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
第6章
那年走后，林雨晨三番五次地提出要回去看看，被爸妈一一驳回。
她每个假期其实都有既定的任务，拉大提琴、学跳舞、学古筝、学绘画。
包括那年在枫塘镇，也是一项任务。
在家长眼里，任务打通关，就没有再回头的必要了。
回不去枫塘，她在第一年给许澜写过几次信，起初还有回信。
后来，每每都没有回音。
第二年，林雨晨父亲的工作有了很大起色，在乔迁新居的同时，家里对她抱了更大期望。
写信的事，也就慢慢被搁置了。
“很忙，也没什么想说的，”许澜沉默片刻，给了最冷淡的解释。
“哦。”她把目光瞥到一边。
“别的问题，有想问的吗？”许是觉得答得太含糊，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他又问。
林雨晨腹诽，无论问什么，你都不会说的。
她想了想，捻出一个最简单的问题：“那为什么是致和啊？”
由扬市有很多很好的学校，比如由扬一中全市第一。
他既然出于一些目的要来由扬，怎么会选择致和，是不是致和有他要找的人。
她在致和中学读了三年，兴许能帮上忙。
许澜答得轻松：“给了笔奖学金。”
“啊？”林雨晨眼睛瞪大，她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居然为了奖学金放弃了由扬一中。
下一刻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赶紧补了个：“哦。”
也是在那个时刻，林雨晨明显的感觉到时间在他们两个中间布了层厚重的帘幕，他们被阻隔在两侧。
肠胃炎来势汹汹，只得了片刻清明后，林雨晨又觉得胸口一阵难受。
下午没有什么课，林雨晨最后给家里打了电话，索性回去休息。
家里人来得匆忙，她草草收拾了下书本就急匆匆回了家。
林雨晨病了一天半。
这一天半里，林航荣没有再难为她。
许是觉得物极必反，说和陈思兰见面的事后面再说。
林雨晨松了口气，只是来来回回找不到她的保温杯。
也许忘在教室里。
在家里昏天黑地睡了两天，直到周末，她的病好得差不多。
蒋思思电话一打，她觉得自己的病全好了。
卡上白色珍珠发片，换上鹅黄色的连衣裙，林雨晨“噔噔噔”下了楼。
“你去哪？”林航荣正在清洗茶具，听见那串脚步声把人喊住。
“出去一趟，同学找我。”
“都高三了，还出去玩？林雨晨，你已经两天没上课！”
她低头换鞋：“你放心，玩这一趟，不耽误我考美院。”
“多学一天，离目标更近一点！”
蒋思思约她去超好玩的地方，她从没有去过，怎么能不去。
于是她撒娇：“爸爸，我散散心，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这句话像戳到了林航荣的心尖上，他也知道因为陈思兰的事情，林雨晨这几天并不痛快。
“嗯，早去早回。”他从鼻腔里闷出一句。
“好嘞。”
蒋思思把林雨晨约到学校两公里外的一条老街上。
由扬市这么大，她还没去过那个地方，听说不少卖文玩和小吃的。
街道不宽，中间一溜摆摊的，手串耳环，应有尽有。
步行街，不用担心车辆安全问题。
林雨晨弯腰在摊铺前新奇地左摸右看，每样商品旁边立着个纸壳子写的售价。
南红玛瑙手串200块。
藏银耳环100块。
“小姑娘看看手串啊，纯正南红玛瑙。没有裂纹、没有砂心，没有杂质！颜色正，透明度高。来瞧一瞧。”老板对着两个脆生生的姑娘吆喝起来。
林雨晨想起仲妤有个玉镯子，还是她老爸举了很多次牌子才拍下来的。
一看这两个就是学生，都是爱美的年纪。
买文玩手串的大爷继续推销：“小姑娘，戴戴试试。我这可都是好东西，赔钱卖的，就图今天开个张。”
“你瞧这纹带，红色多正！”
“南红玛瑙知道吧，玉最贵重品种之一。比别的红玛瑙珠子要厚。瞧瞧！”
老头子把手串捡起来，递给两个小姑娘：“这颜色这季节戴正合适。200，值！”
蒋思思半信半疑把手串捡起来套胳膊上，比划一通。
林雨晨也戴着看了看。
确实还挺好看。
但林雨晨不缺首饰，她把手串取下来还给老板，弯腰看起了旁边的玉扳指。
好大一个扳指，还没带过这东西。
翠绿色，戴在手上像偷戴了大人的东西。
她把扳指放下，在摊铺前又挑了半天东西，林雨晨一偏头。
得，蒋思思还在那儿摆弄红手串。
这么半天舍不得摘，估计是喜欢。
林雨晨知道蒋思思零花钱有限，是靠学习好进的致和中学。
她一想，不就200块的事。
干脆掏出钱包：“老板，我要两个。她戴的那个，和我刚试的那个。”
“好嘞！”老板眉开眼笑。
“啊，你要两个啊？”蒋思思一边脱手串，一边依依不舍。
“送你的，”林雨晨推了推她的手指，示意她戴回去：“我暑假找你抄作业了不是。”
