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古树庇护
跑，跑，跑……
擎空的脑海里被这一个字塞满，但他的双腿却无力支配大脑的暗示。他的双眼看不清前方的路，他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没有睁开双眼，还是因为周围的昏暗，他不知道。他的耳朵嗡嗡阵鸣，到处都充斥着野兽的嘶叫声、追逐声，以及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猛然，他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再准确点是身旁少了什么。
一个俏丽娇小的身影在脑中闪过。
鹿儿！是鹿儿不见了！他双眼紧缩，碧绿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颜色。一定是自己慌忙逃跑时与她分散，将她一个人独自留在了后面。想到这，他内心更加恐惧，因为后面就是追赶着他们的怪物。这群怪物似乎被施展了魔法，每一个都高大凶悍无比，拥有着野兽的身体，强壮的四肢，只不过它们的上身却是一个人的形态……
不行！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回去找到鹿儿，不能抛弃她。他停下了继续朝前奔跑的双腿，转向身后黑漆漆的森林，周围的嘈杂声与嘶叫声越来越近，环绕在耳边。他不知道方向，但双腿却不自觉地朝一个方向跑去，好像有种魔力在牵引着他前往。
当自己越朝那个方向奔去，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说不出来的诡异……他不断从树丛里穿入穿出，不顾带刺的枝条刮伤自己的肌肤，最后终于停在了一处空地前。他猛地发现这里就是当初他和鹿儿与大学者分离的地方，是大学者用尽魔法为他们抵挡住所有兽人攻击的地方。
就是前方，声音在脑海中呼唤，就是前方。似乎所有的嘈杂与嘶叫都是从空地里传出，自己好像听到了鹿儿的尖叫。他跑了过去，突然面前的黑暗如同帘幕一般被拉开，光亮好似利箭一样刺着他的眼睛，而后面的场景令他忍不住大声喊叫……
擎空猛地坐了起来。
他眼前古树的巨大枝条正在慢慢地收了起来，光线稀疏地照射在自己的身上，有几束照射着他的眼睛，很刺眼。自己额头上的细汗，以及还在不断颤动的心跳都证明刚才的恶梦如此真实。
鹿儿？鹿儿呢？擎空环顾着四周，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这与梦里的场景一样，鹿儿并不在自己身旁，他的情绪开始变得有些焦急。
“小空哥哥。”轻铃般的声音瞬间让他安心。
鹿儿从远处的树丛里走来，手里拿着果实，精致的小脸上湿漉漉的，好像刚洗过。擎空看向她，漂亮的眼睛眨着长长的睫毛，那是比自己眼睛的颜色更纯粹的碧绿，已经过肩的长发被她用草茎束了起来，微微起伏的胸脯已经有了轮廓……
“小空哥哥，你起来了？”鹿儿边走边说。
望着渐渐走来的鹿儿，擎空眼前突然闪过恶梦中最后的一幕，猛地起身冲了过去，将鹿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害怕梦中的一幕再次发生。他已经失去了大学者，不能再失去她。
“不许乱跑了。”他声音出奇的温柔，彷佛在安慰受惊的小鹿。
鹿儿的脸埋在擎空结实的胸膛，聆听着噗通的心跳。她不清楚为何她的小空哥哥如此激动，只有略带羞涩地说：“我……我起来后，去……去找了些果实，然后……然后发现了一条小溪就……”
擎空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过了半晌，擎空才松开紧拥着的鹿儿。
“小溪在哪里？”他问道。
鹿儿脸色绯红，别过脸，轻声将位置告诉了他。
“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擎空小心地看着四周，确定这里安全后，对她说。
鹿儿轻声答应，目送他的背影，心里的那个想法又重新燃起……
