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仲春
萧家主一语中的。
第三年的仲春，历经一年半的时间，萧秉行带人将东洲排查了大半，也没找到半分柏翎的踪影。
鸿煊没精打采的站在桌边，收拾着上面散乱的画像。那画像上都是此地十九岁，生辰在九月初五的姑娘，其中不乏貌美的，但饶是再好看，接连在各地排查了一年半的鸿煊也已经麻木了。
鸿煊哀嚎：“公子，我饿了。”
“昨晚那盘烧鸡，让我给吃了？”
随着声音，萧秉行从屏风后走出来，垂眸理着有些褶皱的衣袖。
没吃的，鸿煊不干了。他撂下画像，摊在桌子上，半死不活的模样：“公子，我还在长身体。”
鸿煊一双大眼明亮亮的，再配上带着肉的脸颊，看起来颇像十五六岁的少年。此时这般模样，让人瞧了可怜。
不过萧二公子对此无动于衷，他拿起卷到一半的画像卷好，用画轴敲鸿煊的脑门：“我往日里虐待你了？让你二十多岁还在长身体。”
鸿煊不好意思的挠耳朵，但为了吃的，嘴上还是说：“我每日跑的腿都要断了，这和虐待也没什么区别。”
说完又换来一记敲打：“长本事了？我看你今日不用吃饭了。”
“公子，我错了。”鸿煊认错迅速，态度端正。
萧秉行失笑：“把画像收拾了，今日公子带你偷个闲。”
听到这话，鸿煊精神了。他“腾腾”地把画像卷好，堆在一起，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萧秉行：“收拾好了！”
萧秉行抬脚往外去，鸿煊兴高采烈的跟着下楼。
待四下安静后，萧秉行客房隔壁的房门被打开，出来的青色身影在确定四下无人后，悄然进入了萧秉行的客房。
青色身影目标明确，直奔堆在桌案上的画像。她在中层翻到了自己要找的那张拿走，并将自己带来的画像放进去替换，在将其他画像归置回原位后，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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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舒坦的鸿煊回来之后任劳任怨的干了三日，到了第四日，又开始没精打采，要死不活。不过任由他怎么闹，人还是得找。
于是鸿煊又接连哀嚎了五日，终于欢呼雀跃起来，因为找到了疑似的人，而且这次的可能性比以往要大许多。
此女子名唤宋澜，十年前被膝下无子的宋姓夫妇收养。据传，宋澜在被收养前，姓柏。
酒楼二楼的包厢门外，一名女子抬手敲了敲房门。屋中之人闻声，偏头示意站在身侧的鸿煊去开门：“可是宋澜，宋姑娘？”
女子颔首：“是我。”她扫一眼端坐在桌后的黑袍男子：“给我送信的，就是公子？”
“正是。”鸿煊做出请进的手势：“宋姑娘请进。”
竹筱却不动，警惕地看着萧秉行。
萧秉行察觉到她的目光，说：“宋姑娘不必如此，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宋姑娘。”
“公子看起来器宇不凡，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而我清楚的。”竹筱说。
“当然有，不然宋姑娘也不会前来赴约，不是吗？”说完见竹筱依旧不动，萧秉行笑着说：“这里是酒楼，我若真的做了什么，宋姑娘喊一声，就会引来人。”
竹筱终于肯放下些戒备，坐到萧秉行对面：“公子想问什么？”
萧秉行问：“宋姑娘被宋家夫妻收养时已满九岁，亲生父母是谁，应当记得吧？”
“记不太清了。”竹筱说的语焉不详：“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和公子有什么关系？”
“宋姑娘这么问，看来是记得。”萧秉行不等竹筱反驳，接着问：“宋姑娘的生父姓柏，没错吧？”
竹筱说：“不少人都知道我被收养前姓柏，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猜到我生父姓柏。”
好似没听出竹筱话中的嘲讽，萧秉行那双眼尾上挑的瑞凤眼中依旧含着浅笑：“没错，但他们一定猜不到宋姑娘的生母姓什么。”
竹筱眯眼，似乎被触及到不可踏足的禁地，她语气不善地说：“你什么意思？”
萧秉行语速慢下来，不答反道：“柏翎姑娘。”
竹筱猛地从凳子上站起，连眼睛都睁大了些：“你是谁？”
“如果没弄错，我的母亲和宋姑娘的生母应该是多年老友。”萧秉行将她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说：“我说了这么多，也该轮到宋姑娘告知你的生母姓什么了。”
“姓……”竹筱犹疑的开口：“姓苏。”
“看来这次八九不离十了。”鸿煊听到这句，激动的想要当场鼓掌。
萧秉行睇了他一眼，转头对竹筱说：“据我所知，宋姑娘应当有一枚玉坠。不知可否拿出来一看，以便验证宋姑娘的身份。”
谁知这话甫一出口，竹筱反倒又警惕起来：“不对！玉坠分明是父亲后来给我的，苏家根本没人见过，更不可能有人知道。你们说谎，你们有什么目的？”
萧秉行说：“是令尊来信告诉苏家主的，也是他拜托苏家寻找宋姑娘。”
竹筱忽然问：“你不是苏家人？”
