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四章
船老大果然知道王悠的去向,但他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注意到王悠身上的首饰配件,只因着船上后来来了两个走江湖的人观察片刻便能识出来的“插手”。
“船行四日,于杭州地界新接了两个客人,他们身材瘦削,一个鼻翼旁边长了个带毛的大痦子,看着架势倒是俩清插。那两小偷自上了船不久便一直盯着姑娘,姑娘倒是警觉,瞧见之后便躲着他们,又过来问了我下一站停靠的时间的地点,在曹娥江渡口就提前下船了。”
“曹娥江?那岂不是上虞?小姐怎么会又往南去了?”
橘白讶异,重新确认了一遍王悠的去向。船老大信誓旦旦,马文才便当机立断叫了马统上前:“你去一趟书院找祝英台,请他写信回家让祝家庄的人帮忙。”
他们府上的人力充足,可到底不如祝家这当地豪绅熟悉情况,有他们相助,事情多少容易一些。祝英台与他固然不对付,可在寻找王悠这件事上,他们应该是可以达成一致的。这也是他第一次从心底认为王悠同祝英台来往并不是一件坏事。
马文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算起来,王悠已经失踪了七日,他着实不敢想那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家孤身在外会遇到什么险难。即便是清楚她如今的武艺对付市井刁民已是绰绰有余,即便是有意识地全了心地想往好处考虑,他心里头也依旧是忐忑不已。
船老大原本还有话要说,但被这么一打岔脑子也回转过来了些。他看着马文才一脸的愁容,害怕之余果断将那插手也跟了一个下去的话给吞进了肚子里。
“公子,小人就知道这么多了。姑娘下船后,小人忙着指挥卸货,也没注意她往哪儿去,只见她戴上斗笠往人群里一钻就没了。您看能不能就放了小人?”
看着他也是吐不出什么消息了,马文才忧心忡忡地摆手,将桌上的一锭金子扔到了船老大面前,又对着侍立门口的小厮吩咐:“带他去找管家领赏吧。”
橘白眼见再得不到消息也耷拉了嘴角,她带着失落思量了一番,随即向马文才福了福身子:“马公子,奴婢也回一趟书院告知山长及夫人消息,之后再启程前往上虞。如今这算是开了一个好头,稍后怕是会有源源不断的好消息传来,烦请公子届时寻人知会奴婢一声,奴婢好……”
她这客气的模样一看就是王悠手底下□□出来的,马文才不大耐烦,偏生又是发不了火,只好气不顺地饮了杯茶,边吩咐下人备马,边安排橘白的去处:“你要回书院我不拦着,但之后这消息怕是轻易不会再来。上虞我亲自走一趟,你还是往嘉兴方向去,找你们那不成事的温公子商量,沿途再看一看吧。”
他出言不逊,橘白本应愤愤反驳,但几日相处下来,她也看清这马家公子是真心待自家小姐好,况且他的安排也并非无理,念及这些,橘白也就收了逞口舌之快的心思,点头应声而去。
此时已快过午时,马太守见儿子回来,即刻吩咐人重新去热饭菜。然而马文才已没了继续用膳的心思,他秉明了父亲一声,随即就带着人马出了府门。
与此同时,玉水河畔北面一个破旧的小村子里,一身男装打扮的王悠也终于有空闲能够端起手边已经全凉的甘薯,她拿了一个,又掰了一小半下来,连同碗中剩下的那个小一点的重新放回石墩上。她意思性地往屋里喊了一声,等了几秒便剥完薄皮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看你这饿死鬼投胎的样,倒是还记得给我留一半。”
华敏走出草屋,摘下口鼻处绑得紧紧的布条,褪下虚搭着的外衣放在阳光底下曝晒,又洗了两遍手,这才端了碗到另一边吃。
一个甘薯如何能抵饿?但眼下这已经是这个村子里很是不错的食物了。华敏知道眼前这个打眼一瞧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姑娘定然还是腹中饥饿,但她也需要足够的体力来支撑接下来几日的治疗,因而只是承了她的情,不再假意过问地将那甘薯吃了下去。
“药快煎好了,注意着点,别熬干了,也别嘴馋得吃了。”
她有意同她开起玩笑,小姑娘果然炸毛,叉腰挑眉同她斗气:“你自己贪嘴倒不要说我,这苦兮兮的东西谁乐意吃!要不是看你可怜,本姑娘早就走了!”
“诶,就等着你这句呢!”华敏拍拍手,将甘薯皮一块咽了下去,“虎子娘眼看着也会熬药了,葛大爷和狗子也会采药了,这地儿还真用不上你了。你还是赶紧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别搁这儿浪费人家粮食了。你这小娃娃吃得实在太多了。”
“你才吃得多!”王悠委实委屈,自己这两日活没少干,饿没少捱,到头来却是没落得个好,不免又气又难过,嚷嚷两声就哭了起来。
“诶!”华敏一阵头疼,暗骂自己怎么就忘了这是个爱哭的主,她两手一摆,连忙就找话补救,“行了行了,我跟你开玩笑罢了,你药理学得很好,干活也很勤快,的确帮了我和村子很大的忙。”
王悠吸吸鼻子:“那你还要赶我走。”
她这一哭,不免将脸上冲出了一道灰尘印,再用手一抹,更是变得灰灰花花的了。华敏这时倒是觉得王悠可爱起来了,她笑道:“王小花猫,你自夸的七窍玲珑心莫不是被你自己在饿极时给吃了?你离家出走这么多天,难道还不回去,平白让家里人担心?”
