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矛盾
宫紫菱伸出手烤了烤火，咬着唇问道：“二哥他真的没事吗？”
司徒谦的身子没有动弹，只是淡淡地道：“不用替你二哥担忧，这些事，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
宫紫菱怔了怔，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
司徒谦举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啜饮几口，叹息一声，道：“云巅这几年四处行医，遇到过很多不可理喻的病人，我住在这养伤的期间，就曾亲眼目睹过许多人上门来找他的麻烦，打砸抢，拳脚相向，都是家常便饭。
云巅心善，性子也软些，不与他们计较。后来我痊愈了，就把这把剑插在门口，那些故意来找茬闹事的见了这才得以消停。”
宫紫菱听得蛾眉紧蹙，一阵揪心的疼，忿忿不平道：“亏得我二哥如此善待他们，一心救人，他们反倒恩将仇报，真是群白眼狼！”
司徒谦肃着一张脸，冷冷地道：“人世本就是如此，你真心待别人好，别人却不一定会记得这份好。反而恃强凌弱，欺你老实善良。”
“人心险恶，也难怪你当初决意要退出江湖了。”宫紫菱轻声说道。
也不知司徒谦听没听见。
没有任何回答。
半晌，她只听到竹榻那里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司徒谦居然睡着了！
这下完了，连唯一陪着唠嗑的伴儿也没了。
宫紫菱孤零零的，又缩成了小小一团。
刺史府。
马车一到门口，姬云巅就分明听见阵阵剧烈的咳嗽声从东苑厢房传来。
卧在鲛绡帐中的少女面上涨得通红，双肩跟着咳嗽的频率而急遽抖动，瘦弱的身躯看起来就像秋风中的一片败叶，很是憔悴。
雪棠阁外，益州刺史裴争鸣，一脸铁青地训着他的小女儿。
裴灵之鼓着嘴，低头不语，只顾盯着自己鞋尖看。
姬云巅匆匆赶来，同裴刺史施了一礼，便迅速进入房间。
因自己的手冰凉，恐冻着了裴奕之，他还特地找了暖炉烘烘，才去搭她的脉搏。
总体看来，脉象虽有些弱，但却平稳，问题不大。
咳嗽好不容易止住，裴奕之脸上的潮红随之散尽，恢复了惨白。
她慢慢地睁眼，纤长睫毛在秀丽的面容上笼罩出一圈鸦色阴影。
“你来了。”
发现姬云巅脸上挂了彩，裴奕之眉尖微蹙，轻声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弄得？”
姬云巅胡乱抹了一把脸，笑呵呵道：“没关系，都习惯了。”
裴奕之看着他这副稍显狼狈的模样，调匀了一口气，叹道：“你太傻了，怎能就这么由着他们欺负？”
“那对夫妇没了儿子，一下子难以接受，想来也是能够体谅的。”
姬云巅从青花瓷玉瓶中倒出两粒乌丸，交给侍婢。
给裴奕之喂了药丸，见她呼吸稳匀，气息顺畅，姬云巅悬在心头的一颗石子才终于落地。
他仔细叮咛道：“奕姑娘只是一时气火攻心，幸好没什么妨害，以后切记少动怒。”
裴奕之眸色一黯，道：“我本也不想动气，只是小妹实在顽皮”
“二姑娘还是个孩子，得慢慢管教才是。”姬云巅笑笑，劝她少说些话，静心调养。
侍女拉开窗帘，房门一启，裴灵之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侍婢端来香茗，裴奕之饮了半盏，润一润嗓子，吃了药以后神清气爽了许多。
裴争鸣得知裴奕之已无大碍松了口气，当着面又数落了裴灵之一顿。
看完病，姬云巅本想告辞，裴争鸣以天色不早为由，留他在府上宿一晚。
盛情难却，姬云巅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裴争鸣与姬云巅走了之后，裴灵之这才蹑手蹑脚地坐到裴奕之的床头。
“长姐，灵之错了，你就别生气了。”
裴灵之嘴上认着错，可面上还是显露出一种不甘不愿的倔强。
裴奕之斜睨了她一眼，正色道：“谁说你错了？我可不敢当。”
裴灵之撇撇嘴，伸手抓她的衣袖，被裴奕之瞪了一眼后弱弱地缩回手，委屈巴巴地道：“姐，我都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嘛”
裴奕之平日里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就是连话都未曾说重过半句，凡事也都依她，因此才惯出她如今这么个娇蛮性子。
若是搁以往，见了妹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做姐姐的定会心软，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责怪话，这事也就翻篇了。
不过，这回却是例外。
裴奕之不为所动，依然语气淡漠地道：“这事儿，爹首先就不会同意，我更做不得主。”
裴灵之脸上的表情一僵，杏眼圆睁，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裴奕之也不理会她。
姐妹二人都不再开口，就和小时候那般为了一块糖而闹别扭。
室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直到姬云巅前来敲门，这个僵局才被打破。
他刚沐浴完，因为放心不下奕姑娘的病情，便又寻了过来探望。
侍婢开门时，朝姬云巅使了个眼色，向二人努努嘴。
姬云巅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裴奕之靠在软枕上，眼帘微阖，似在养神。
裴灵之则坐在一旁，自顾自地揪着小人偶的头发来发泄一通。
姬云巅拣了只绣墩坐下，目光在姐妹俩身上转了两圈，轻笑道：“你们两个之间到底闹了什么矛盾？不妨与我说说？或许我能帮忙调解。”
裴奕之睁开眼，见裴灵之固执不肯吭声，便自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与他讲了。
灵之年已及笄，登门提亲者多如潮水，却都被裴刺史给拒了。
他私心打算让灵之和姬云巅配成一对。
姬云巅隔三差五的就要来刺史府一趟为奕之诊病，跟灵之自然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已是十分相熟。
姬云巅仪表堂堂，医术精湛，二人平时聊得也还投机，裴刺史早就默许他为乘龙快婿了。
裴刺史一直以为灵之对姬云巅也有意，不曾想在用晚膳时谈及二人婚事，灵之却死活不愿意，生着闷气回了房。
奕之担心妹妹，差侍婢请她过来，盘问之后才明白，她与姬云巅压根就没有男女之情，她也不中意姬云巅这款文弱书生样。
长得俊又有什么用？弱不禁风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言及于此，姬云巅听到裴灵之对自己的这种评价，挑了挑眉，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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