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三个老同学的见面
1980年，华夏全面恢复中断了十二年的春节休假制度。
传统的拜年之风又开始兴起，彻底取代了十二年的春节形式。
初一上午，邱明仁、庄妍、梁海涛和潘毅拧着坪乡知青农场的柑橘和茶叶，一块儿来到范丽家，四个人陪着范丽一家人过了一个完整的初一。
离开范丽家，四个人又一块儿来到了邱明仁家中，给邱明仁父母拜年后，就各自回家了。
邱明仁已经从悲痛中走出来了。分手时，他对三个人说：“放心吧！我没事儿了。”
……
1980年为庚申年，即猴年。
春节前两天，梁海涛用爸爸妈妈落实政策后补发的工资，和刘娜一起分别在宁洲和唐宁邮电局一共买进了2000多版华夏第一套生肖邮票——“猴票”。
“听王强说，邮局的工作人员到处找熟人托关系、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能帮助自己完成猴票的销售任务，而咱们却一下子收这么多，简直疯了！”刘娜在电话里说道。
“你就等着瞧吧，这枚猴票日后不仅将成为华夏集邮的标志藏品，同时也是华夏集邮市场的风向标。其价格升值幅度堪比多年之后的房地产市场，而且在每一次的拍卖会上都能创下新高，给所有人以深深的震撼。”
“海涛，你这辈子真想靠这些邮票发大财？”
“没错！而且我这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咱们要那么多钱干嘛？”
“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有意义的事情？什么事情？”
“不久你会明白的！”
………
根据宁洲市一中的安排，今年春节后上班的第二天上午，学校将组织一场“高考与人生”的专题演讲会，邀请1977年全省高考状元梁海涛回母校做专题演讲。
梁海涛是在春节的最后一天接到通知的。
专程送请柬到梁海涛家的是曾经宁洲一中的班主任老师：”海涛，感谢你为母校争光，为我们班级争光，这个演讲会我们已经期待已久，请你务必光临。“
演讲会在宁洲一中的学校大礼堂举行。
参加演讲会的除了宁洲一中全体高三应届毕业班的师生之外，还有江宁省教育厅、宁洲市教育局和宁洲一中的有关领导，以及宁洲一中74届各个班级的毕业生代表。
当年由于家庭出生问题，梁海涛在宁洲市一中读书期间，是一个学习并不突出、不引人注目、也不起眼的学生，包括来送请柬的那位班主任老师，也时常不把梁海涛放在眼里，更没记在心里。
没想到在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中，梁海涛荣获全省高考状元，并被燕京大学经济系录取，这不仅是江宁省和宁洲市的荣誉，是宁洲一中建校以来第一次获得如此辉煌的殊荣。
但更像是一枚炸弹，把当年的宁洲一中74届所有毕业班炸的晕头转向。
据说，当1977年江宁省高考名单公布的时候，很多宁洲一中的老师看到宁洲日报上刊登的消息和梁海涛的照片时，居然没有一个人想起74届有这么一位学生，甚至有的老师怀疑：会不会是报纸搞错了？
直到当年坐在梁海涛前排的那位女生从毕业班的照片上认出他的时候，所有人才相信这一事实，并发现梁海涛居然长得是那么帅气，使得不少女生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学校曾经向梁海涛发出多次邀请，希望他能给宁洲一中的毕业班做专题演讲，但由于梁海涛连续三个假期都没有回宁洲，这件事情不得不一拖再拖。
春节期间有一天，梁海涛和一家人去公园，中午正走出公园大门口时，在出口处遇见两个穿着牛仔裤的小伙子，只见他俩身边放着两个纸箱，正不断向路人推销着手里的裤子。
其中一个小伙子，见到梁海涛走出公园大门，手里拿着两条牛仔裤，立即走到梁海涛跟前，正要向梁海涛推销，突然止住了脚步，惊讶地喊道：“是你，梁海涛！”
梁海涛转过头一看：“咦，陆天海！你怎么在这儿？”
只见陆天海回过头对另一位小伙子喊道：“黄晓阳，你看这是谁？”
另一位小伙子顿时一愣，赶忙跑过来，两人拉着梁海涛的手激动的不行。
”好不容易见到你了！”
“自从1974年夏天宁洲火车站一别，五年多不见了。“
”是啊！你俩什么时候回宁洲的？“
”我们去年春节就跟着大部队从云南回来了，刚回城就打听你的消息，到了学校一问，才知道你77年考上燕大了，而且还是咱们省的高考状元。你真行啊！海涛，可是为咱们学校长脸了。“
”那是瞎猫碰到死老鼠，你俩当年怎么没考大学？“
”嗨！我俩当年在学校的学习底子你不是不知道，从来就没想过要搭上高考的这趟车。“
陆天海和黄晓阳在宁洲一中的时候，算是跟梁海涛关系不错的同学，三个人的家庭都有相似的经历，那时两人整天抄梁海涛的作业。
”你俩回城后做什么呢？没找工作吗？“
陆天海苦笑着摇了摇头：”快一年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在宁洲像我们这样的回城知青多了去了，大部分都没找到工作。”
黄晓阳接着说：“说实话，已经不想找了。去年夏天，我俩琢磨着，就到南方进了一些服装，没想到在宁洲还卖的挺不错。我俩就干上这行了。”
