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抵达春知园时，已经接近黄昏，天边的晚霞呈现一片淡粉色，像极了少女两颊的粉红胭脂，温柔动人。
陷入热恋的小情侣站在三锦春楼底的平台，相视而立。两人的身份不再是往日的普通朋友，现在程海川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蒋微言的脸。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望见她因紧张而抖动的睫毛，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我可以吻你吗？”
程海川低沉浑厚的嗓音，回荡在闷热的空气里，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
“你昨天——”
程海川没等蒋微言说完，一只手倏地从口袋里抽出，搂着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也不甘示弱，捧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身体往前一带。
温热的唇瞬间贴上了那冰凉的薄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仿若品尝山间清泉边，某颗稀世生长的花叶上的甘露。
程海川的心轰然炸开。
这是他等待许久的吻，日夜思念的吻，往后不再虚幻的吻。在这一刻，他仿佛破了人生第一次戒，魂魄瞬间抽离了身体，独自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他再也无法顾及这是人来人往的居民楼，一个转身，将蒋微言扯至楼底的幽暗处，重重地吻了下去。
一次不够，两次——
两次依旧不够——
三次、四次，每次深入的吻，都如一把锋利的刀，凌迟着程海川的心，他太爱这样的感觉了，一想到要离开，就恨不得用世界上最坚固的胶水把两人粘在一起。
……
从嘴唇上传来不带一丝缝隙的掠夺，使得蒋微言的身体瞬间如电流穿过一般，热烈击打出的阵阵诱人的火花，迅速蔓延至全身，她几乎站立不稳，柔弱的身体被程海川完全钳制住。
周围空气仿佛被燃烧殆尽，她呼吸不过来了，红着脸躲闪起来。
程海川感受到怀中的身体止不住地颤动，便移开双唇半分。他性感魅惑的脸依旧停留在她的眼前，距离近得足以透视她光泽的唇，上面布满的细小纹路，像是一道道直达程海川心底最深处的桥梁。
他沙哑地呢喃道：“我舍不得放你走了，怎么办？”
蒋微言抬起头，眼眸湿润，如星辰闪动，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程海川感知到蒋微言的情意，欣喜若狂地将她拥入怀中，仿佛这样能将幸福狠狠地圈住，不会溜走。
好似为了扳回一局，蒋微言眨了眨眼，垂头说道：“那下次不见了，就不会舍不得了。”
“微言！下次不准给我开这种玩笑！好不好？”程海川抬起身体，双手紧握她的肩膀，轻声质问道。
两人四目相对。
我会当真。这四个字，程海川却没说出口。
蒋微言吐了吐舌头，快速挣脱了他的大手，丢下一句：“小心开车，拜拜”，一鼓作气地往楼上跑去。
程海川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抬起手触摸着对方仍残留在唇上的气息，一声声低沉地呢喃：“微言、微言、微言……”
上了三楼，蒋微言快速关上门，整个身体靠在门上，捂着双脸，不停地深呼吸。
听到动静的路晓彩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红苹果啃了一口，调侃道：“春心萌动啦，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呀？”
蒋微言看也不看她，自顾自地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后，才走到路晓彩身边：“晓彩，你快看看我的心跳，是不是不正常？”
她拉住路晓彩的手往心口放。
几秒钟后，路晓彩正经地点了点头：“还真是没救了，不就接个吻吗？”
“你你你……怎么知道？”蒋微言差点被口水呛到。
“你们俩光天化日地在楼底下kiss，这边的人都看得到好嘛。大白天撒狗粮，很不道德哟！”路晓彩小手一挥，意指厨房这一方向的所有窗户。
“不不不，我我我……”
“你你你……你什么？好啦，逗你玩呢，看到了也没关系啦，反正邻居们都不认识。”路晓彩嘴里含着苹果，大笑起来。
若是往常，蒋微言肯定要追着路晓彩挠痒了，可这时她倒安静了下来，往沙发上一坐，发起呆来。
路晓彩把手伸到她的眼前，晃了晃：“快快快，给我讲讲，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蒋微言双目呆滞，完全处于放空状态，憋了半天终于蹦出一句话：“我好像真是上了贼船了。”
路晓彩瞪着杏眼，她从未见过这样患得患失的蒋微言，脆弱得像是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的小动物。
简单地吃完晚餐后，蒋微言又接到程海川的慰问电话，略带磁性的声音从电流中传来，像是在耳边言语：“吃晚饭了吗？”
“刚吃完，你呢？”蒋微言轻声答着。
“唔，还没有，刚处理完文件。”
