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糊涂
13老糊涂
平蕙被平芷拉着,极不情愿地往阮老夫人的上房去,边走嘴上边抱怨,“大姐姐想去便去,干嘛拉上我!”
平芷笑道,“谁不知你是个有胆气的?与我做个伴,要不我心里怪怕的。”
平蕙将手从平芷手中抽出来,没好气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寻思着被祖母发现后,拉着我一起跟你挨骂!”
说完,一跺脚就要往回走。
平芷赶紧拉住,“好蕙儿,饶你一盒子石青,就陪我一次!”
石青乃是有钱买不到的罕见颜料,因平蕙画得一手好丹青,平芷投其所好,拿这个求她。
谁道平蕙因那日同春楼上惊鸿一瞥之人着了魔,连丹青也无心了,只觉得任世间何种神工妙笔也画不出那人三分神韵,怪没意思的,于是仍要往回走。
两人拉扯间,忽听得一声温柔婉静的“三妹”,抬眼便瞧见打花园白石甬道上走来一苗条秀美的少女,正是二房阮武之女阮平兰。
平兰噙着温和的笑走上前来,仿佛才看见平芷似的,又对平芷行了一个平辈礼,道:“原来大姐姐也在,这是往哪里去?”
平芷知她故意,平日里为了点子衣裳首饰,眼睛里只有平蕙一个,跟她那个锯嘴葫芦娘一样眼皮子浅,一门心思只讨好四房。
平芷自觉是做姐姐的,不与两个妹子一般见识,再一个,她阮平芷是官员之女,平蕙和平兰是什么东西?说出来都是阮家小姐,可出身上到底还是有个高低贵贱之分的。如今三叔家的冰绡回府,那才是自己要专心对付的人,实在不宜将这两位给推到冰绡那边去。
平芷心里想着,面上也挂了笑,“二妹来的正好,咱们一起去祖母那瞧瞧去。”
平蕙见了平兰,立马拉住了平兰的胳膊,道,“二姐姐,咱们回房去,我正有话跟你说呢。”
要是搁平日,平兰定会与她同去,因今日也存了一分别的心思,转而劝道,“若咱们不去,大姐姐多没意思?有什么悄悄话,晚上一个被子里说。”
平蕙自是不情愿,平兰又道,“快成全了大姐姐罢,她一心想瞧未来的太子妃长了几只眼,若是今天看不成,怕是晚上要睡不着觉的!”
平芷被平兰说中了心事,红着脸啐了一口,“少混说,平常编排我还不够,还要编排新来的妹妹!听说她可厉害呢,不怕撕了你的嘴!”
言罢扭身自己往上房去了。
平兰拉平蕙跟上,又在后面笑着打趣,“我心里没鬼怕什么?谁怕四妹妹谁心里知道……”
姐妹三个半真半假地相互打趣,快走到上房时才噤了声,轻手轻脚打了帘子,绕到一扇金丝银线绣穿花牡丹屏风后面去,透过屏风缝隙悄悄打量室内情形。
平芷一眼瞧见祖母跟前跪着一中年妇人,因是背对着屏风,看不清容貌,想来定是三婶无疑了;三婶旁边站着一个白衣少女,腰肢纤纤、肩膀薄薄,身高和平蕙差不多,梳了个垂鬟分髾髻,因也是背对着,看不清容貌,只能看见她露在外一截脖颈雪白雪白的。
平芷忽然想到府里大人们好像提起过,三叔家的女孩自小生的极白,为此还得了个乳名,叫“雪孩儿”,长大后取的名字也与府中姐妹不同,唤做“冰绡”。
“冰绡冰绡,任你是多如冰如雪的绡帕,被人污了,就再也洗不白了!”
平芷一边想着,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冰绡背影,一心等她转过身来,好瞧瞧长得什么模样。
只见冰绡朝阮老夫人行了个礼,声音清脆道,“便是衙门里拿人犯,也要给个解释分明的机会,咱们家既是书香门第,祖母更是状元夫人、一品诰命,怎能不容人陈情?”
阮老夫人面色阴沉,心道,倒看你小猴崽子如何翻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因沉声道,“哦?你有什么道理,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冰绡拱手谢过,“多谢祖母”,又像个男子一般,将手背在身后,腰板儿拔的笔直,“孙女给祖母讲个故事!”
阮老夫人不耐地顿了一下拐杖,喝道,“你啰嗦什么?”
