眼中似乎有了某种光,绽开的情绪教人胆寒:“你这密室是由天机石所制,还有上古禁止,想来是当年人,妖,鬼最混乱时所建?此地能隔绝清浊之气,却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可惜业力却不受清浊之气控制。
“可惜还是被尊上找到了”有施式毫不畏惧他:“听闻尊上与与鹤道君相交甚笃,不知尊上又为何此时不直接杀了我。”
姜晗笑了起来:“自然是想要问问那活祭邪法是从何而得,而松鹤穿云得大长老口口声声说要做飞升第一人,又是从何而来的自信。”
“尊上掌业火,无人不知,无人不惧。可惜,我一个将死之人为何要把消息告诉尊上?”有施式缓缓闭眼,坐靠在身后的墙上。
“那你的女儿呢?”
那一瞬间似乎连远处的水声也寂静了下来,烛火侵袭上有施式苍老的面孔,像是刀刃上泛出的冷光。玉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在地上投落凌乱的碎影。
“我女儿早死了,痕娘当年难产生的是死胎。她不过是我在路上捡的弃婴,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冷眼看姜晗,“她是死是活对我而言也无关痛痒。”
“是么?”齐姜晗并不介意他的反驳,笑意顺着眼角一直蔓延,“若你当真不在意,又怎么会将所有事情都瞒着她,又为何会继承你族长的位置?若你当真不在意,她又如何能习得最高深的丹法,你有施一族的炼丹法门是会轻易传授的吗?何况若说道复活月痕,那倒不必。”
“你什么意思!”他嘶声开口,眼中是骤然烧起来的大火。
姜晗淡风轻地一笑,曲起手指敲了敲眉骨:“稍安勿躁,故事若说得太急,便难免失于仓促。月痕当年在松鹤穿云身死,但是腹中胎儿已成型却是天生鬼胎。当时月痕去松鹤穿云并非是逃离,而是她感受到了附中胎儿的不凡,是去求助。”
“最后痕娘死前生下了死胎,众人皆以为母子据亡。你为了避免玄盟发现你要用的活祭复活她们为鬼族。”
姜晗不紧不慢地闲话起那些陈年往事,始终带了一丝微妙的讽刺:“可惜,章宪那个地方,连厉鬼都未必能存活,何况还是虚弱的残魂,你的结界早被九婴打破,那一具穿着有施族法袍还封印着魂魄的尸体被扶风那些鬼怪吃的一点不剩。”
有施式瞳仁陡然一缩,迸出某种极为尖锐的情绪:“你说什么!?你们怎么敢?”
姜晗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抿唇微笑:“敢在章宪行修士封魂献祭的本尊几百年还是第一次见,自然印象深刻,才会特意去查了有关的往事。”
他就像是受到了夸赞一样,露出笑意:“章宪可不比玉京安泰祥和,除了这间上古密室,其余手段在那些妖鬼看来如同儿戏,也就松鹤穿云那些死心眼才会被你哄得团团转。”
他放下手,抬眼以从容的笑意迎接对面那个老人所有的骇然与盛怒:“你先别恼,为何你那痕娘虽藏得不好,但扶风当时为何会有鬼怪千里迢迢赶到章宪的另一边将你的痕娘挖出来呢?”
姜晗顿了顿,唇角微扬:“哦,对了,险些忘了。我对这些法门颇有研究,我当日在远处望着,那些符文不但可以封魂,更是如你密室中那些符文的作用如出一辙,那些献祭之法,当真是来转化的活祭之法吗?”
有施式浑身一震,枯瘦的身体颤抖得厉害:“是他们,他们要补天梯,才会想要用枉死之人献祭,才会让我行活祭之法。”
姜晗笑了:“你早已死不足惜,只是若你的事情被松鹤穿云知道你那养女又如何自处?你当真不说?”
另一边,四处的草木忽然被无形的气机刮得肆意摇荡,相同的身影法相一瞬间撑开,只一息,便将横在二人之间的桌案震得粉碎。远处传来近乎雷霆般的响动,那是无数□□的法力激荡所致,白疾早已昏迷在侧。
雷声轰然作响,雪亮的闪电一瞬间照亮殿外的黑天冷雨,连带着照出那两个端然立于殿外的身影。白彦陡然一顿,神色惊惶错愕,望着眼前的身影如见鬼魅。“兄长?”
一道雷光破开结界,大长老振袖一笑,携光踏来。“本是想无声无息的,如今看来倒是不可能了。”
“兄长,你为何?”白彦的脸色苍白:“为何要背叛松鹤穿云?”
“背叛!?”大长老的脸色猛的狰狞:“是白庭先背叛了我,是父亲先背叛了我。口口声声说我天赋异禀,心志坚定,将我哄去迷雾深渊却让白庭做了宗主!他何德何能!”