擎空按照鹿儿的描述，很快找到了那条离他们并不远的小溪。见到清澈的溪水，他忍不住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地扎在里面，让自己的思绪在有些微凉的溪水里变得清晰……画面频闪，从大学者牺牲自己为他们争取逃脱时间的空地陷阱，再到一路逃亡来到这里，他已满身疲惫。而他与鹿儿早已经偏离了原来要去的方向，想要找回正确的路，还需要时间，这是鹿儿告诉他的。
在溪水中浸泡了一段时间，如果不是无法呼吸，他真希望能在里面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有了大学者的指引，一切都没有了主意，他自己要学会如何面对各种突发的情况，如何带着鹿儿走出现在的困境。
想到大学者，他眼睛便有些模糊。这位老学者从龙谷的东北渔村开始，一路陪着自己，保护着自己：潜回已经被黑暗联军控制的擎云城，与蛮横的部落勇士谈判，再到与骄傲的亦龙族协作……期间，他们战胜过黑暗联军的岩石怪物，躲避了火炎虫的侵蚀，跋山涉水……可最终还是无法躲过黑暗联军的袭击。然而，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带领那群兽人围攻他们的竟是一直受自己爱戴的博多尔大学者。他模糊的双眼转为愤怒，现在已经不能称他为大学者，而是已经沦为黑暗联军的走狗——黑袍魔法师。
可无论如何愤怒都无法换回牧渊大学者的生命，想到当初自己还曾怀疑过他的动机，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明了，可是太晚了，大学者已经……
不！他努力将这个思想扼杀在刚起的苗头上。大学者是人族的魔法师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败！可似乎又有另一个声音在与他作对，轻轻提醒他：他的对手也是一名人族的魔法师，而且是比他更强大的邪恶黑暗魔法师，牧渊大学者已经凶多吉少了……
擎空用衣袖擦了擦脸庞，整理好情绪，他明白无论有多悲伤，此时都不是表露的时候。
他来到小溪旁边的一颗枯树根处，准备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就回去。他离开的时间有些久了，而留鹿儿一个人独自等待让他不放心。他解开裤带，尽情地释放，视线也在四晃。突然，身前不远处一些杂乱的印迹吸引了他的注意。但是离他有一段距离，他无法看清楚是什么。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他立即提上裤子，走了过去。
那里是与他来时的路径偏差不大的另一个路口。其实说是路口，倒不如说是比乱草丛生的其他地方更容易下脚些。
擎空蹲在地上仔细观察跟他脸庞差不多大小的印迹，一串一串杂乱地延伸到林里，像是某种动物的足迹。可一路走来他并没有留意过有什么如此巨大的生物，除了……想到这，擎空瞳孔紧缩，除了那群追赶自己的兽人！而他们的四肢粗细刚好如此巨大，而且数量也符合地面上一串串重叠的足迹。
它们已经来过了？这是擎空的第一反应，他看着足迹里侧还新鲜的泥土判断，而且它们离开的时间并不长。望向足迹延伸的地方与他来时的路仅仅相隔几米，他开始担心这群凶残的兽人会找到鹿儿。因为兽人里各种半人半兽的怪物都有，其中狼人是追踪猎物的高手。想到这，他立即朝来时的路奔去。
一路跌跌撞撞，尖细的枝杈刮伤肌肤也无法停止他的脚步。最后，当他接近了自己和鹿儿的休息地时，一声声怒吼从那边传来。这肯定不是还在梦里的声音，而是真实的，他们还是找到了地方。
擎空双拳紧握，体内幻族血脉的力量贯穿全身。现在的他对于幻族血脉的操纵已经很熟练了，这也多亏了大学者的指点。这一路走走停停，每当停下之时大学者就将自己了解幻族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他，包括生活在这个大陆的各个古老家族，以及幻族血脉晋升的几个阶段——幻力，幻型，型力结合。这也让他知道了自己现在所能操纵的幻族血脉只是停留在幻力的阶段，但这对于他原本常人的体质来说，拥有可碎石的力量以及猫一般敏捷的移动就足够满足了。