“周末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吗？真的好辛苦。”蒋微言将身体缩在沙发上，换了一只手拿手机，眼睛看向了暗黑的窗外。
“你在心疼我吗”程海川低声笑了起来。
“我是心疼周末加班的人。”蒋微言不服输地辩驳。
程海川忍住溢上嘴角的笑容，拖长尾音地“噢”了一声。
蒋微言感应到他强忍的笑意，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对着话筒说道：“先不跟你说了，我要洗澡了。”
“好，晚点聊。”程海川不舍地挂了电话，笑容挂在脸上，往办公椅上一靠，双手交叠在后颈伸了个懒腰，他环视着这个四十平米的办公室。
对他而言，这家公司和他的爱情一样，也是一条艰难的路。
“微海科技”坐落在西云区的创新科技园，是一家做芯片封测的新兴企业，成立不到一年。公司通过猎头，聘请了行业内知名的专业芯片测试团队，同时与一家封装大厂合作，搭建了完整的封测一条龙服务平台。
公司决策层除了程海川，还有一人，是他的大学学长何青原，担任副总经理，他们都是林海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的佼佼者。
一年前，程海川卖掉林海城经营了两年的芯片产品销售公司来到浮云城，公司起步阶段，他和何青原时常忙到深夜，为了找到优质客户，喝醉更是常事。
有时候，邾媛打电话给他，他都是醉醺醺的状态，搞得邾媛心疼不已，好几次想要劝他回到林海城。但她知道儿子从小到大就是一个有分寸有想法的人，只能劝他多注意身体。
程海川的父亲程国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颇感骄傲，每当生意伙伴问起时，他会笑着说：“我那混儿子，自己跑到浮云城去搞芯片，说那边政策更好。”
伴随而来的往往是商业伙伴的赞叹：“虎父无犬子！多给他一点时间，说不定可以超越你。”
程国立爽朗的笑声，可以看出他内心是认同儿子的。想要在商场上成就一番大事业，光靠激情是没用的，得经过血淋淋的教训和成长。
“残酷的社会会教他怎么做生意，这是必经之路，让他去吧。”这也是他时常安慰夫人的话。
程国立，典型的北方人，眼光毒辣、性格豪爽且精力充沛。九十年代他卖掉祖产来到林海城，直接将目标锁定在华南省房地产的潜力上，开始做楼盘开发。
不到两年身价上亿，程前集团如一匹黑马，在林海城崭露头角。在一个商业聚会上，程国立邂逅了当年林海城商会主席邾建业的女儿邾媛，并展开了激烈的追求。
因为他不凡的胆识和气魄，名闻林海的千金大小姐邾媛拒绝了众多林海城的豪门公子，义无反顾地嫁给这个初来乍到，帅气直爽的北方男人。
如今，程前集团在林海城是数一数二的房地产企业，开发楼盘遍布华南省，而程国立也接手了商会主席的职位，将商会搞得有声有色。
从程海川步入少年时期，父亲的光环就开始压在他的头顶，使得他丝毫不敢松懈。父亲从小教育他，万事不要过骄过躁，要有条理有思路，眼光要准。在做重大决定时要果断坚决，不要婆婆妈妈，贻误时机。大多数情况下，第一次做的决定是更正确的。
大学未毕业时，程海川撇开程家的本业房地产，踏足新兴商业市场，将眼光瞄准了未来的高科技半导体产业。
他期望脱离父母的庇护，独自建立自己的商业王国。如今，他的事业仅仅是起步阶段，但他有耐心，他坚信“慢慢来，才比较快”，同时也将此信条，用在了感情上。
好的感情，像是一杯红酒，被时间打磨越久，越香醇浓厚，越值得拥有。
程海川站起身，拎起西装外套走出办公室，刚出门便放缓了脚步。
财务室还亮着灯。
财务室厚重的钢门正打开着，出纳胡婷和会计王芳正埋头整理手里的票据，没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
程海川抬起手往铁门上敲了敲，惊讶道：“王姐、小胡，你们怎么今天还在忙？”
王芳的位置背对着门，她转身一看来人，马上站了起来，微笑着答道：“程总，替市场二部入账，今天挂了好几个大单呢。明天周一，何总开周会要用到，就今天加班把账入好。”
“哦？蔡斌又有单了？在哪里，给我看看。”程海川迈进财务室，走到了王芳桌前。
王芳把两张a4纸递给老板：“这儿。”
程海川接过后，上下扫了一遍，抬起头笑道：“一千八百多万的单，这小子怎么没跟我提过。”
“他呀，大概是想明天去您那里邀功呢，您就当做不知道，夸夸他呀。”对面的胡婷也跟着站了起来，眉眼展开地像朵花。
程海川豪爽地点了点头：“行，明天晨会上让他好好做个分享。你们忙完了吗？走，吃饭去。”
“我们差不多结束了，难得大老板请吃饭，岂有不去之理，对吧，王姐。”胡婷拿起浅色背包，兴高采烈说道。
“你呀，小馋虫，程总经常给我们订餐，这会就忘了。”王芳用手指点了点胡婷。
胡婷的身体灵活地躲过了，笑道：“没忘没忘，我开玩笑的。”她转向程海川，满怀期待道：“老板，我们吃什么呀，听说后街那里又新开了一家川菜馆，我们去那里吧，好不好？”
“行，走吧。”程海川大步迈出了财务室。
三人走到公司对面的美食巷“后街”，美美地大吃了一顿，味蕾的满足驱除了加班的疲倦感。
他们在饭店门口道别，王芳直接从公司附近的地铁站回家了，胡婷搭着程海川的顺风车，往市中心方向开去。
副驾驶上的胡婷一路心情很好，便开始调侃起老板来：“程总，您每天在公司加班这么晚，不用陪女朋友吗？”
公司员工都知道他是单身。
“嗯，要陪，以后不会到很晚。”程海川目视前方，眼中尽是温柔。
“啊？您真有女朋友呀，我就是这么一说。”
