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雨夜杀局
剩余的饭菜在道观地上依然冒着热气，些许油渍溅起，落在老农裤腿上，本就略显陈旧的粗布长裤变得更加陈旧。
李吾宗点了点头，眼角是层层叠叠的皱纹，里面镌刻着时间的车辙碾压过的痕迹，只是不论他是否慈眉善目，目光温和，在此时的陆钧看来，只觉得面目可憎。
“不用急小子，师傅不一定就会死在今天，和你师叔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胜负不过五五之分，说不定老夫今日一剑胜之，还能再给你小子点好东西。”袁道士说这话时眉飞色舞，仿佛对即将开始的杀局毫不在意。
陆钧心知事情绝不可能如此简单，争斗多年依然未分胜负，再次前来肯定是胸有成竹，可能在道观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袁道士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李吾宗本就不弱于他，本来袁道士和李吾宗半斤八两，加上可能潜藏在暗处的人，袁道士胜率略低。
自己现在不过是个累赘罢了，如果袁道士一方加上自己，本来四六开或者三七开的局面，瞬间变成九一开。
袁道士九战不胜，脚底抹油，瞬息之间已经到了数百里开外。
陆钧一人独自面对虎视眈眈的李师叔和隐藏在暗处的无数杀手。
陆钧咬咬牙，没办法，别人的队友加buff，自己当队友，只能加debuff。
从脸上挤出来三分笑容，陆钧恨自己没有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和四分漫不经心的眼神，只能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师叔，您看我资质如何，转投您门下行不行？”
李吾宗面露赞许之色，说道：“好小子，等老夫杀了这无耻之徒，坐实了咱们师徒名分，一切好说。”
陆钧面色一苦，说道：“这袁道士怪可怜的，放了他吧，他孤苦伶仃，一个人流浪，不杀他岂不是更好。”
袁道士似笑非笑，只是眉宇间更添几分洒脱。
李吾宗面色一滞，手腕一抖，一柄金色长剑出现在陆钧眼前，陆钧来不及细看，便听李吾宗说道：“这是师叔给你的入门礼，至于你这师傅，今日是非死不可了。”
陆钧心思百转，而后低眉，握住长剑，退至一旁，低声道：“请师傅师叔往观外一战，道观破旧，禁不住您二位打斗。”
此时他脑海中的骰子转个不停，只是一直是3、4、5，摇到3不过三倍增幅，4不过5倍增幅，即使是摇到5也不过十倍增幅，虽然不知道李吾宗到底是什么境界，有多强，但陆钧猜测仅仅十倍增幅肯定没有任何威胁到他的可能。
李吾宗饶有兴趣地看着陆钧，仿佛想看清这个说话颠三倒四态度反反复复的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不再试试了吗，说不定你求一求老夫，你这师傅今天就能苟得性命。”
陆钧疯狂催动骰子，只是一直没有出现他期待的6。
陆钧面色诚恳，说道：“如果求您有用，我可以给您磕三千个响头，如果您觉得少了，可以每天三千个。”
陆钧心想：“拖延时间摇骰子，乐得与你这老王八蛋多说几句。”
袁道士笑道：“小子，你师叔为了今天，至少准备了几十年，这道观外，隐晦的气息不下二十道，要从边关送进来二十几人，你师叔肯定是花了大力气的，哪里是能够轻易改变的。”
“更何况，师傅虽然老了，但也不是泥捏的，就算杀不尽所有人，护你周全还是可以的，想来这老家伙还不至于拿你置气。”
李吾宗笑道：“那是当然，虽然老夫离开已久，但还是心系道门，绝不扼杀我道门后辈。”
袁道士面色更加平淡，只是陆钧分明看到他一瞬间如释重负。
陆钧心头感动，鼻子微酸。
不知骰子摇了多少次，终于在这时候摇到了6，毫不犹豫，陆钧选择了增幅力量，当十倍增幅的提示出现后，陆钧内心嘶吼道：“不够！”
骰子停滞一瞬，而后继续转动，只是陆钧分明感受到百倍力量的加持，这一瞬间颇有拳可开山，力能镇世之感。
只是此时骰子似乎耗尽了能量，先前所有的积累消耗一空，原本的金色消退了不少。
陆钧不管不顾，疯狂催动骰子。
此时师兄弟已经迈步走出道观。
李吾宗每一步落下，陆钧都感觉心脏仿佛停了一拍，像是一柄大锤，随着李吾宗的步伐节奏，敲在他心头。
袁道士驻足，回头看了一眼陆钧，而后笑道：“小子，逃命去吧，保重。‘
陆钧在脑海中对骰子愤怒道：“老子要死了，动起来！“
“师傅善自珍重，徒儿无用，来世再适逢您老人家。“
这是陆钧第一次叫出师傅，以前都是叫袁道士，仿佛前世叫孤儿院院长老头子一样。
骰子在他脑海中缓缓旋转，每转一圈，陆钧都觉得精神困顿一分，气血流动变慢一分。