冲出树丛，一个个半人身半兽身、面相丑陋的兽人围挤在前方，但却没有看见鹿儿的身影。擎空稍稍安心，难道鹿儿已经逃出这群兽人的包围？但为何这群兽人没有离开这里，反而聚堆在这里。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有几个兽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自己身上。他们嚎叫着自己听不懂的族语，好像在传达着什么信息，接着更多的兽人转向了他。看来，他们对我更感兴趣，擎空想到。兽人的移动也让擎空终于看到了他们所扎堆的地方，原来那里是他和鹿儿昨夜休息的古树。此刻，古树的枝条已经落下，任凭几个兽人用力的撞击，它纹丝不动。可擎空走时这古树已经收起了枝条，为何此时……
哦！原来鹿儿在古树里面，有了古树的庇护，擎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事情也变得容易了，只要自己将这群兽人引开，鹿儿就有机会从古树中出来，而且只要他们能够冲破突围就安全了。因为这群兽人虽然四肢强健，奔跑如同野兽一般迅猛，但是他们却没有鹿儿更熟悉这里该如何隐蔽地逃跑。来不及想太多，兽人中速度最快的狼人便突袭到自己身后，擎空一个轻巧地跳跃便躲开了他们的第一波攻击。
有种错觉让他感觉，刚才这几个狼人并没有对他下死手，而且他们手里并没有拿锋利的武器……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们是黑暗联军的走狗，怎么会对我手下留情？擎空不再犹豫，高高跃起一拳招呼在离他最近的几个兽人身上。兽人厚重的皮甲以及粗糙的兽皮，让他重重的一拳变得没有杀伤力，可强劲的力道还是让身体高大的野兽强行退后了好几步。擎空没有与他们纠缠过多，得到机会就朝古树跑去。
“鹿儿，快出来！”当他击退几个围上来的兽人，立即跑到古树前，大声喊道。
古树像是听到了命令，抽动着巨大的枝条开始缓缓上升，擎空不断击退又重新围涌过来的兽人，但是他渐渐感觉有些难以支撑。
果然，当古树枝条完全展开，鹿儿正蜷缩在里面，金黄色的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惊恐。
“鹿儿，快！快出来！”擎空焦急地喊道。
他发现兽人越来越多，应该是接到信号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可身后只是一阵嘈杂后就没有了回应，当他回头发现鹿儿正一脸痛苦的样子。
“小空……哥哥，”鹿儿轻呼，“我的小腿……好痛……无法……站立。”她侧过身子，擎空才发现她的小腿处一片殷红，好像是受伤了。这无疑是晴空霹雳一般的坏消息，鹿儿痛得站立都成问题，更别说跑了。可眼下除了逃离这里，就是躲进这颗古树里，这就意味着只要这群兽人一直守在外面就能把他们困死在这里。不过，他们还有其它选择么？
擎空立即决定了，“鹿儿，快让古树将枝条放下！”
鹿儿明白他的意思，她通过物语请求古树将枝条再一次放下。
巨大的枝条降落地缓慢，兽人们血红的双眼看着，开始发狂一般冲向擎空。擎空一边艰难地将又扑上来的兽人击退后，一边看着枝条降落的位置。
“小空哥哥快进来！”鹿儿看到古树的枝条马上就将她包围起来，焦急地喊。
擎空侧眼看了一下，枝条马上就要接触到地面。于是，他立刻转身，一个侧滚贴着地面与枝条的尖端滚进了古树的庇护。就在他进入的下一秒，古树如金属一般坚硬的枝条就紧紧地扣在了地面里。
我们安全了，听到外面无数的撞击声与怒吼声，擎空喘着粗气想到。这千年古树的枝条不单单如同金属一般坚硬，而且枝条内的树脂与树皮都已经干枯几百年了，就算这群兽人用火也无法引燃。
但是当擎空环顾着狭小的空间，他又重新在心中问了一遍自己，我们真的安全了吗？这里没有水，没有食物，甚至连光线都微乎其微，只需要几天时间他们就会饿死或者渴死在这里。
“对不起……小空哥哥……”鹿儿小声地呢喃，“是我连累了你也被困在这里。”鹿儿看出了擎空的担忧，自责地说道。
鹿儿的声音将他带回了现实，擎空勉强自己露出安慰的笑容，“这又不是你的错？我怎么会怪你？哦，对了，让我看看你的伤。”他突然想起鹿儿小腿处的那块殷红。
