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身体里的怪物
我的存在,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灾难?
付时屠没想到得到的竟会是这样的答案。
阴阳师?
付时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在心里换了个星际时代的时髦比喻:还是预言者?
或者是撒迪厄斯的身边有预言者存在?还是颇有权威的那种。
要知道在仙门,能以燃烧寿元为代价窥得天机的奇才虽然稀少,却每隔几百年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付时屠对此接受度良好。
但要给人扣这么大一顶帽子……
就算是已经素有“第一剑”之称的她,甚至是第一大宗扶余,得到了这样的预示,也只有监察之责,没有趁早扼杀之权,无法草率地做出独断。
毕竟谁能担保预示就一定正确,命运就一定既定,最后的结局就没有事先种下的怀疑种子的推波助澜?
面前的这位却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想处决她。
还是以卵击石的情况下,摆出了不惜与她同归于尽的架势。
啧。
付时屠眼神幽凉。
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既往关于这位森罗新星沉峻寡言的传闻。
想起了他传奇的破灭、在狱中的待遇。
旧贵族那群屁股早就歪了的老东西们给出的承诺,怎么能相信呢。这位按传闻来推测,不会是被那群老东西给忽悠瘸了吧?
付时屠这样老神在在地思索着,突然感觉颈侧有气息靠近——
她垂眼看去,就见手底下竖瞳空洞难得安分了会儿的海妖,好不容易重新又积攒起了点力气,下一刻就猛然仰首,又挣扎着欲咬向她的脖颈。
还真是执着啊。
每次都挑着致命的部分咬,半点不挑嘴。
付时屠根本无需多做反应,多年修行下的肌肉记忆已经足够她轻易避开。
但看着青年苍白的脸,念及自己刚刚许下过的交换秘密的条件,付时屠眉眼轻扬,还是不明显地放慢了动作,只抬手随意格挡。
一点点甜头还是要给的。
指骨立时被咬住。
付时屠指骨纤长柔腻,獠牙要刺破不过一瞬。
撒迪厄斯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不腥,微甜,带着滚烫的热度。
他如同蛰伏的野兽,一双竖瞳冰冷凶戾,好不容易咬到了猎物,必定要拼死攀咬下一块肉来……
但被血液浸染过的獠齿和喉咙,却像是生生长出了自我意识的火焰。
疼痛的,灼烈的,叫嚣着要松开;被刻意丢弃在角落里的情潮期里残余的,对另一方的依恋也卷土重来。
撒瞳眸中的颜色明明灭灭,丝丝冰蓝搅动在原本深而艳丽的鸽血石中,抓住身旁玫瑰棘刺的手指用力得发抖,獠齿却还是难以自持地放开了力度。
毫无预兆的,有珠光从眼角滴落。
只有真正难过时,人鱼才能落下宝贵又美丽的珍珠。
就着这样狼狈的、要凶狠又不够凶狠的姿势,海妖一只艳丽的红色瞳眸中,神色冰冷而凶戾;另一只冰蓝色的瞳,却死死地盯着付时屠指上的血迹。
那是属于秦子归的神色。
他强逼自己彻底松开了口,破碎的尾鳍幻化成了血迹斑斑的长腿,手掌抵在粗粝的泥壤地里,努力朝后退。
银发凌乱。
秦子归嗓音沙哑,不敢去看面前的人,神情迷茫又恐惧:“我身体里……好像住了个怪物。”
他没想过要伤害付时屠的。
他怎么会伤害她呢。
他控制不住他自己。
那点冰蓝也在摇摇欲坠。
明明刚刚他还在看付时屠舞剑,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舞,胜过传说中能令海神塞壬衷情的人鱼王女。
明明那一刻,突然冒入他脑海中的想法竟是,好想长久地站在她的身边啊,就算没有灵甫,就算每时每刻都要如同踩在利刃上……也没有关系。
可为什么一睁开眼,就变成了这样?
秦子归还在努力地往后退,闭上眼,不去看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苍劲瘦削的躯体。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怕的,他浑身都在忍不住地发抖,细碎的珍珠颗颗坠落在黯淡的风雨里。
坠落进付时屠的掌心。
指骨上的那块咬伤还在微微渗血,她拢起手指,血色顿时沾染到了珍珠上。
直到掌心快要拢不住还在增多的珍珠。
付时屠开口:“再退,又要压坏我的花了。”
语气不重,却让秦子归蓦地停住了继续后退的动作。
秦子归下意识又要道歉,然而耳边传来了裙摆拂过花枝的声响。
付时屠蹲在了他的面前。
她将手里的珍珠放在散落的花瓣上,伸出得空的手指,有些百无聊赖地拨弄快要结痂了的伤口,在海妖面前,懒懒地嘶了一声:“好疼。”
这声好疼其实很潦草。
秦子归却立刻睁开眼睛,闻声看去。
纵使神识混乱胀痛,难以思考,他仍无意识地抓住了付时屠作乱的指尖,阻止她继续拨弄自己的伤口。
同时也落入了那双一如既往的,散漫温和的眼。
他能从付时屠的瞳仁里,清晰地看到自己如今陌生的模样:浑身狼藉不堪,一只冰蓝的眼睛怔怔地落着泪,另一只血红的竖瞳却嗜着疲惫的杀意。
但她好像半点不奇怪。
或者说是仍不在意。
玻璃外风疾雨速,敲打着天窗。
秦子归视线渐渐脱焦,从付时屠的脸,到她瞳仁中的自己,再到远处的风雨……最后抬起另一只抵在地面上的脏污手掌,盖在了自己脸上。
她可以不在意。
可是他在意。
秦子归不想总是将最狼狈的一面露给付时屠看到的。
而如果……
如果他的身体里,真的住了个怪物……
秦子归抓住付时屠指尖的手指,痉挛般地松松紧紧,几次后终于还是松开了,攥握成拳放在了身后。也移开了盖在自己脸上的手掌,露出一张美艳又冷漠的脸。
还有细碎的珍珠在无声地坠。
他艰难起身,居高临下地对着付时屠,沙哑道:“让开。”
糟糕的天气总会催生出糟糕的思考,在这声让开之前,付时屠正在思考一个经常会被丢在辩论台上的命题:善意的谎言和冷酷的事实,哪个会更好?
当然衍化一下也可以是:天真快乐的活着,和清醒痛苦地走下去,哪个会更好?
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的答案。
她还沉浸在选择自己的答案中,闻言仰首,诧异地看向面前摇摇欲坠的海妖。
她好像,并没有挡住秦子归的路吧?
花圃四周小径通达,根本不存在只有一条正确的路这种说法。
除非是……姿态上在决然地要离开,实际上却根本不愿意通过。
(https://www.ddbqglxt.cc/chapter/84591779_1449951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l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l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