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讨厌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秋杞的情绪都极其消沉，她不自觉地避开路言生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在校她尽量不出教室，放学她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在家她借着学习的名义闷在房间里，生活作息依旧规律，像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
盐盐和球球时不时会在门外“汪”两声，小狗的关怀却没传到主人的耳朵里，主人很久没有陪它们玩了。
小狗不高兴，小猫也难过。
小猫咪长大了些，很亲人，也乖，它在家中来去自如，偶尔路过那扇安静的木门。它驻足，“喵”了一声后趴在门前抓着地毯，又在上边舒适地翻了个身。
门在那一刻开了，房间的窗帘拉上，昏暗一片。小猫止住了动作，它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抱起来，摸了摸它的脑袋。良久，她自顾自地说：“我好像还没给你起名字吧，再等等……我暂时想不出。”
小猫咪被放下来时还是懵懵的，它走到小主人腿边，用脑袋蹭着她的脚踝。
之后那扇门一直都保持静默，明明住在房间里的人每天都出来，却让人觉得，她的灵魂似乎落在了某个地方。
脸上没了生气，眸中没了光亮。
秋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不明白，想不通，难道路言生只把她当妹妹而已吗？那些年温柔的错觉，在记忆中崩裂，变成了一块块碎成渣的玻璃，每一片都深刻地划过她心上，生疼。
她想到坐在副驾驶的女人，和路言生挺般配的，她光是坐在那，就气场十足，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带来的杀伤力都令人防不胜防。
秋杞趴在书桌上。
别这样想，更显得自己像个小丑。
秋杞自嘲，蓦然回想起那晚被路言生划走的微信信息，她心中空落落的。原来他们之前就有了联系，难怪只短短一个假期的时间就在一起了。
是如此突然，打得她措手不及。
秋杞懊恼。
他谈恋爱与我何干，我又为何在这独自悲伤。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值得我难过。
这个想法仅在她心中燃烧了一瞬，就熄灭了。
她藏了这么久的喜欢，原以为感情会随着时间生根发芽，没想这株幼苗刚破土而出就半路夭折了，她猝不及防，扑了空，也吃了满嘴泥。
眼看着小树长成参天大树，一转眼被别人乘了凉。秋杞想，自己心里更多的或许是不甘。
……真的是不甘吗？
她不停地反问自己，又挑不出完美的回答。
记忆回到七岁那年。
那是路言生第一次对她表露出厌恶的一年。
他在同伴的嘲讽下，狠下心把小秋杞丢在身后，路言生想让她离自己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世界有多大，秋杞就要离自己多远。
等到人群淹没那道小小的身影，他心中一阵畅快，风吹来，骄阳热烈，路言生不停地往前跑，用尽一身力气。正午的阳光下，他的汗水贴着脸庞，虔诚地向上天许愿——希望身后的影子永远不要追上自己。
最好消失。
……
小秋杞发现哥哥不见了。
周围人来人往，她站在人潮里，一双水灵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比自己高了很多的大人们。此时，一位母亲带她儿子来到小秋杞面前蹲下，她臂弯还挂着一篮蔬菜。
“小朋友，你找不到家人了吗？”
秋杞看眼前的女人，又看了看她的儿子，男孩长得很可爱，白净柔软，睫毛很长，眼睛是棕色的，黑色的发丝落在额前，看起来很好摸。
秋杞收回视线。
“……你还记得你妈妈的电话吗？”
秋杞摇头。
女人带领她去到警察局，一路上牵着妈妈的手的小男孩频频看向她，一眼，回头，又一眼，回头。
终于到了警察局，他更加好奇地观察她。
他听见稚嫩的童音很认真地和警察交流。
“对，跟我一起的，还有路哥哥，我路哥哥不见了，警察叔叔能帮我找路哥哥吗？”
……
女人得知小女孩的家人会来接她后，便放心了，她牵起儿子的手，见他一脸不舍得离开的模样，笑了，她轻轻抚摸男孩的发顶。
“走吧，勒勒，我们也要回家了。”
之后路言生因为这事被罚跪一天，他头晕目眩，挺直的身板倒下去前嘴里还在重复：他讨厌秋杞。
路家的大门终于开了，路母急忙叫路父出来，路父也听到了动静，他叹气，把儿子背回家里。而路母站在门口愣神，她很生气，可再怎么气，终究是身上的一块肉，路母心中五味杂陈，许久才进门。
栅栏后的秋杞坐在地上，她听着路言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直到这声音越来越微弱，她发觉自己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夜晚的月光朦胧，小秋杞咬着嘴唇，安静地坐在那。
回到家后，她忽然问姜婉秋：讨厌是什么？
姜婉秋一愣，她不知道女儿从哪知道的这个词，脑海飞速转动，思来想去，莫名联想到了路言生那张倔犟的脸，
姜婉秋面色严肃了起来，她认真地和秋杞解释。
“讨厌就像小杞不喜欢吃香菇，想到它会不高兴，夹到碗里时也会生气，这就是讨厌。”
“噢……我明白了，妈妈。”
姜婉秋的额头抵住秋杞的。
“但小杞，你也要知道，讨厌的反义词是喜欢。像妈妈喜欢小杞，想到小杞会非常高兴，抱抱小杞也会感到非常幸福。还有很多人喜欢小杞，他们都会幸福，知道吗？”
秋杞想了想，心情好了许多，“我知道了妈妈，妈妈和爸爸喜欢我，会幸福。”
姜婉秋眼中带过一丝心酸，“对，爸爸妈妈一直都很幸福。”
那天小秋杞把路言生讨厌她这句话抛了很远，他讨厌她，想到她会不高兴，和她一起玩会生气。
为什么呢？
秋杞现在才明白。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种树人，没有付出，没有精心照料，她只是看着“树”肆无忌惮地生长，也看自己如何成为他的累赘。他和她从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想飞，渴望自由，想去更辽阔的地方，她不一样，她只想待在这一方天地，和喜欢的人，和父母，在最熟悉的环境里安度余生。
似乎很难。
她从未想过路言生有一天会和别人在一起，在某个方面是她太过自信，以至于事实狠狠砸在她脸上的时候，她还是一脸懵然的去迎接。
既然他谈恋爱了，那就谈吧，她需要一些时间消化，需要足够的空气呼吸，需要一个释怀的过程。
专门用来贴标签的小木板上，有一张便签被撕了又贴，反复几次过后，被扔进垃圾桶里。
过了几日，又有新的贴上去。
它藏在一堆便签里，让别人难以发现。
——喜欢路言生会倒霉。
——我几乎每天都在倒霉。
——所以我不会再喜欢他了。
冬至，秋杞的父亲终于回到家中。
身材高大的男人静悄悄地进门，准备给妻子一个大大的惊喜。
姜婉秋欣然放下手中的家务，还给他一个紧密的拥抱，她蹭着他的衣衫，又亲了亲脸颊，秋年笑得眼睛都弯了。
“诶对了，我女儿呢？”秋年放下手中的东西，往灯光昏暗的二楼看去。
姜婉秋听到这句话不禁怅然，她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将最近的发生的事与秋年娓娓道来。
“她这个星期说的话都没超过二十句，”姜婉秋压低了声音：“前几天我在花园里浇花，看到路言生开车路过，车上还载着一个女生……”
姜婉秋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秋年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夫妻二人心照不宣，他们清楚女儿的性格，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们对她的要求从不苛刻，给予她最大程度上的自由，她在一个舒适的坏境下健康成长的同时，也要学会看清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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