陆天海说道：“有时候想想，当初跟着回城，还不如在农村插队，虽然条件艰苦些，但起码还有能自食其力。没想到回城后迎接我们的却是这种局面。”
黄晓阳看着梁海涛：“虽然我跟天海的父母都落实政策了，不指望我们马上找工作，但靠家里养着，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
宁洲是华夏江南的一个大省，当年有二十多万上山下乡知青。在此期间，除了上大学、参军、以各种形式招工返城，包括为国捐躯、长眠在异地他乡和已经扎根农村结婚生子的之外，这两年在大回城潮流中，有将近十万的知青回城。一时间给宁城这个几百万人口的古城带来了巨大的就业压力。
陆天海笑着说道：”我们都不是那种愿意张口吃闲饭的人。这么做，虽然每天还得提心吊胆的防备有关部门和人员的盘查，但至少能养活自己。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月下来两个人还能赚小一百块钱呢。“
梁海涛想起，明年的10月17日，《关于广开门路，搞活经济，解决城镇就业问题的若干决定》将出台，决定中提出今后必须着重开辟在集体经济和个体经济中的就业渠道。
他对两位老同学说道：”华夏现在正逐步向着改革开放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在体制改革方面，国家现在也积极在想办法，相信不久就会解决回城知青就业的问题。你们别泄气，好日子不会太远了。“
”海涛，你这么一说，我俩就更有信心了，我们也常想，国家要发展，总不能就这么下去吧！“
”这样吧！咱们仨好不容易见面，正好到了中午吃饭时间，我们找一个地方，好好聊聊。“
说完，梁海涛就让海燕带着爸爸妈妈先回去，跟着两位同学，扛着纸箱，来到了公园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
”海涛，靠这么倒腾服装，不是长久之计。我们算了一下，扣除路费、所有的开销和费用，不算罚款，一年下来每个人最多也就赚不到四百块钱。
我俩现在连女朋友都不敢找，这年头想要结婚，三大件一样都少不了。每年赚四百，三年一千二，根本不够。”
“可是，我俩都不想依靠父母。说实话，他们这十年过得比我们还苦，好不容易有了好日子，总不能给他们添堵，不能让他们为我们操心。你脑子比我俩好使，帮我们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哥俩在三年之内赚一万块钱？“
“我觉得，倒腾服装这件事情你们可以继续做，千万不要放弃，这起码是一种能让手里有限的资金快速周转的生意，任何生意只要资金能快速滚动起来，就说明有市场需求，有一定规模。
但要注意的是，必须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市场定位，也就是说，必须抓住某一类型的消费群体，做专、做深、做透。
比如，可以针对年轻人、妇女、儿童的服装，或者针对机关单位、学校消费群体的服装，或者在高、中、低档服装中选择一类。”
“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有自己的特色，不要什么都做？”
“是的！一定不要跟风，更不要人云我云。要根据自己对市场需求的分析和判断，来确定做什么，怎么做。
这样一来，才能逐步树立起自己与众不同的特色，得到消费者的认可。消费者一看到你们，就知道你们主要卖的是什么东西。消费者想要买这个东西的时候，就自然会想起你们，这样才能稳定把握住你们的客户群体，建立客户对你们的认知度。”
“对，这个建议不错，我们可以考虑专门针对中年妇女，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十年来失去了打扮的机会，如今她们都想弥补和挽回青春的损失。”
“但是你们也得考虑，这个年龄段的女人虽然喜欢打扮，但是一般都有了家庭或刚建立家庭不久，在花钱方面比较精打细算，甚至因为曾经过惯了节俭的日子，舍不得花钱。”
陆天海说道：“对！我们在选择商品的时候，可以选择比较时髦的花样，但不能太高档。”
黄晓阳点了点头：“没错！进货的时候以低档为主，适当搭配少数的中档。”
陆天海接着说：“中档服装主要面对有知识和文化的人群，可以在公园或学校门口推销。低档服装可以在马路边向过路人推销。”
看到两位老同学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梁海涛接着说：“等到了国家相关政策出台的时候，你们也有了一定的经验和货源渠道，就可以堂堂正正开一个服装店或者摆一个服装摊。到那个时候，有了之前的知名度和客户基础，后续的客户源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海涛，太好了！你这么一说，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但三年之内我们每个人能赚到一万块钱吗？我妈还等着我结婚了。”
“只要国家有相应的鼓励政策，我觉得完全有可能。