“……”蒋思思拿到手串，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给林雨晨抄了物理作业不假，可暑假吃过一次饭，早就还了礼。
蒋思思眼睛瞄了一圈，看中不远处的秘制烧烤大鱿鱼。
排着不短的队，生意很好。
“那我给你买个鱿鱼吧，队那么长，肯定好吃！”蒋思思拉上林雨晨的胳膊就朝那边走。
林雨晨空着的那只手使劲摆，她这玻璃肠胃可再受不了这个折腾了。
“我在家吃多了，真不用。咱们先干正事，我是来开眼的，先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蒋思思点头：“那行，等咱们回来再吃。”
老街两侧一间间古朴小店的招牌挨着。
林雨晨边打量边问：“你说的那个地方还有多远啊？”
“不远了，就在前面。”蒋思思跨着她的胳膊带路。
蒋思思恋爱了，和职高的李响。
下个月就是李响的生日，蒋思思想给他一个惊喜。
想为他在锁骨处纹身。
林雨晨很好奇刺青店长什么样，纹身是怎么操作的，于是便和蒋思思作伴来了。
“就这儿！”蒋思思眼睛一亮。
林雨晨一抬头。
店铺门脸不大，黑色金字招牌“磁力”。
玻璃门关着，上面贴着几张画，大概是广告。
她俩推门进去，里面光线不太足。
昏暗的灯光让林雨晨想起了上世纪的老电影，但倒是有些怀旧的美感。
蒋思思激动地喊：“老板，我纹身！”
门口，黑背心的男人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嘟囔了句：“你忙，我来生意了。”
随着他就起身，瞄了眼眼前两个小孩。
看着都不大，一脸稚气。
他收起打量，问：“小姑娘，想纹个什么？”
说话的人一头蓝发，肌肉愤发，眉骨处一道疤。
下意识，蒋思思朝后退了半步，抓紧了林雨晨的胳膊。
她嘟囔句：“早知道咱们喊李响一起了。”
那老板许是看出来蒋思思的胆怯，笑了声说：“未成年啊，未成年我们不给纹。”
“你真想纹么？”林雨晨压低声音说。
听到这话，蒋思思反而像被打了鸡血：“纹啊！为李响生日。”
“老板，我成年了！”蒋思思放大音量，低头去摸自己口袋，然后把身份证放到台面上推给老板。
蓝发大哥低头看了看台面上的身份证。
这证小姑娘刚拿到手没多久，照片上笑得倒是甜，一脸稚嫩。
“成，给你纹。不用叫我老板，叫我阿致就行。”
蒋思思和老板交涉的功夫，林雨晨打量了两眼这个铺子。
门脸不大，店倒是不小，光影很有美感。
让她有当即掏出板子画下来的冲动。
房间用一张帘子隔着，后面好像还有不少地方。
垂眸看近处时，发现老板旁边的躺椅上仰着一个少年，一身黑色的运动衫。
这就是第一名的世界吗？
林雨晨对在刺青店见到她同桌这件事，没有丝毫准备。
她以为他那样的好好学生，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以一种合伙人、或者员工的样子。
他在这儿干嘛？
她还记得那年夏天，他干干净净的t恤上永远有阳光的味道。
现在呢？
他半靠在椅子上，在这家纹身店里，眉宇间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腿笔直又长，膝盖处微微打弯支在地上，被茶几挡着，只能看到一节冷白的脚踝。
头顶上的黄色灯泡斜斜地越过桌面，打在他的半张脸上，睫毛优越地让人自愧，鸦羽一般低垂着遮住眼睛。
像是动漫里走出的人物。
她有片刻失神。
可也看出了他的淡漠和颓冷。
林雨晨忽然就有些气，没有由头的，只因为他在这，在刺青店里。
可下一刻，发觉自己完全没有生气的立场。
半人高的台子，一张军绿色钓鱼椅。
他穿着黑t恤黑裤，毫不掩饰地直直看过来。
他看过来，她毫不客气地看回去。
“晨晨，你说我纹个什么？”蒋思思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
“嗯？”林雨晨把目光收回来：“什么？”
“我想纹一个汉字‘李’心形符号‘蒋’，你觉得怎么样？”蒋思思一脸期待看向林雨晨。
林雨晨眨眨眼：“直接纹名字啊？”
“嗯，好像是有点丑。”被反问一句，蒋思思也觉得挺没创意的。
她抿抿唇，想了片刻。
“那这样呢，我想到这个，但是是不是也有点土？”蒋思思从桌子上捉了只笔写写画画。
纸上三个英文字母。
“j&l”
标准高考卷面字体。
清晰又稚嫩。
“我俩名字的首字母，你觉得怎么样？”蒋思思写完，偏头看向林雨晨：“是不是还算有心？”
店老板把蒋思思扔一边的笔拾起来，重新划拉了两下：“纹工整字母，不如这样。”
蓝发大哥阿致在纸上写了个花体，外面随手花了圈藤蔓，寥寥几笔艺术感就出来了。
笔法专业，确实比工整的字母好看，像一副妖异撩人的图腾。
“这个好！”蒋思思眼前一亮。
