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月夜无风，星辰黯淡的夜晚。
云景中心正粲光流泻，上演一场又一场时髦前卫的走秀表演。
化妆师正在给苏浅欢上妆，梅子色唇釉上嘴，水润嘟嘟，略微上扬的狐狸眼下点了颗黑色小痣，恰如其分地凸显她的冷艳与蛊惑。
苏浅欢不是一眼美人，气质高于颜值，即便是在众多优秀又火红的模特里也不逊色。
她人只要往那儿一坐，必定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不说多引人瞩目，至少路过的人都会多往她身上瞧几眼。
化妆师一直盯着看，苏浅欢发送过去地址，反扣手机在桌面，净白柔润的脸面向她。
懒散地撩起眼皮，调侃道：“看得这么入神？看来今夜走秀我要震惊全场啊。”
化妆师眼珠转动，四周环视了一圈。
周围人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眼角余光却没少往苏浅欢身上瞟，神色耐人寻味。
她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憋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问道：“那个，网上的你不要在意，有些网友就是这样，张口就来，无中生有。”
苏浅欢姣好面容上挂着的淡笑一滞，晶亮的眼神在她脸上逡巡，“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化妆师露齿，笑得含蓄：“我从隔壁男生组过来的，女生组这边人手不是不太够？”
苏浅欢嗯了声，不着痕迹地掩下眸中疑惑，淡然处之：“有吗？感觉还好。”
“哪里没有啦，我来的时候，离你上场都没多长时间，结果你还素面朝天，一点妆都没有。”
苏浅欢笑了下，一声不吭地等待她的下文。
化妆师有点尴尬，抓着后脑勺挠，“咳，其实是颜宁让我过来的，男生组那边都在讨论你的事情，刚好我给他化完妆，他就让我过来你这边了。”
其实她更多的是好奇，为什么颜宁会对一个风评不好的小模特关心，并且似乎对网络上爆出的事件大为光火，在化妆间里气场低得冷冽，搞得不少人心慌。
颜宁现在的身价水涨船高，说是大牌也不为过，前阵子火爆全网，余热还没消下去，人人都以为他会进娱乐圈。
上综艺也好，演戏也好，总之不会把屈居成为一小小的模特。
他会来参加云景中心的走秀，实属跌破众人眼镜。
严格意义上来讲，云景的走秀只是一场小型商业活动，不热门不出圈，毫无谈资可言。
颜宁的到来却让这场活动从普通变得炙手可热，台下座无虚席，粉丝高举牌子高声呐喊，看客们津津有味地谈论。
苏浅欢漾着滢滢水光的眸子毫无波动，垂首整理身上的棋盘格长裙，“这样啊，那下次你再给他化妆，替我说一声，不劳他费心。”
化妆师下意识摆手，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苏浅欢轻笑，“顺便带给他一句话，少操心别人的事情，我又不会感谢他。”
“……”
苏浅欢勾起碎发至耳后，懒懒散散地往候台区走去，路遇从男生组里回来的徐佳纯，见到她就瞪了眼，“尽会给我找事！”
“你你你你，你要气死我！现在还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死人脸，马上就轮到你上场了！”
苏浅欢不以为意，面上不显，眨巴眨巴眼睛安慰徐佳纯，“我也不想的，网络信息发达的时代，五分钟就能出一个网红，就是没想到我出圈的方式，比起旁人要特别一些，刺激一些。”
徐佳纯没忍住翻白眼，不遗余力地吐槽：“还有心情说笑，你都要被骂出翔了，我看着都气，这些网络喷子有种就当面和我对峙，他大爷的，整天就知道网络上重拳出击。”
“没事，反正事情已经压下去了，要不了几天热度就消得差不多，无人在意这些事情，纯属当个乐子。”
道理谁都懂，但徐佳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待她骂骂咧咧，苏浅欢扭胯撞了下她，“去忙你的，到我上场了，没空理你。”
宿醉的后遗症实在差劲，加上叶知礼走后，徐佳纯一直给她连环夺命电话，让她的头痛只增不减。
花了部分时间解决热搜事件，之后苏浅欢一整个下午几乎都在补觉，差点忘了自己晚上还有活儿干，幸好前两场是男装秀，为她拖延了时间，刚好够她赶上接下来的男女混搭，共同走秀。
苏浅欢调整好面部表情，绑带高跟鞋往前一迈，步入灯光闪耀的t台，四面八方的闪光灯咔嚓不绝。