但是，服装这个市场，随着形势的发展，会越来越多人介入，因为它的生意门槛很低，很多人都会效仿，看到别人进什么货好卖也跟着进什么。
这样一来，竞争会越来越激烈，利润会越来越低。想要保持原有的利润，就必须不断适应市场需求或引领消费潮流。
由此可见，仅仅是靠着倒买倒卖，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总觉得这样的生意做不久。”
梁海涛说道：“要想长期发展赚大钱，除非是建立自己的服装生产厂，真正打出自己的品牌。”
“开一个小商店或摆一个服装摊，只要政策允许，问题不大。但是要开一个服装厂，那可就不是一件小事儿了，需要不少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首先是资金问题。”
梁海涛沉思片刻说道：“到那个时候，相信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梁海涛说道：“借鸡下蛋。”
“借鸡下蛋？”
梁海涛继续说道：“是的，咱们宁洲有不少国营和集体的服装厂。到时候可以跟他们合作？”
“怎么合作？”
“让他们代加工。按照你们提供的面料和款式，他们负责打样和生产，你们负责市场开拓和销售。销售的服装利润所得，双方按照事先谈好的比例分成。”
“啊！这个办法不错！用不着自己建厂，只要把控设计和销售环节，把生产加工外包。”
“对！这就叫做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
“看来你俩一点儿也不傻吧！另外，我有一个小小的题外建议，供你俩参考。“
”快说，有什么好建议。“
”你们知道邮票吧？“
”知道！不就是寄信的邮票吗？“
”对！在今年之内，你俩可以在宁洲的邮局陆续买进今年的生肖邮票猴票，但是记住一定要整版买。“
”买那么多邮票干嘛？而且还要整版买？“
”是的！一版猴票是80枚，一枚是8分钱，一版就是6块4毛钱，十版就是64块钱，一百版就是640块钱。“
”600多块钱我们两个人，干一年拿的出来，问题是这么多猴票能当饭吃吗？“
”能！如果今年能够收集100版猴票，三年之后至少能涨价将近四十倍，每人就能轻轻松松赚取一万块钱。“
”三年四十倍？8分钱一枚的猴票涨到3块钱一枚，这么多？你不是忽悠我们吧？“
”海涛，你怎么知道三年后会涨价？“
”咱们仨不仅是老同学，还是好朋友，对不？”
“这个我们从不怀疑。”
“我什么时候忽悠过你们了？”
“这，这倒没有！”
“那好，这个消息你们一定得保密！否则就赚不到四十倍了！信不信由你们自己决定。”
“好！我们信你的了！”
“但有一点你们别耽误了，服装生意是大事。这只是顺带着打草搂兔子，如果手里有多余的闲钱，可以考虑买进一些今年的猴票。
买不了100版，买10版也行，这就叫做投资，叫原始资本积累。比把钱存在银行利息高。
要想赚钱，短期和中长期，两手都得抓。来！干了这杯酒！”
“干！干！”
那天，三个五年多不见的好朋友从中午一直聊到晚上，喝的酩酊大醉。
……
没想到三个人见面的第二天，酒醒后的陆天海和黄晓阳，就把梁海涛回到宁洲的消息告诉了当年的班主任老师。
班主任老师听到这个消息，就兴匆匆的敲开了校领导的家门，校领导顾不得正来家里拜年的老师，立即让校办公室召集学校有关领导紧急开会，所有人一致决定，必须抓住梁海涛在宁洲的时机，举办这场期待已久的演讲会。
春节后第二天在宁洲一中的那场”高考与人生“的专题演讲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急急忙忙产生的。
梁海涛环视着久违的宁洲一中大礼堂，第一次踏上礼堂的讲台。
他看着台下的众人，微笑着点了点，然后用简短的语言说道：
”高考并不是人生的终点，而是人生的起点。
高考之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规划好自己的职业生涯。
如何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
首先要明确自己的人生理想和远景，要将自身的兴趣爱好、特长优势，与国家和社会的需求紧密结合在一起。
一个人的职业一旦背离了国家和社会的需求，个人的理想必将失去基础，必将成为空中楼阁和海市蜃楼。
只有把个人理想与社会理想结合起来，一个人才会有前进的目标和方向，才有努力学习的规划，才能有迎战高考的自我驱动力。“
……
梁海涛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走出了礼堂。
当人们在礼堂门口见到一位身材高挑的美丽少女正向着梁海涛走来，轻轻挽着他的胳膊，向身后的人群挥手致意的时候，所有人顿时惊呆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即将消失的一霎那，终于听见一个弱弱的声音说道：“那不是同年的高考状元刘娜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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