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3章

离开鞠老太爷憋闷的书房，玉咺姀走到宽敞的露台乘凉。一名穿着酒侍服装的马尾辫姑娘走近玉咺姀，迎着月光一字细眉双眸炯炯有神。胸前名牌写着“卢静”二字。她是通伯的远房侄女，在鞠宅照顾上了年纪的通伯，顺便打打下手。她也是断崖庄昔时堂少主玉咺姀的女侍卫——梵净。

        玉咺姀转过身，正好对上梵净清亮的眼眸，她递上一杯香槟，道：“比不上六少的桂川白，少主勉强尝尝吧。”

        “谢了。”玉咺姀接过酒杯小抿一口，微微皱眉，“天上地下，只要尝过六哥的桂川冰酿，便再无其他酒酿可入口了。”

        “少主说的是。”接过酒杯，梵净往宴会厅扫了一眼，恭恭敬敬的开始汇报工作，“阮嫣并没有向庄侑宸追问大西北的事情，她貌似已经接受了庄侑宸无功而返的事实。属下进鞠家七年，三年前恢复记忆，今日第一次见到朱元。模样虽有所改变，眉眼却是骗不了人的。他就是褚侍卫。”

        “他很快会离开鞠家，你暂时不用管他。从现在开始，你盯住了蒋冰羽和倪游游，包括他们离开鞠宅后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都要知道。”玉咺姀盯着游走在人群中的众人，倪游游和朱元同样穿着酒侍的服装。

        “对了，我见过诵珂了。小丫头不当演员真是亏。”玉咺姀想起诵珂在俊峰前台装得楚楚可怜又胆小怯弱的样子，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

        “诵珂是在三年前同庄侑宸一同到达钟毓村时恢复的记忆，当时少主还未被放出来，我们不敢擅作主张，便封印了同行众人的记忆，请少主原谅。”梵净说着便想单膝跪下，被玉咺姀一把扶了起来。

        “说了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你们也没做错什么。多亏你们提前下来，否则等我出来，还不定是个什么光景了呢。”玉咺姀拍拍梵净，浅笑安慰。

        “还是三少顾虑周全，让我们提前下来做准备。只是以防我们暴露身份，三少封了我们的记忆，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会恢复。”梵净恭敬地说。

        “我说你啊！”玉咺姀突然转向梵净，一脸严肃，“以前我就想说，你总是少爷小姐的叫着不觉得别扭吗？这称呼太接地气了，我不习惯。”

        梵净嘿嘿干笑两声：“这是老庄主定下的规矩啊，断崖庄不肯入天族，诸位少主便不能被称为神君仙君。老庄主说了，这样也好，让我们不要忘记，我们都曾是凡世的一粒尘埃，不要忘本。”

        玉咺姀抬头望天，无奈叹道：“就因为这样，我始终觉得我就是个凡人，一个在哥哥姐姐的羽翼下长大的小女孩，只是家境比较好而已。什么仙人的道德准则，都跟我没关系。”

        梵净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少主确实活得自在惬意，既不受凡世繁文缛节的约束，也不曾被天家的条条框框圈着。只是好歹是挂名仙人，也不好太放肆不是？”

        玉咺姀伸手就往梵净脑门上弹：“小丫头说谁放肆呢！”

        梵净揉揉脑门，诚意满满的柔声劝道：“属下是认真的。断崖庄不入天家就是图个自在，这天上地下确实也没有比断崖庄人活得更舒坦的了。但我们好歹算是仙人，即便被人坑了被人算计了，可以生气可以惩治，恶作剧或者报复一下也不为过，但万万不可再做违背道法自然的事了。不管是仙人还是凡人，人命一条，不可与天为敌啊。”

        “我命由我不由天。”玉咺姀嘟囔道。

        “少主，命由天定啊。”梵净劝道。

        “人定胜天！”玉咺姀扬起骄傲的小下巴。

        “道法自然是天地规矩，天君也不可违背。”梵净觉得自己还能努努力。

        玉咺姀看着梵净，认真地问道：“你觉得你主子我是罔顾人命的败类还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梵净吓得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怎么可能，当然不是。”

        “那你在担心什么？”玉咺姀歪着头问。

        “我我怕”梵净不由自主地看向端着托盘穿梭在宾客间的朱元，“如果鞠老头向褚侍卫下手的话”

        “他不敢。”玉咺姀挥挥手，“你放心吧，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不过是这世间最脆弱的存在，他们有他们的游戏规则，若我们想插一脚，就得遵守他们的规则。我不会再拿一个国家给一个人陪葬了。”

        梵净还想再说点儿什么，见有人朝露台走来，连忙端起酒盘说：“我去给您拿点儿糕点。”

