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最后的最后
一月二号,季容在下班前接到了邹韵打来的电话。
邹韵邀请他一起去看房子,季容没怎么想就答应了。因为要看的其实是他和邹韵的婚房,虽然并不会有人住在那里,但既然已经决定对外做样子,那不如就直接做全套。
于是季容下班后给客户回了几封邮件,又将一些其他琐事处理妥当后,就接着驱车去接邹韵下班,两人共同在附近餐厅共进晚餐。
邹韵并没有在刻意地减肥,但她食量很小,起初只点一份蔬菜沙拉,不过将菜单又往后翻了几页,又添了一块草莓生巧凹蛋糕。结果吃到三分之一就吃不下了,便把小碟子向两人中间推了几公分,向季容求助:“吃蛋糕吗?”
“其实我不爱吃甜食。”季容有点无奈,一边这么说,一边还是拿小勺子挖去了一小块。
他这几个月渐渐开始适应甜食。因为沈卿安有空闲的时候,总爱在家里搞些烘焙,顺手就多做出另一人的量来。不过自从沈卿安搬到了这个家以后,他除去整个人被养得有点儿刁以外,也悄悄添了些新习惯,比如他发现自己养的多肉居然勉强能活,估计学会做饭也指日可待。
邹韵与季容分食一块蛋糕,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其实该单独请你一个的。”
“没必要。”季容摇头,让邹韵不要白费事。
“今天不是你生日么?”
季容愣了。生日?
在他看来这个日子和往常每一天相比毫无二致,还不是庸庸碌碌地去上班工作,一忙起来根本就记不得今天是几月几号。
邹韵看出他的茫然,没忍住笑了笑:“怎么,不记得啦?”
“还真是……”季容苦笑道,“唉,宁愿不记得才好,你一提醒我才想起来,我都二十七岁了。”
“天增岁月人增寿。”邹韵不禁感慨。她见碟子里变得一干二净,而后抽出餐巾纸细致地擦了擦嘴角,看向季容,“我们走?”
“嗯,走吧。”季容也跟着站起身,向餐厅外面走去时,乍然间回忆起另一件事——如果邹韵刚刚不说那一句今天是他生日,他到现在也不会记得——先前他答应过沈卿安,这个生日和沈卿安一起过。
那晚沈卿安问他:“就一次,行吗?”
声音那么轻那么柔软,像艺术馆里被封存的蝴蝶标本,总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破碎,消散在漫漫长夜里。
季容对他狠不下心,也不忍拒绝,故作轻松道:“好啊,难道你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惊喜倒谈不上,”沈卿安说,“你下班后直接回家就好了。”
季容一拍脑门,见鬼——现在距离他下班时间大概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他立刻掏出手机,想告诉沈卿安他还有急事,没办法赶回去。
不过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话作为千古名句果然不无道理,一月气温太低,本来手机电量就没剩多少,这会儿竟他妈掉得一干二净。
季容开始迅速地思考解决方案,他想,沈卿安等他回去,无非就是二人一起吃饭,再顺道送个生日礼物,可能最后顶多还会滚个床单什么的。但人总归是会变通的嘛,沈卿安就算没等到他,按沈卿安的性格,也不会死心眼儿地一直等下去,对方做事一向高效又有条理,大概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大会受他的影响。
这么一想,季容又安心下来。
他和邹韵去了一片b市新开发的别墅区,前几天邹韵自己来看过一次,挑出了几套心怡的户型,这回是想看季容喜欢哪一个,这样当天就可以敲定下来。
这片地带依水而建,坐拥一湾湖泊,上面修建了条长长的栈道,周围风景秀丽幽静,很令人心旷神怡。有晚风拂过,邹韵与季容顺着栈道向前走,她目光正停留在湖心的几只天鹅上,同时又听见季容说:“这地段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才挑了它么,”邹韵点头,“如果你想举办聚会也可以在这里。”
最终在顾问介绍与二人合计商议之下,敲定了一间五层现代别墅,地上三层,地下两层,位置和款式相对中规中矩,毕竟也不住人,犯不着花费太多心思。
等他们决定折返时,已将近夜晚十点,在季容送完邹韵又开车回到自己家后,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季容把车停进车库,走回到单元门口,还离着挺远一段路就看见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季容走近,见沈卿安在台阶上屈着两条长腿,很局促,再往上看,莹白皮肤在夜里竟有种绸缎的质感。沈卿安怀里还抱着一个盒子,包装精致漂亮,并且用浅色缎带在中间扎了一枚饱满可爱的蝴蝶结,一看便知是沈卿安自己的手笔。
“怎么不上楼?外面多冷啊。”季容问他,同时还有些心虚,总觉得挺像恶人先告状。
闻言,沈卿安冷冷抬眼:“季容,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沈卿安反问:“怎么不回来?怎么不接我电话?”
“临时有点急事,赶不回来,”季容解释道,拿出手机给沈卿安看,“手机没电了,没来得及通知你,也接不到电话。”
季容又接连说了好多声抱歉,而后安抚性地,想要探身去亲吻沈卿安冻得通红的鼻尖。
却被沈卿安伸手一把挡开,对方似乎不打算将这件事轻飘飘地一笔带过,继续问季容:“什么急事?急到什么程度?”