台下是乌泱泱的人群，掌声络绎不绝。
苏浅欢无暇关注，耳朵却很敏锐的捕捉到某些声音，在疯狂喊颜宁的名字，热情喜爱漫溢得无处安放。
她心里波澜不惊，却在转身往回走的过程中，赫然发现这场混合秀里，她的男搭档是颜宁。
简约大方的白色高定西装里穿着青色复古刺绣领衬衫，是和他气质很配的一套服装，像极了很多小说里形容的佼佼世家子。
温润又儒雅，如阳春三月拂过柳枝的和风，给人感觉舒服而柔净。
苏浅欢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她在路边捡到颜宁的那么一天，也是如今日这般干净清秀，不染一丝尘埃。
那时候的颜宁穿着简单朴素，几十块钱的浅绿t恤，洗得泛白的浅色牛仔裤，肩膀上披着件皱巴巴的白色衬衫。
他就坐在马路牙子上，抱着一把破吉他，红着眼请她听完一首歌。
那是他们最初的相见，也正是因为那双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狗狗眼，一瞬不瞬地凝望她。
像是在散发乞求的信号。
苏浅欢不仅听完了歌，还顺带捡走了他。
究其原因，是那双眼干净温柔的眼里，她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像他一样无助又绝望。
等不到任何人为她停留，帮她脱离苦海。
现在想来，未免可笑，论演技她比不过颜宁，甘拜下风。
被他的假模假样欺骗数年，浑不知情。
收敛心神，苏浅欢不再去想和颜宁有关的点滴。
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面无表情，最终站定在t台尾部，等待他的到来，走完最后的合体秀。
颜宁的出现让一小波人兴奋不已，早已在后台等候，迫不及待想和他合影留恋。
苏浅欢识趣地避开，从人少的地方溜走。
颜宁余光一直关注着她的动态，瞥见她走掉，他冰雪消融的脸庞添上一抹郁色难过。
敷衍地应付了下粉丝，颜宁从人群中抽身而出，紧跟苏浅欢的步伐，在她离开前截住。
安全通道里的灯光如昼，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颜宁高大的身躯堵在半路，清亮的眼神落在她冷漠的容颜上，心里空落落的。
眼前人是心上人，却不再属于他，离开得果断又决绝。
颜宁垂在身侧手指蜷缩了下，轻声问：“你和视频里的男人在一起了吗？”
他仍穿着秀场上的那套衣服，脸上闪过半分茫然与痛苦，似乎是不愿相信。
苏浅欢看着他纷呈的表情，只觉得陌生。
她退后两步，离他远一些，“你现在是站在什么立场问我这些话，姐夫对小姨子的关心？”
“有些过了。”
颜宁被她刺得连呼吸都痛苦，眼底苦色蔓延，他委屈：“姐姐，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以为是我狗改不了吃屎，还吃你这一套？”
苏浅欢冷笑，“收起你那套逢场作戏的本领，对我没用。””
“我没有。”
“你有没有，和我都没关系了。”
颜宁鼻子发酸，眼眶泛红，隐隐想落泪，他吸了下鼻涕，问她：“如果我当初说出我的苦衷，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别让我瞧不起你，颜宁。”苏浅欢撤回视线，漠然的脸色不曾撼动半分，“路是你自己选的，你现在更需要在乎的是你未婚妻的感受。”
颜宁瞳孔骤缩，当事实被她冷淡的说出口，毫无感情地摆在眼前，他胸腔里仿佛灌进去一壶水，积水严重，堵得喉头发紧。
他费力从嗓子里挤出声音：“苏浅欢，你从来对我都没认真过，想抛开就抛开，你瞧不起我什么？”
苏浅欢脑子嗡嗡响，过往的一腔真心喂了狗，“你就这样想我？”
颜宁突然上前，双手扣住她的肩膀拉近，眼底失控的色泽猛烈跳动：“那为什么你连一句解释都不听我说，分手是你提的，玩失踪也是你干的，从头到尾我到底是你的什么，可有可无的玩物？”
苏浅欢不想和他在安全通道拉扯，待会儿人来人往，免不了又被人一顿臆想。
她偏头，皱眉看着自己肩上的手，“松开，还是说你希望我被你的粉丝拍到，又被骂个狗血淋头？”
顿了顿，她补充：“我没有这种癖好，你心里也清楚，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她就是这样，对曾经的人失去兴趣，就表现出一副冷漠到生人勿近的模样，水泼不进。
她避而不答，颜宁不知不觉加重手上的力道，脸上的温润不再，愤怒与痛苦取而代之：“苏浅欢，你没有心，孤零零没人爱不是没有原因，你活该，”