“镇压魔神残念是我辈修士的义务,父亲也死于迷雾深渊”白彦后退一步,还带着不可置信。“当时你回来已经神志不清,就为了这个,你就绑了宗主?”
“什么神志不清,不过是借口,借口让我替白庭去镇压封印,借口让我得不到宗主之位,从小到大他都告诉我我是下一任宗主,我是他的长子,可是最后一切都不过是笑话。”大长老怒道,随即语气又平和下来:“白彦,你我到底是兄弟,我不想杀你,你若老实呆在这方小天地里,等我成了宗主,补了天梯自会放你出来。”
“当年父亲曾说过,绝对不能用邪法补天梯!”白彦的声音猛地拔高。
“哼,我已是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敢,那便受死吧。”黑衣道人目光微狭,眼中锋芒流转,蓦地抬手一点唤出半弦琴。
白彦几乎是在同时扬袖一挥,风云变动,两道紫色雷霆从天而降,交错着撞与一处,爆出轰然声响,眨眼间将一片连绵山峦从中劈出千沟万壑。
……
那雷霆砸落的附近,还未看清究竟是怎样放肆猖狂的神通能将群山劈成那般残缺焦黑的模样,便注意到有一个白底青纹的身影自高空坠落。姜晗几乎是发自本能地迎上去,用怀抱稳稳接住了那抹青色。
“有施式!你居然背叛我!”大长老怒目而视。
“背叛,你此前有把白彦他们引来不就是想让我做你的替罪羊,说不定你连如何杀了我,如何揭露我活祭都算好了。”
有施式冷笑:“借痕娘之事让我补天梯,邪法之名让我心甘情愿来干,却让你们得了好处,当真是好算计。”
一道九霄之雷劈来,姜晗唤出火焰将群人团团围住。四面八方的雨忽地停了,一片黑雾化作一片羽毛飘入玄色的袖袍中。姜晗紧抱着白彦抬起头,只闻得一声轻蔑的冷哼,那个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有某股极危险的气机烈烈而来。
剑光陡然跃出,乍分又合,伴着雷鸣,姜晗长袖一揽,业火汹汹灼尽剑光,将一群人带落在一座偏僻的山头。
大长老所修之雷法为九天玄雷,正是鬼族的克星,更是如今整个松鹤穿云唯一的通玄修士。姜晗自有施式口中知晓原有后便将他带来了此处,他唯一的要求便是要那些利用他,玷污月痕尸体的人死。他循着斗法动静一路找来,不曾想竟刚刚好接住败下阵来的白彦。
“谁?。”大长老脸色凝重,能用火灵挡住他的雷法,来人身份怕是不简单。
“听闻松鹤穿云行儒道,讲儒法。我此前听闻一言颇有不解:雨天读孟,四德唯有仁与义,不知何解?”
“哈哈哈,好一个不忠不孝,当真贴切。可能让我这个老头子先试试能否得偿所愿?”
“请”
有施式咳血大笑,之前在躲避期间已受了不轻的伤,之事他此前想要亲手手刃大长老,此时也不畏惧大长老德玄雷,利用地利迎身而上。姜晗见他虽修行不如大长老,但却善使毒雾,出手诡异狠辣,大长老只得在远处迎敌,不敢近身。
知道一时分不出结果便寻了处将白彦放下。姜晗看着他胸前晕开一片血色,心知不好,径直解开外袍,见那些伤堪堪避开了心口和紫府,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他抬手将一颗丹丸递到他的唇边,手腕就蓦地被扣住了。
白彦挣扎着强迫自己醒过来,意识回归身体的瞬间,
“失礼了。”他转过头,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视线模糊得厉害,一时间也辨不清那人准确的模样,只能习惯性地笑笑,松开紧扣的手,“多谢道友相助。”
不是他,几番思量间伤口又开始作痛,他忽有些恍惚,记起失去意识前那熟悉的气息,不觉自嘲一笑,真是可笑的期许。忽然间,他嗅到了酒气和枫木的香气,他猛的抬头,救他之人半边面具此时遮掩了面孔,白彦忽地抬手覆上了他的面具,就要揭下。
而那人竟对他的所为无动于衷,只是任他手执面具望着他,似笑非笑。白彦终于看清了那目光,微微睁大眼。胸腔里的那颗脏器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不动了,连呼吸都为之滞住。
虽说不是熟悉的面孔,但如此行止……
他突然觉得啼笑皆非,说不清悲喜。天地之大,苍生渺渺,一命如蜉蝣,一生如朝露,但能来救你的,又会有谁?又能是谁?那名字就在口边,好似下一刻便能缠绵过唇齿。
“北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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