季容一时说不上来,总不能对沈卿安实话实说,于是只好甩锅给加班:“就工作上的事么,你知道,岁末年初都忙。”
“是么?”沈卿安淡淡道。
季容身上那股不属于他的陌生女士香水味道挥之不散,突兀,格格不入,可季容自己当然意识不到,季容永远那么心安理得。
他等了季容整整六个小时,拨过十二次电话。
b市夜晚温度极低,只穿一件羽绒服也抵不住寒意侵蚀,直渗进骨髓里,他冻得哆哆嗦嗦,牙齿磕碰嘴唇,头脑却分外清醒,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走过,他想起了不少事。公车上季容蓄意接近他,歌厅里装可怜欺骗他,射箭馆那次小楚说季容迟早要跟你说开,最后又兜兜转转想起那两张婚纱照,可是真正浮现在脑子里的远不止这些,他还想起季容泡温泉靠着池壁睡着,想起季容教他开弓,想起季容来w市登山时他们那张合照,想起季容在舞台上蹲下身与他接吻……
这些回忆,沈卿安现在只想全部擦除掉。
全部。
“少兜圈子,别骗我,”沈卿安死死地盯着他,执拗道:“季容,你去做什么了?”
“加班啊。”
“我想听实话,不知道你敢不敢说。”
沈卿安冷笑一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白气渐渐在寒夜里飘散开,他终于将二人之间仅剩的最后一点体面摔碎:“那不如让我猜猜,你是去见了你未婚妻?”
话音一出,季容愕然,下意识竟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季容反应过来,看着他:“你……你知道我准备结婚?”
“是,我知道,我还知道她会在婚礼当天穿哪件婚纱。”沈卿安脸上浮起极不自然的笑,和往常每个笑容截然不同,两道目光像淬了毒的刀锋,狠狠片着季容的心,“而且还是你为她挑选的啊,好漂亮。”
“我是会结婚没错,不过又不是出于喜欢啊,联姻而已。”季容定了定神,理所当然道:“我不觉得这种事会影响我们的关系,为什么不能继续交往呢,你乖一点,我很喜欢你。”
沈卿安长睫上如同凝着一层霜,他笑了,边笑眼泪边从脸颊滚落,泪珠掉在地上,是滚烫的,是冰凉的,“不,你不喜欢。”
不,我喜欢的,我喜欢你,你别生气,别难过,不要哭了,好吗。季容想,自己或许该说这些话。可是身体中关于语言的系统仿佛齐刷刷地全部当场失灵了,他终于看见了沈卿安的眼泪,该不该算另一种层面上的如愿以偿。他好像真的做错了,错得彻彻底底,也好像真的犯蠢了,蠢得不折不扣。
他明明根本不想看见沈卿安哭。
沈卿安没再说什么,也没有再看向季容,而是径自起身,将怀中礼物当着季容的面扔进垃圾桶中。
盒子落进去,发出沉闷声响。
他转过身来,缓缓开口说:“算了吧,我很累了。”
喜欢你让我太累了。
季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住沈卿安:“你什么意思?”
沈卿安看向季容的眼睛,终于说出那句在心里酝酿数次,早该说出口,却姗姗来迟的话:“我是说,季容,我们分手吧。”
“沈卿安,你冷静一点。”季容说。
季容想,沈卿安现在很不理智,他还太年轻,十八岁,不够成熟,等到过了今晚,可能就会想通一些事情。
沈卿安确实委屈不假,但他就没有难处吗?他想和沈卿安维持现状有什么不对吗。
季容眼睁睁地看着沈卿安走掉,没有追上去。
他对自己说,没关系,沈卿安那么心软,一定还会回来的。
季容回到楼上,手竟然微微发抖,钥匙连着三次没对准锁孔,开了门瘫倒在沙发上,却始终心绪难平。
前两天被他们弄脏的沙发垫,已经换了新的。
才过去两天吗……季容惘然地目视前方,原来沈卿安是在那天知道的啊。
怪不得那晚他们□□时沈卿安会那么凶。
季容强迫自己做些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又总是忍不住去想,沈卿安要送他的生日礼物,到底是什么?
对了,礼物……还有礼物呢?!
季容来不及穿上外套,也来不及乘电梯下楼,穿着睡衣和拖鞋重新跑回到单元门口,找到那个盒子。
他拆开礼物,盒子里有一颗颜色渐变的星球,似乎上面被涂抹了某种粉状物,在夜里也能微微发光。
随着星球模型一起被放入盒子中的,还有一张卡纸。
卡纸上是沈卿安苍劲挺拔的字迹,正面写着:
202011季容,无论以前经历过什么,至少在今天都忘掉吧。祝你生日快乐。
季容将纸片翻了面,发现背后还有一行字:
20191230绒绒,希望以后可以陪你过很多个生日,更希望你永远自由、平安、幸福。
那时季容还尚未通晓,他的二十七岁,终究始于一场繁冗漫长的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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