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璟彧的眼睛
进到听风小筑，一片漆黑，段鸣颓然地坐在台阶上，见来人是夜明，灰暗的眼眸重新亮起希望。本来主子的眼疾经过戚老医师的诊治，是有好转的，可王君突然下令，禁止售卖九里光，违令者斩。而主子中的毒偏偏就需要这九里光，主子的眼睛仅能见到些光亮，医师说若再找不到九里光，怕是这双眼睛就
苏小姐也为此事前后奔走，奈何此禁令太过严苛，谁都不想为钱害了性命。主子如今危在旦夕，却命手下人不得对王姬透露半个字，只有汤汤那丫头脾气倔，敢逆主子的意。
推门而入，屋内药味浓厚，只见璟彧一身松垮的寝衣斜靠在窗台边，长发如墨般披散着，眼上蒙着一块白布。他此刻抬头，望向天空，本该是月至中天的情景，在他眼里却是一片漆黑。
身后段鸣端着盘子进来，上面放着两个瓷碗，一碗是药，一碗是清粥，轻手轻脚搁在书案上：“主子，该喝药了。”
璟彧身未动，轻笑：“这药除了苦，便再没有别的用处了，拿走吧。”
“那好歹吃点东西吧，都两天了。”
“今晚的月色如何？”
段鸣眼角似乎闪着泪光，轻吸鼻子道：“今儿是十五，月色很亮，也很美。”
“嗯，想来也是，”他倚着墙慢慢坐下，手上摸索着去寻桌上的酒杯，“这样的月色是该喝一杯。”
“主子，您，您不能喝了，您的眼睛有伤，不能喝酒。”
“嗯，就这一杯，给我满上吧。”
夜明终于按奈不住，几步上前，打掉璟彧手里的酒杯。羸弱的身子被这一带，直直向后仰倒。
“出去守好门，谁也不准进来！”似乎被刀子似的眼锋刮过，段鸣像一只受惊的家猫般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你来了。”璟彧不悲不喜，撑着身体想坐起来。
“公子的苦肉计我看完了，现在可以吃药了。”夜明冷眼瞧他覆在眼上的白布，终是忍不住，伸手扯掉，手却僵在空中，怔愣地看着眼前人无神的双目，那本是一片星海的眼眸如今如一潭死水，眼珠泛着病态的灰白色，他，真的瞎了？
夜明仍不肯信，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没有反应，再摆了摆，还是没有反应。
透过烛光，璟彧模糊地见到有影子在眼前晃，伸手轻轻握住，宽慰道：“能看见一点。”
夜明心下酸楚，纵然他颇多算计，可这眼睛的确是为救她所伤，而且，当日若不是那焕春散，心中又泛起一阵惭愧，拿起桌上的药碗，语气和缓道：“先把药喝了，九里光的事，我来想办法。”
“王君此刻下禁令的意思你我都明白，为了消除王上对你的忌惮，你如今什么都不要做，况且，”璟彧想了想，“我总能找到办法，你只需静待就好。”
“不过就是闯一次地宫，没什么了不得的，父王顶我骂我几句，再关我几日。”
“若如此轻易，王上也不必下令了，这地宫究竟有什么秘密？”
夜明心下一沉，突然想到那日从地宫里带出来的铁盒，难不成父王是为此事？可那玄铁的疙瘩根本就无从打开，即便是有什么惊天的秘密，也只能是秘密了：“先不管旁的，你先喝药。”说着将药碗递到他唇边。
璟彧突然撇着嘴躲开：“太苦了。”像是在撒娇。
她接着送，他还是躲，耐心耗尽，夜明一步跨在璟彧身上，一手捏着他的嘴角，硬生生的掰开嘴，将药灌了下去。接着将碗一丢，一手托着后颈，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他的口鼻。璟彧憋得满脸通红，直到他将药液完全咽下，才肯放手。
“你，你。”璟彧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不停地咳嗽喘气。
见他如此难受，夜明坐到他身侧，替他捋背顺气：“明日，我还来，若再见你不肯吃药，我还这样喂你。”
璟彧终于顺过气来，气息低沉：“原来王姬喜欢这般，有趣有趣。”
夜明当然清楚他在说什么，立时臊得耳根都红了。不再多言，起身要走。
“我饿了。”璟彧继续撒娇似的口吻。
“去找段鸣！”
“你不喂我就不吃。”
粥里加了安神的药，璟彧吃完就睡了。夜明替他掖好被子，将窗关好，静静退到门外。
汤汤一脸焦急，主子虽吃了药，但她比谁都清楚，这病耽误不得。
“附近的药局都找了吗？”
汤汤点头：“别说是药局，医馆，师父甚至去相熟的人家里去寻，没人敢给啊。”
“戚老医师呢？”
“师父去了新野，他曾在新野的郊外见过九里光，虽说新采的药性弱，但加大用量也可治公子的病。”
夜明眉头深锁：“老医师步子倒是快，只是他要如何将药带回来，背着大量的九里光进城，你是嫌他命长吗？”
汤汤眉目间露出紧张的神色，她声音发颤：“那，那如何是好？”
“既然药进不来，那我们就出去，”夜明眸光晶亮，“汤汤姑娘，你回七星馆准备明日出城的药材，”回头吩咐段鸣，“你连夜收拾出你家公子的细软，明日一早，我来接你们出城。”
“出城？”段鸣面露难色，“春祭刚过，城里尽是王公贵族，要出城需要各部批示，最后交由大司马批阅方可出城，这一套规矩下来，没有个三五天是不行的。”
夜明皱眉，暗叹璟彧身边怎么有个这般啰嗦的：“要你收拾就收拾，哪那么多废话啊？我们四人轻装出行，一切从简。”
大司马府门前，夜明直直立在朱红色大门外，已过了子夜，通传的小侍进去许久也不见回话，一阵凉风而过，肩膀微微一抖，这夜还真有些凉呢。
“有些人啊，还就是喜欢扰人清梦啊。”
回头见到青岚一身淡青色常服，手里捧着一件墨色披风，斜靠在门柱前冲她打趣，多年后，每每想到那个淡青色身影，夜明总是会联想到新赫的素面，平平无奇却能温热一颗冰凉的心，能填饱旅人饥肠辘辘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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