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对比鲜明
瑶池梦里一脚踩空，人跟着惊醒翻身坐起，半晌才惊觉自己身在何处。
天色大亮，许伊人睁着眼睛望着帐顶，敷额毛巾扔在盆里。瑶池探手摸她的额头：“退烧了。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瑶池边走边打哈欠，推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瞌睡虫瞬间跑掉。她转身对着院子喊：“山明，山明……”
没有人应声，瑶池几乎吓傻了。她在府里找了一圈，从前院到后院到花园，角角落落一无遗漏。最后瑶池站在罗府门口望着大街，偶有来往行人远远的指指点点。瑶池干脆关上大门失魂落魄的坐在前院藤架之下，清醒到意识到：山明走了！
瑶池跟许伊人说：你要是留在这里，我和山明在府里陪着你。你要是死了，我们给你下葬。她从来没想过山明会走，即使山明是最有理由离开的那个。
有种叫悲伤的情绪慢慢涌上心头。那种悲伤跟瑶池之前经历的所有悲伤都不一样。以前江湖卖艺一个铜板都没有收到她觉得伤心，被富贵人家的狗追着到处跑也觉得伤心。
可是那种伤心就像马儿在草原上狂奔带起一阵风过去了，现在这种伤心最先像屋檐上的水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后来就变成生锈铁锤砸在软软的心脏上，疼得人透不过气来。
瑶池低头发现下雨了，大大的雨滴砸到地上变成拇指大的圆湿印。她抬头看天，乌云层叠天色阴暗。她抬手摸脸，将手张开，满手湿痕。以前伤心可从来不会哭啊，现在是怎么了？
瑶池抬袖擦干眼泪，靠在柱子上慢慢接受现实。常言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常言又道夫妻同是同林鸟……
山明责任感重，娶她就对她好，若是娶别人也会对别人好的。瑶池自言自语道：“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对我好，即使是一视同仁的好。”
爷爷总说她是个特别的女孩，事实证明她一点都不特别。瑶池站起来打算回房间补觉，转身看到山明抱着许生拎着包裹站在藤架外两丈远处看着她。
瑶池本能的要冲上去抱他，她冲到山明面前又硬生生停下来，眼中光亮一点点暗淡。
留在府里就是死路，她怎能毁山明前程？更何况，若是抱着山明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山明还是走了，那她面子何在尊严何在？
两人隔着一步之遥对视，山明率先开口：“我买了得月楼的包子放在房间的桌子上你记得吃。夫人的簪子死当才给二百两银子，我压在被子底下。”
无商不奸，上品簪子连正常市价一半都给不到。但现在府里这个状况，能当出去都是好事。
瑶池眼角似有些发红，她哭过？瑶池盯着山明不说话，山明微微别开头，道：“我打算回禁军。许生还小你带不了，我将他放在童军营里，会交代里面卫兵和妈妈们多加照顾。童军营里有几个人跟我关系好，不会亏待许生的。”
这些话他在心里反反复复的练习过。他还想象过瑶池的各种反应，比如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舍不得他，比如暴跳如雷骂他始乱终弃，比如委委屈屈的说那我怎么办……他还在心里演练过每种情况要如何应对。
他预想过瑶池各种反应，独独没想过她不说话。平常都是瑶池叽叽喳喳，现在这么安静，山明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秋风阵阵从两人之间吹过，衣袂翻飞。瑶池突然注意到两人衣袖，她一身清爽的水蓝色是山明新买的，山明一身玄色衣裳袖口都磨破了。
强烈的酸涩涌上鼻尖，瑶池赶紧低头，看到她和山明的鞋子一新一旧对比鲜明。在静默间，还是山明开口：“你要不要……”
瑶池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雪白的脖颈就在山明眼前。他初见瑶池时，瑶池还是个散发俏皮的小姑娘，成亲之后学着小妇人有模有样的挽发。
挽发的簪子不贵不过百文钱，跟夫人几百两的簪子相比实在委屈。而且成亲时买的东西全记在府里他一分钱没花。
山明艰难的将话说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瑶池慢慢摇头。这是意料之中的拒绝。许伊人还病着，若是瑶池走了她一点活路都没有。
山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好久才道：“那你保重自己。钱用完了去西城京营找我，若我不在你随便找人给我带话，我会将钱送过来。”
瑶池低头看到山明抬脚。他没有走大门往侧门方向去了。待看不到他的脚步也听不到声音，瑶池才慢慢抬头。
瑶池望着侧门的方向，声音很轻消散在风里：“山明，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所以，她不能将山明囿于府里等死。山明有大好前程不能陪着她耗。
瑶池站在门口看到桌上的包子堆得像小山，她惊呆了随后又笑了。这是怕她俩饿死还是怕她出去买不到包子？
瑶池端着包子到归园，刚进大门就看到许伊人坐在台阶上。许伊人穿得厚，用披风将自己拢得严严实实的，还在台阶上垫了软垫。
瑶池将盘子放到她旁边，自己瘫坐在椅子上。她两手各抓一只包子，脚搭在廊凳上。左手一口右手一口，全无半点形象。
许伊人道：“哭了？”
瑶池毫不掩饰：“山明走了。”
许伊人哦了一声，瑶池道：“你不奇怪啊？”
许伊人道：“他不走才奇怪，你不走也奇怪。不是说不照顾我不伺候我吗？我提前跟你说好，我可不能保证活着。”
瑶池懒懒道：“我改变主意了。”
许伊人上下打量她：“怎么？行走江湖十年没练就你铁心石肠？”
瑶池坐直身子，看着许伊人道：“昨日白天太子妃过来时我在，昨日夜里安太子来时我在屋顶上。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根本就不相信大人真的死了。”
许伊人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跟你走不走有什么关系？”
瑶池道：“跟我没关系但跟你有关系。你们俩若都死了倒也干脆谁也逼不着你们。只要你们还活着，安皇安太子必然担心你陷害大人，我哥和秦大哥定然会逼你回。就算你们去丹阳山也不可能与世无争，更不可能逃避这些问题，对不对？”
许伊人看着她：“然后？”
瑶池道：“若是大人当了皇上你就是皇后，算许国和亲的公主，两国交好。大人从许国撤军，太子称帝由我哥秦大哥苏大哥辅佐，与民休养日后照样是四大国之一。”
匪夷所思的想法惊得许伊人目瞪口呆，好久才找回声音：“这怎么可能？”
瑶池一脸认真，反问道：“夫人觉得哪里不可能？”
许伊人根本不想回答，不是哪里不可能？是哪哪都不可能！
瑶池似是早就料到她的反应，继续道：“是大人不可能当皇上？还是夫人不可能当皇后？是罗大人不会从许国撤兵？还是许国毫无复国的希望？”
这些问题实在没什么意义……可瑶池一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她再心大也不至于这种时候开玩笑。
许伊人奇道：“你为什么认为大人能当皇上？”
瑶池道：“皇宫秘事江湖恩怨市井流言……茶楼说书戏院听曲百姓八卦我都听烂了。你要愿意花十文钱，随便找个乞丐他都能跟你说上半天，还会附赠一箩筐他爹娘的传奇故事。罗大人算安国皇长子，怎么就不能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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