擎空不由分说立刻走向蜷缩在那里的鹿儿，坐在她身旁，小心地将她的小腿抬起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将已经被鲜血殷红的裤管撕裂，看到伤口后，擎空微微吐了一口冷气。
雪白的肌肤上一道赫然醒目的伤口，足足有五厘米长，由于伤口破裂，周围青丝一般的血管凸显，让原本白嫩的小腿微微有些发紫。
“怎么回事？”擎空语气既心疼又愤怒。
“我在……等你，可……谁知道几头狼人突然的出现，我……我躲闪不及，被他们抓到了小腿。”鹿儿脸色绯红，因为自己的腿正在擎空手里握着。
“这群该死的怪物！”擎空听着古树庇护之外的嗥叫声，恨不得冲出去让他们偿命。
这里没有水，无法清洗伤口，更别提药物的涂抹了。擎空望着鹿儿，此时小姑娘已经有些疲惫紧闭着双眼，发出平稳的呼吸。他小心地将她的腿放平，自己走到古树的根处靠在树干上，然后再将她的头倚靠在自己的胸膛。擎空仰望着头顶，看着望不到边际的树顶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逃出这里……思绪的杂乱，身体的疲惫，让他慢慢地闭上双眼，沙哑的嗓音对着身后的古树说：“谢谢你的庇护……”
不知过了多久擎空再次醒来，庇护之外依旧能听到嘈杂的声音，不时还有着撞击声与巨爪抓挠声。他没有期望醒来后外面一片安静，那样的话更麻烦，因为他不清楚是否是兽人给他布下的陷阱，但他又不会放弃那个机会。
周围的光线已经有些明亮，擎空明白应该是到了晚上。这片森林有一个特点就是夜里会比白天更加明亮，也许是月光更能体会黑暗的痛苦。
怀里的鹿儿不知何时紧紧地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似乎做了恶梦。不对！擎空表情有些紧张，因为他注意到怀里的鹿儿在轻轻发抖，若不仔细观察真的感受不到。
“鹿儿……鹿儿……”擎空心里焦急，但是还是温柔地呼唤。
可鹿儿还是没有回应，擎空知道这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他将手放在鹿儿的额头，滚烫的触感，苍色的脸色配上有些浑浊的瞳孔，这一切征兆令他更加担忧。擎空小心地将受伤的小腿放在手中，才发现伤口已经由殷红变得吓人的黑紫。
中毒？感染？无论是哪种情况，自己都无法解决。他开始怪自己没有用，怪自己……
这个时候怪自己有什么用？！牧渊大学者的声音在心底回响。是啊，这个时候怪自己有什么用？擎空不再自责，他开始想办法解决。
“小空……哥哥……”鹿儿终于醒来，可虚弱的声音让他心疼。
“鹿儿，我在这儿呢。”擎空用手轻轻将她凌乱的头发整理好。
“小空哥哥，我有个请求……”鹿儿艰难地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小腿，没有一点吃惊。
擎空点了点头，隐约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我希望你，不要管我，凭哥哥你的实力……”
“不，”擎空轻轻地打断了鹿儿的话，他知道她想说什么，“让我离开你独自苟活？不可能！我们一起在龙谷里经历了跳崖的生死抉择，一路走来种种险与难都没有让我们分开。你对我来说已经是……已经是家人一般，所以，不要再说这种话。”
“家……人？”鹿儿是高兴的，但却无力表达喜悦。
擎空重重地点了点头，“鹿儿，你放心，无论如何小空哥哥都会带你回家的。”
鹿儿相信，她一直都是相信擎空的，可这次却没有足够的信心。
“可……我们从哪里回呢？”鹿儿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她知道困在这里全是因为自己的受伤。
擎空拥挤了她，望向头顶。
“上面……”他望着如同通往天空的阶梯一般的古树树干，沉沉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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