而后，她又期待地看向林雨晨，询问闺蜜的意见：“你觉得呢？这个怎么样？”
林雨晨盯着符号皱眉，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跟他在一块多久了？我记得也就小两个月？”
“32天呀。”蒋思思甜蜜地笑。
林雨晨心里叹口气，转头问老板：“老板，这东西好洗吗？”
“洗？”阿致挑眉。
来这儿的很多小孩都是一头热，兴冲冲就纹了，事后才跑来后悔。
事前问的，多半是岁数大点的。
这也是，他从不给未成年纹身的原因。
那小姑娘从身份证上看，成年还没几天。
他挑眉，大概知道了这姑娘的意思，笑了笑，故意吓唬要纹身的蒋思思：“太复杂、面积太大的图案不好洗，现在常用的就是激光祛纹身。一次洗不掉洗两次，年年来，总有哪年就掉了。”
洗纹身年年来，还年年褪不掉。
蒋思思听见，咬着唇问：“就没别的法子了吗？”
“有啊，”阿致胳膊拄在柜台上，看着蒋思思胳膊上的细皮嫩肉解释：“你也可以用药水，但多半留疤。”
“……”蒋思思默默吞了口口水，目光看向那黑黢黢的藤蔓画。
要洗掉的话，估计不太容易吧。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还纹吗？”阿致笑着问，语气惫懒，叩了叩桌面上的图，像是要劝退她。
“要不……”林雨晨话还没说完，蒋思思就下好决心了。
“我……”蒋思思抓了抓头发，狠心一点头：“我要纹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阿致彻底被逗乐了：“纹刚那个图案？”
蒋思思皱眉，又看向林雨晨，目光探寻：“你觉得j&l怎么样？是不是还算有意义，你说做生日礼物李响他会喜欢吗？”
这个傻妞。
之前林雨晨问蒋思思和李响是怎么确立关系的，全靠蒋思思一周五天去职高找李响。
周末还主动约李响出来玩。
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林雨晨捉过笔，在纸上划了个小豆子，然后把纸推给闺蜜：“你看这个怎么样？”
“这是？”蒋思思来回看，像是绿豆、又像是红豆，总之是个小小豆子。
“是红豆。”林雨晨和她解释：“李响、蒋思思，连起来就是相思，那不就是红豆吗？”
“哎！有道理哎！这个好！”蒋思思拿着那图纸眼前一亮：“阿致阿致，我就纹这个。”
阿致收起图纸，赞赏地眼光看了眼林雨晨，而后一点头：“行。”
蒋思思揽住林雨晨的胳膊来回晃：“你怎么什么都会啊！不愧是要考美院的人！你真是又聪明又能干！这么隐晦的爱意，好浪漫！我好喜欢啊！”
“确实画得不赖。”阿致展开看了眼，不吝夸奖。
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考验手艺，她画得灵动。
而且这东西要有巧思。
林雨晨无奈地笑，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
她不想闺蜜纹“j&l”，是怕她来日后悔。
那李响平时吊儿郎当，听蒋思思讲的事情，就不像靠谱的主。
如果是小小的一粒红豆，假如有天他们不幸分开了，就算不洗掉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她故作老成地叹口气：“李响好福气，找了我们思思呀。”
“只是个纹个身啊。”蒋思思低头看着那枚红豆笑：”你也纹个吧，纹个星星怎么样，应该很酷！”
“我？”林雨晨笑：“我怕疼。”
“忍一下，纹一下就好了。”
“我可算了吧，”林雨晨向后退了半步：“我这辈子还是找个为我纹身的。”
“我们林大美女聪明能干，一定能有。”蒋思思靠贴到闺蜜耳边：“除了物理53分，你简直没有缺点啦。”
“……”53分。
这几天林雨晨在家照着课本想把错题订正一遍。
结果物理书在旁边，题她仍然不会做。
说到物理。
林雨晨趴在半人高的台面上，叩了叩桌子，下垂着眼睑看过去：“所以，南哥，你来给我们纹？”
不是第一次被问到了，阿致早习惯顾客钦点身边这个漂亮朋友。
“他可不干这个。”阿致下意识顺口答，而后朝身后看了眼，又看向林雨晨，意识到眼前这个顾客不太对劲：“你们认识啊？”
蒋思思也是这会才发现有同学在，抿抿唇朝后缩了缩。
毕竟纹身这种事，在他们这样的实验班还是挺离经叛道的。
许澜撑着长腿站起来，把身上盖着的英语书拿开。
他绕过台子，站到林雨晨面前，微微低头用眼神圈住她：“怎么两天没来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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