“不是。”萧秉行摇头否认。
“那苏家的人呢？他们为什么不亲自来？”
这两句话，竹筱问的比先前任何一句都要急迫，都要情真意切，打消了萧秉行的不少疑惑。
“他们在中洲寻找宋姑娘的下落。”萧秉行依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竹筱的神色，说：“当年的信中并未说明范围，苏家着急找到宋姑娘，便让我来帮忙，分头寻找宋姑娘。”
萧秉行见竹筱仍是不信，就问：“要怎样宋姑娘才相信肯我说的？”
竹筱拧着眉心，思量再三，说：“我要见到苏家人，以及苏家玉令。我知道苏家玉令什么样子，你们别想着蒙骗我。”
“可以，不过我需要通知苏家人，大概需要五日时间。”萧秉行说：“五日之后，四月初三的巳正时，你我在这里碰面。到时苏家人会带着玉令来。也请宋姑娘带着你的玉坠，我们也知道玉坠长什么样。”
“好。”竹筱不再多说什么：“告辞。”
“宋姑娘慢走。”
房门关上，萧秉行面上挂着的浅笑消失：“鸿煊，派人跟着她。”
“公子觉得宋姑娘有问题？”鸿煊问。
“九天前，我们出门回来后，我发现画像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萧秉行沉声说：“我本来是很怀疑她，但是她关于玉坠的疑问实在不像作假，不过谨慎些总没错。”
“是，属下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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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竹筱推门而入，语气熟稔的和正在院中忙活的宋夫人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往卧房去了。
竹筱关紧门，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端坐在桌边的青袍女子制止。青袍女子抬手指着窗外，无声道：“有尾巴跟着。”
竹筱会意，换了件衣服，又回到院子，走到宋夫人身边帮忙：“娘，我来帮你。”
宋夫人愣了愣，神情很不自然。
竹筱面上带着笑，口中却小声提醒着：“周围有人盯着，劳烦宋夫人配合说几句话。宋夫人不必紧张，就像平常对宋澜那般就好。”
宋夫人遏制住想点头的冲动，但语气还是有很不自然说：“阿澜，刚刚去哪儿了？”
“出去见了一个朋友。”竹筱笑着说：“我们晚饭吃什么？”
“米饭，行吗？”
宋夫人说的小心翼翼，竹筱只好找补，她点头，笑着说：“当然行，娘做的米饭最好吃了。”
宋夫人僵笑着点头，张张嘴，又实在不知道该和面前这姑娘说什么，便只好作罢。
害怕宋夫人再说出什么不正常的话，竹筱也不敢再多言，又和宋夫人演了会儿母慈子孝就起身进屋了。
竹筱走到桌边，用目光讯问青袍女子跟着她的人的动向。
“坐吧，他们离得远些了。”沈司凝轻声说。
竹筱坐过去后，小声将在酒楼中的事情和沈司凝简述一遍：“……那墨袍公子说，四月初三的巳正时再在酒楼碰面。”
沈司凝越听，神色越沉。良久之后，她才抬起眸子：“去找笔墨来。”
竹筱应声，起身在屋内找来笔墨。
沈司凝提笔，画了两枚玉令和两张画像，伸手指着和竹筱说：“这上面画的分别是苏家的两枚玉令，以及苏家家主苏正安和苏家少主苏佑。能拿着玉令行动的只会是二者其中之一，到时候见了面，今天那两个主仆是苏家的帮手，还是那帮人，自然就清楚了。”
半个月前，身在中洲的沈司凝收到消息，说东洲有人在寻找和她年岁，生辰都一样的女子。沈司凝立觉得这很可能是那些人，于是打算将计就计，在客栈中将宋澜的画像换成了竹筱的，让竹筱接近他们主仆二人，套取消息。
竹筱盯着三张画像，将他们牢记于心：“属下记住了，但是玉坠的事，小姐打算怎么办？”
玉坠的重要性非同小可，沈司凝绝对不可能拿它去试探那主仆二人的身份。
“五天之内，我会雕刻出一枚假玉坠。”沈司凝嘱咐道：“你小心保管，虽然是假的，但也万不可流入他人之手。”
竹筱点头，说：“小姐放心，属下明白其中利害。”
沈司凝边收着画像，边说：“到时候我也会去，如果那主仆二人不是苏家的帮手，你就尽快找机会脱身。如果是，那么他们口中所说的信函只可能是那些人送去的，目的应该是想要借苏家的势力找到我。若是猜测没错，那些人一定时刻盯着那主仆二人的动静，得知你的存在后，可能很快就会动手。”
“若真的是那些人，属下跟他们走，顺势找到他们的据点岂不是更好？”竹筱询问：“小姐为什么要属下离开？”
沈司凝摇头，不赞同竹筱的提议：“我们对那些人一无所知。找到那些人固然重要，但是你的性命不能丢。”
沈司凝接着说：“如若证实是后者，苏家人在确定你的身份之后，一定会带你前往中洲。那些人极有可能会在路上动手，在两洲之间的无垠海的可能性最大。我会跟在后面，但是你也要多加防范，注意安全。”
“小姐也是。”竹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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