被他捏住的地方泛起一阵阵疼，那疼蔓延到皮肤底下，蹿入骨子里，疼得她闷哼了声。
未待她说话，通道的拐角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方向是朝着他们这边的，愈来愈近。
颜宁偏头，潜意识地放了手，眸底涌动的失控也消散，恢复往日的清明如玉。
苏浅欢迅速退后两步，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两秒，随即错开他，疾步往外走。
-
叶知礼按照苏浅欢给的地址，匆匆赶来，却被堵在会场门口好半晌。
最后还是被迫从车上拽下来顾煜，抵押给保安，才进入其中。
秀场人山人海，被裹得几乎密不透风，叶知礼压根就进不去里面，还好身高足够高，站在最外层也能瞧见t台的状况。
璀璨夺目的灯光下，一脸冷然的苏浅欢挽着男人的手臂，不疾不徐地朝他的方向漫步而来。
叶知礼无端想到一个成语，光华万千，而她就合该是这样子，在聚光灯下受众人目光洗礼，星光闪烁。
耀眼而美丽。
这样的她，明明近在眼前，叶知礼却觉得隔着十万八千里，遥不可及。
他心中那股激荡的感情忽然间就消弭下去，薄唇泛起一道微末的弧度，嗤笑自己异想天开。
纵然有再多的喜欢，苏浅欢和他不是一路人这个既定的事实变不了，她就应该做缀在天上的星星，身边陪伴她的也该是闪耀的星群。
至于他？
叶知礼目光落在纤细曼妙的背影上，内心深处笑话自己，有些东西明知不属于自己，还是忍不住贪恋。
他双手抄兜，大步流星往外走，顾煜在门外等候他良久，见他这么快出来，啧声道：“为了女人卖兄弟，你行啊你，到底是哪个女人让你魂都没了，丢人啊。”
“滚蛋。”
叶知礼拽住他的衣领子，把人拖走，“到底是谁丢人现眼，在门口和保安差点吵起来。”
顾煜脸上臊得慌，“你他妈好意思说，都不是为你，做人不能像你这样，良心被狗吃了。”
“被你吃了。”
“……”
顾煜语塞好一会儿，拧眉问他：“你是不是瞒着我进修过语言学，直接说话把人毒死这套给你学得明明白白，挺会啊。”
叶知礼懒得搭理他，钻进车里，降下车窗，被夜色浸染得幽深的双眼凝视某一处，静静等待。
路灯无精打采亮起，等了大约半小时，工作人员出口处断断续续有人走出来，都换成了便服，但丝毫不妨碍叶知礼一眼锁定在中间出来的女人。
一头长发柔软卷曲地流泻在身后，裙摆随动作荡起波浪，手机屏幕亮着的光打在她脸上，映照出她的脸部轮廓。
嗡嗡——
叶知礼裤袋里的手机震动，震得他大腿有些麻，远远看向她的神情晦涩难辨，喉结在昏暗的光芒里上下滚动了一番。
震得时间久了，顾煜提醒他接电话，而后又循着他的视线，目光定在苏浅欢身上，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
叶知礼登时扭头，冷沉犀利的目光剜过来。
可惜为时已晚，听闻动静的苏浅欢抬眸，与他四目相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乍现笑容。
她自己都没注意，烦闷的心情因他的到来一扫而空。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后来找我，和工作人员报备一声就可以，”苏浅欢趴在窗口，扭头笑意盈盈地看他，“有看我走秀嘛，我好不好看？”
叶知礼：“……”
在苏浅欢翘首以盼的期待目光里，叶知礼偏过头，露出后脑勺面对她，“没看。”
意料之中的结果，苏浅欢真挚又诚恳的建议：“有录像，到时候我发高清视频给你，这场秀我表现得还可以，看看饱眼福。”
“不过，或许我可以上车坐一坐？你们坐着，我站着，这不太好吧？”
顾煜没忍住笑出声，手肘暗地里戳叶知礼的腰窝，解锁车门，“可以，当然可以，老二这人就是别扭，实际上巴不得你赶紧坐上来，最好是坐他腿上。”
“……”
苏浅欢全程将顾煜忽视在外，这会儿忽然蹦出个声音，懒懒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目色清醒两分，“原来是顾公子，麻烦您闭嘴一下，我只想和叶知礼说话。”
顾煜：“……”
他大概知道叶知礼嘴皮子功夫师承何处了。
苏浅欢不再理会顾煜，上车后趴在前座椅中间，兴致勃勃地使唤顾煜开车的同时，嘴唇贴近叶知礼耳畔：“找我干嘛，要继续做/爱做的事？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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