冰绡弯着眼睛,一心想拖延时间,“祖母别急,这故事乃是一段史实,其中自有道理。”
“据说蓬莱往东三千里之外有一大国,叫做华国,乃是出了名的文教礼仪之邦。我朝名为大虞,华国则正值北魏,此时北魏皇帝已经殡天,小皇帝尚年幼,掌权的乃是小皇帝的母亲灵太后。孙女要讲的故事,正与这位太后有关。”
冰绡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众人神色,一张脸也侧了过来,露出高翘的鼻梁和尖巧的下颏来。
平蕙心里暗赞,这位妹妹长得好俏,单是侧脸瞧着,似是比二姐姐还要胜上几分,一会且看她正面如何。
平芷却被冰绡几句话勾起了兴致,心说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且听她往下怎么说。
冰绡眼见阮老夫人脸上不耐之意就要绷不住,继续道,“先皇有位妹子,也就是小皇帝的姑母、灵太后的小姑子,叫做兰陵长公主,嫁给了当朝一位叫做刘辉的将领。据说这位兰陵长公主生的花容月貌,刘辉也是一表人才,二人堪为良配。奈何世事并不尽如人意,这位驸马爷竟然是个人面兽心的,平日里拈花惹草不说,竟对公主拳打脚踢。这还不是最可气的,你道怎的?”
“怎的?”
大夫人听得入神,脱口问了一句,当即被阮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当下面色涨红,懊悔不已。
冰绡翘起嘴角,继续道,“最可气的是,驸马怕殴打公主之事被灵太后知晓,便专挑公主衣裳下见不得人的皮肉打,将那兰陵长公主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偏又不能与人言,好不凄惨!”
冰绡这故事是从青时那里听来的,她自己添油加醋讲一番,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哪想到这室内有一人的遭遇竟然与公主相似,她的丈夫每日不做正事,荒淫之余,稍有不顺心便将她折磨一番。
赵氏偷眼瞧着二夫人,见她神色微变,心想,这位公主倒是和二嫂一样遭遇了。
“也是该着事发,有一次刘辉酒后犯了性子,又打起公主来,此时公主已身怀六甲,哪能禁得住他拳打脚踢?几下便没了生气,腹中孩儿自然也不能幸免,可叹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平蕙在屏风后听得入神,情不自禁叹息一声,“可——”
“怜”字还没出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想起来此刻还在屏风后藏着呢。
平芷斜了她一眼,心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讲这些话,真是不知羞耻,三妹还听入神了,可知是一样上不得台面的人。
冰绡讲得起劲,阮老夫人冷眼瞧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那股勉强压着的火气“噌”地又上来了,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冰绡笑道,“祖母容禀!且说兰陵长公主一尸两命之事终归瞒不住,驸马刘辉连同刘家一干人等,立刻就被拿了,五花大绑丢在灵太后跟前问罪。这灵太后与小姑子感情颇深,当即大怒,说公主是金枝玉叶,腹中孩儿是皇家骨血,刘辉打死公主母子,就是杀了皇室中人,罪同谋反,要将刘家满门抄斩!”
“本来人证物证俱在,刘家按律也合该被杀,可你猜怎的?这时倒出了一桩奇事。”
这回大夫人学乖了,不敢再应声。可厅中众人,连同屏风后的三个都听入神了,心里想的都是,“还能怎的?”
冰绡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敛容正色道,“此时朝中有个上了岁数的大臣,是个出名的老糊涂。家人劝他不听,非要站出来给刘辉辩解。祖母听听,这老糊涂说的话有多混账,他说的是,‘咳咳,须知公主嫁了刘家,便是刘家的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自然就是刘家的孙子。刘家处置家眷,依的是伦理之法,不应问罪。’”
“这老糊涂说的话好没道理,灵太后本想叫左右侍卫将他乱棍打出去,只因他岁数大了,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便压下火气训斥他说,‘老东西!你知不知道,皇家之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得先是皇家之人,而后才是某家的子女或是媳妇!’”
冰绡的故事讲到这,众人哪还不明白什么她是什么意思,分明是拿出太子妃的身份压人。
阮老夫人也听明白了,她再不不明事理,也知道“皇家”二字的分量,此刻也省悟道不能真的给冰绡上家法;可先前那番说辞又将自己架住了,难道就这么算了?这小蹄子左一句老糊涂、又一句老糊涂,将她气个倒仰,只恨平日身体太好,竟是不能一晕了之,好教阮信回来看看他生的孽障有多不孝!
阮老夫人正琢磨着要不要装晕,阮夫人听冰绡说的太不像话,出声打了个圆场,“绡儿哪里听来的混账事,怪可笑的,”瞅了一眼婆母神色,阮夫人接着道,“虽然道理不错,可通通是废话,谁不晓得呢?你祖母最是心里亮堂的人,用得着你在这啰嗦?”
冰绡知道母亲的意思,也不辩解,道了声“母亲教训的是”便再无其他言语。
平兰冷眼瞧着平芷的脸色,低声道,“这位果真是个厉害的,大姐姐要小心了。”
平蕙倒在平兰身上,用平兰的袖子掩着嘴笑,平芷恼怒瞪了俩人一眼,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一家子正尴尬着,忽听门外传报,“三老爷和青时少爷回来了!”
冰绡顿时心里一喜,阮夫人也松了口气。
就连阮老夫人也觉的好受了点:这回来的哪是儿子和孙子,分明是就坡下驴的台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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