“你怎么知道我是离家出走?”王悠反问,话音落下又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一时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
华敏乐得放声大笑,她站起来拍拍王悠的肩膀,坏笑着揶揄:“就你这架势,明眼人一看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得亏你遇上了我,不然啊……”
王悠哑口无言,华敏说的是实话,那日若不是她出手相救,她还真打不过那小偷和他的同伙们。华敏见她住了嘴开始思考,便也语重心长地教育起她来:“我虚长你几岁,就当你姐姐跟你说几句知心话,遇上问题逃跑是没用的,跟家里人有矛盾了也先说开了再打算,别一口气上来就二话不说跑了,这半点用都没有。这个人不支持你,你干不过他,难道还不能找个支持你的人和你一块抗敌啊?我看你长得这圆圆润润的,也不怎么讨人厌,难道人缘竟是差到了这种地步?”
“你才圆润!”王悠的脸还未长开,怎么摸都是一股肉肉的手感,她平日最不喜人往她脸上招呼,连带着“圆”这一字也不许人家提,因而即便是面对了华敏这一席点醒了她的话,她也还是先要反驳这一句。
华敏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的聪慧,见她已经有了计较,华敏也不再多说,解了自己的马就要她坐到前头。“上来,送你到渡口。”
王悠别过身子:“我没说要走。”
“少吃人家一顿是一顿吧。”华敏亏她,随后又道:“我今日进城买些药材和米回来,得赶早,你别磨蹭了。”
“走就走,哼!”
二人一路斗气,可到了分别时还是依依不舍了起来。王悠磨蹭着跟华敏买完了药,又一路走到了米铺,仍旧是不愿放开华敏的手。华敏无奈:“咱们现在可是俩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你快放手!”
“令弟年纪尚小,质朴纯真,公子倒无需过分苛责。”
王悠好奇回头,只见一位长相斯文、举止儒雅的公子慢步移到了她们身后,她晃晃华敏的手要她也看看这般风流人物,不想身旁的人却是一心都扑在了米上。
“怎么少了快有三分之一?”
米店的小工看自家少爷在此,也不敢伸手就赶人,只好好声好气解释道:“公子刚才给了十两银子,现在米价上涨,就能买这些了。”
“华……这些不够吗?”王悠咽下脱口而出的“姐姐”,回头又望了望那位公子,心虚地咽了声。
华敏摇摇头:“村子里人不少,若不能有充足的食物,怕这病是养不好的。罢了,我也没法养着他们,能解一时之急是一时吧。”
她话锋一转:“你不是还要搭船?赶紧去吧,别误了时辰,咱们就此别过,我不送你了。”
“诶,我以后到哪里寻你?”
王悠仍是紧紧攥了华敏的手,可华敏却言:“有缘即会相逢,我没问你去处,你又何必问我来处?”
王悠可不管那么多,她追上去直言:“我住杭州尼山书院,你往那里找我便是。”
华敏没应她,调转马头便走了,落在她们后头的祝英齐却是听了一耳朵,看王悠没有要走的意向,他抱拳上前,礼貌询问:“在下祝家庄祝英齐,才刚听闻小兄弟自尼山书院而来,不知——”
他话未说完,就被捋过来关系的王悠给打断了,她言语异常兴奋:“你就是祝公子时常念叨的八哥?太好了!我与祝英台祝公子是朋友,你能不能看在这层关系上给我买的米稍微降点价?”
那对碧玉耳坠已经被她换了钱银,王悠留了路费将剩下的银子和几颗珍珠全都推到了祝英齐面前:“八公子,我只剩下这些钱了,你能不能多卖一些米给我?北城外五十里的那个村子,有很多人都病了,没病的也饿得面黄肌瘦的,公子能不能帮帮忙?华姐姐囊中想必也是空空了。”
祝英齐看这发饰,再细看王悠模样,才发现眼前的小公子实则是一位小姑娘,而刚才那位大公子也是一位大姑娘。他可算明白祝英台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子”做朋友了。他略带探究地打量起眼前的人,见她坦坦荡荡并不闪躲,说话做事也是师出有名,情有可原,犹豫之后便让店里的人多装了四分之一的米上车。
“我能做的主只有这么大了,稍后我会让人把米送过去,这一趟就不要你的工钱了。”王悠说的那个村子他也知道,今年水灾频发,不少庄户都亏损巨大,那个村子的灾情尤其严重,听闻不久前大半个村子的人还都得了病。
王悠很是会看人脸色,她见目的达成,便自动说了不少祝英台在书院的事,让祝英齐听得开怀,放心了不少,当下便想邀着她到府上做客。
时车已装载完毕,王悠也不查,只是摆摆手后叮嘱道:“八公子,村里人的病情还比较严重,你们只管把米卸到村口就行,华姐姐住在村口靠右第一户,她会晓得你们来的,我得赶去渡口搭船了。”
祝英齐奇道:“姑娘做了好事不一块去吗?”
王悠歪着头笑:“我不过是出来花钱而已,华姐姐治病救人才是真的做了好事。她总是嫌我,这回我多事买米,去了说不准又要被她说上一通,我才不傻呢!只拜托祝公子同她说句话,让她多紧着自己点,姑娘家家的,都快吃成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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