李吾宗气势更盛，相比之下始终没什么波动的袁道士显得平平无奇。
只是这时候陆钧即使知道“平平无奇古黑帅”也笑不出来了，因为骰子仿佛在消耗他的气血，此时他像个极度脱水的病号。
面容枯槁，眼球深陷，嘴唇毫无血色，甚至呼吸都变得微弱，似有似无的呼吸带着风刮过石林的声音。
骰子在陆钧的期待中停下，赫然是个6。
陆钧从没有像今天一样期待过摇到6。
选择增幅速度，百倍。
在力量和速度的增幅加持下，即使他的状况以及差到了极点，也仿佛有摘星捉月之能。
恰好此时李吾宗和袁道士以及走到道观门口，陆钧看着他们的背影，心头发狠，左手轻拍地板，身体在百倍力量和百倍速度的作用下悄然弹起，右手顺势拔出龙道剑。
“老王八蛋！”
李吾宗和袁道士自然知道身后的动静，在陆钧气血流失的那一瞬间他们已然知晓身后的少年身上出了变故。
只是陆钧运气够好，脑海中选择增幅选项的速度够快。
思想总是比行动更快，在师兄弟二人气息僵持、彼此牵制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陆钧一句：“老王八蛋，吃爷爷一剑。”尚未说完，剑和人已经到了李吾宗身前。
在百倍的速度和力量加持下，这一剑的力量是恐怖的，甚至以境界而论，这个世界的二阶绝对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力量。
在这一瞬间，陆钧想到了质能方程，想到了惯性和质量的关系，想到了压强和面积……尽管没有什么用。
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能不能刺准。
在超越自己掌控极限的速度和力量下，陆钧刺中了李吾宗，但没有完全刺中。
带着劈开空气、劈开自己前几年艰难求生的苟且的一剑，恐怖的速度和力量甚至使得李宗吾瞳孔收缩、面颊上的肉紧贴在骨骼上。
只是这一件刺在了他的手指上。
金铁交击的声音在夜空中传出很远。
无形的冲击以道观为远点，在不到一息的时间里已经传递到了数里开外。
潜伏在远处的一人心头暗念：“哪里来的三阶，力量控制太过粗糙，真气的锐利完全没有集中，可能没有进阶的希望了。”
另一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老子当年三阶巅峰的时候比这强多了。”
有人问道：“兹事体大，为何没有提前清场，闲杂人等理应全杀。”
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离开，前去寻找那个不慎泄露气息、又误入杀局的倒霉蛋。
……
……
陆钧愣了片刻，仿佛刚才那一剑太快，仅仅带着他的身体前进，而他的灵魂依然停留在原地在，这时候才追了上来。
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
这是怎样的一根手指，面对百倍力量乘以百倍速度的一剑，只是在这根生着老茧的手指上碰出了一点火星。
陆钧瞳孔里还残留着那一点满怀希望的、刺眼的火光痕迹。
如果不是晚上，陆钧甚至看不到这一剑带来的痕迹，仿佛拖延时间、牺牲气血换来的一剑只是自己的臆想。
长剑掉落在地，铮铮作响。
随着长剑掉落的，还有求生的希望。
骨断、筋折。
陆钧瘫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出，而后眼角、鼻子、口中，开始有鲜血溢出。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就连呼吸都成了遭罪的事。
袁道士形如鬼魅，出现在陆钧身侧，朝他嘴里塞进一颗药丸。
李吾宗依然保持着伸出食指的姿势，只是面上的震惊之色依然残留着，他转头，望向陆钧，深深地看了一眼后，说道：“小子，你身上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只是你终究不知道，以凡人之躯，妄图逆伐神明，说到底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陆钧抓住袁道士的道袍，低声道：“师傅……对不起，徒弟无用……”
袁道士撩起道袍边角，为陆钧擦去下巴上、眼角、口鼻处的血污。
动作轻柔仔细，十分小心，仿佛这是他最后能为陆钧做的事。
陆钧转头，对李吾宗笑道：“师叔，以凡人之躯，逆伐神明，这句话真好，不像我师傅，他这么猥琐，肯定说不出来这种有逼、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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