程海川看见胡婷大惊小怪的样子，忍俊不禁：“小胡，我有女朋友也很正常吧，年纪也不小了。”
“那我们公司市场部、人事部那些姑娘们，可要哭晕在厕所了，哎！”胡婷夸张地叹着气。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程海川顺着她的话，开起了玩笑。
“哎！我也是呢！”胡婷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一天到晚的，财务部事情少了是吧，明天给你多派点活。”
“别别别，程总，最近两个月订单越来越多，我们忙得周末还加班呢，考虑给我们加薪还差不多。”胡婷胆大地向老板建议道，双眼时不时偷瞄他帅气的侧脸。
“可行，明天会后研究！”
“哇，老板真好！”胡婷开心地喊道，心想明天得跟王芳找个地方庆祝，顺便炫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知道挑老板心情好的时候提加薪。
送完胡婷后，程海川没有回蜻蜓小区，而是掉个头，往春知园的方向开去了。
花团锦簇的三锦春一楼，程海川站在在楼梯口，拿手机发了一条微信：我在楼下，想见你。
刚收起手机，就看到路晓彩提着垃圾袋下楼，对方一脸揶揄的表情：“哎哟，程总，你怎么在这？这才几个小时没见呐！”
程海川大方地笑笑，伸手往上指了指：“微言没睡吧？”
路晓彩将垃圾袋往垃圾桶一放，拍了拍手心：“她还没睡，你等等，我去叫她下来。”
“没事，不用催她。我等她。”
不一会儿，穿着黑色针织长裙的清瘦身影出现在了楼底。程海川眼神微动，上前一步：“微言。”
蒋微言走出三锦春，与他肩并肩向侧边的小道走去：“你这个点还过来，吃饭了吗？”
“吃过了，怎么？如果没吃，你还想给我做吃的？”程海川的鼻腔内传来一阵淡淡的香味，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我就是问问，你想太多了。”蒋微言停下了脚步，看向他，眼波流动。
在这样的夜里，蒋微言清澈纯净的眼神是一种致命诱惑。虽然程海川知道她今天很累了，但还是抵抗不住这种诱惑，来见她的诱惑。
“你的眼睛对着我的心说话，我的心应允了。”
如诗般的告白，轻易地钻进了蒋微言的耳朵，她眨了眨眼，试图回应什么，却无法张嘴说出一个字。
昏暗的路灯下，二人伫立的身影缓缓靠近着。
程海川双手抱着蒋微言，一个转身将她压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
他们四目相对，程海川忽然不舍得消耗这样的眼神，他缓缓地凑近了她的脸，直到对方闭上眼睛，他才将唇贴了上去。
从试探的吻，到深情的吻，再到不可抑制的吻，无一不震撼了蒋微言细腻敏感的心。
直到云遮住了月，程海川才睁开了双眼，挺直的鼻梁轻轻地碰了碰她小巧挺秀的鼻尖。
他轻吻了一口对方湿润的唇角，喃喃道：“我爱你。”
蒋微言长长的睫毛上有水汽蔓延开来，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逐步地沉沦在程海川铸造的深情里，那句“我爱你”大概是她这辈子听过最美的情话。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程海川仍未收到她的回应。
他依然猛地一头扎入爱情的深渊，将所有感受付于怀中的人。那人的唇、眼、身、心，犹如他的城池，需要使出浑身解数去一一攻略。
程海川犹如吸食毒药般，情不自禁地加深了这个吻。那是一个深长缠绵，不再点到为止、矜持客气的吻。
他清楚地知道，最先陷入这场迷魂记的是自己，爱得不可自拔，一败涂地的是自己，赴汤蹈火、飞蛾扑火的是自己。
微风颤动，一片树叶轻盈地飞落，停在了蒋微言的头顶，她的身体颤抖着，感知着树叶的重量。
程海川目光微滞，他伸手将树叶轻轻取下，沙哑着嗓音：“微言，为你倾倒的不止是它，还有我。”
蒋微言接过树叶，紧握在手心，轻声道：“你这么晚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个吗？”
“不然呢，你想听什么？”程海川温柔地笑了笑，眼睛依然停留在她的红唇，情不自禁地喃喃一句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情话：“和你亲吻，胜过词典里一切美妙词语的总和。”
“海川……”蒋微言低下头，轻声喊道。
“嗯？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程海川捧起了她的脸，似乎又想要吻她。
蒋微言仰着头，闭上了眼睛，轻声说了三个字。
声音很轻很轻，程海川却听得真切。
她说，我也是。
直到听见有人走近的声音，程海川才放开她，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哑声道：“我先回去了，你乖乖睡觉，知道吗？”
“嗯，你小心开车。”蒋微言目送他的车尾灯渐渐消失，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点舍不得他离去。
她自嘲地笑了笑，过去的她，不轻言爱。可是这场危险的爱情游戏，她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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