        待梵净走远，玉咺姀转身看向漆黑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想起她曾经问褚元的一句话。

        彼时，她又偷跑到帝都游玩，褚元虽不情愿也只好随她一同下界。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在褚元再三催促之下玉咺姀还是玩到了宵禁。意犹未尽的她为了不被巡城武侯找麻烦拉着褚元跑到山顶上晒月光。那个时候的帝都，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尾气雾霾，郎朗夜空，繁星璀璨。

        玉咺姀找了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躺上去，仰望星空，凉风徐徐，她心满意足的数着闪闪发亮的小星星，问向杵在一旁的褚元：“你说凡间的人们是怎么看这些星星的？”

        “凡人有星相学，他们观察星星占卜命运、吉凶，甚至天气。”褚元硬邦邦地回应道。

        “所以说凡人愚昧呢。”玉咺姀晃晃脑袋，伸手在空中画圈圈，“这天地间本没有人神之分的，是有些人太不安分才让天空越升越高云朵越积越多星星越来越少，还星相学，本来他们都是星星中的一员，如今却只能站在遥远的地方仰望它，可悲啊。”

        “断崖庄也是从凡世升上去的。”褚元随口说道。

        “没错，所以我很敬重我的先人。”玉咺姀笑笑，并不介意褚元冷冰冰的态度。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玉咺姀都拽着不情不愿的褚元到凡世陪她晒月光。待褚元在帝都为她置下一座大房子，她便赖在帝都享受凡世的日月流转。直至，断崖庄出事。

        “少主，给。”

        返回的梵净唤醒玉咺姀。镶金边的白瓷托盘上摆着梵净为玉咺姀挑选的精致点心。有栗子糕、豌豆黄、百合酥，以及被精雕细琢过的嵌金箔绣球花菓子。

        “这是？”玉咺姀指着绣球花菓子问梵净，眼中充满不可置信。

        “是朱元做的。”梵净答道。

        玉咺姀用小叉子将绣球花菓子切成两瓣，里面只有细腻的豆沙馅，她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叉起一瓣送入口中，同样的入口即溶，甜而不腻。玉咺姀回味着口中香甜的味道，轻笑道：“还是太极馅的更好吃。”

        梵净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对了，怎么今日没见冯家人？”玉咺姀问道，又切了半块豌豆黄放入口中。

        “冯家虽是书香世家，但在满清倒台时便随着没落了，仅剩的那些家底也被无所事事的子弟拜了个干干净净。在这个只认钱的圈子里，冯家除了是阮嫣的继母外，没人会记起他们。”梵净递上香槟给玉咺姀清口去腻，“今日鞠家的目的明显不是为阮嫣接风那么简单，又有谁会想起去请他们呢。”

        “阮嫣回来有段时间了，还不去见她这位继母，明明前世感情很好的。”玉咺姀轻挑秀眉，将盘子中的点心一扫而空。

        “迟早要见的，莫襄小姐快要结婚了，他们准备请冯灵灵当伴娘。”梵净说道，顺手拿过了玉咺姀手中的空盘。

        “结婚啊，看来要跟心袂打声招呼了。”玉咺姀一拍脑门，力气之大吓得梵净一哆嗦，“我还欠心袂一席一品全宴呢！”

        “少主您轻点儿，打坏了怎么办。”梵净颇为心疼的为玉咺姀揉脑门。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还能打坏了。”玉咺姀没好气的拍开梵净的手，苦恼的紧皱眉头，“又要去求长姐了。”

        “大小姐最疼您了，只要您开口大小姐都会答应的。”梵净不明就里的说。

        “问题是一品全宴要准备一年之久，而长姐为了庆祝我恢复自由不久前刚请我吃过一顿。”玉咺姀讪讪一笑。

        “这样啊”梵净也尴尬了，想了想又问，“那您怎么会欠了仙君一品全宴的啊？”

        “因为那个。”

        玉咺姀刚刚还清澈明媚的双眸瞬间变得阴森犀利，伸手指向宴会中一抹嫣红，那是穿着昔时阁定制礼服裙的蒋冰羽。

        胭脂红的一字肩及地长裙，不带一片坠饰的大气典雅，光滑的真丝缎面闪着点点星光，仿佛坠满天上的星星。

        “刚刚就有很多贵妇人在议论蒋冰羽的裙子，大家都在猜测她的裙子是用什么布料做的，居然这么华丽。”梵净说道。

        “那是我跟心袂要的瑶池金莲化成的金粉，参在桑蚕丝中织就的布料，当然华贵异常。”玉咺姀揉揉额头，感到异常的烦躁，“大姐最喜欢红色，要是让她知道这么高贵大气的红色居然穿在这种小人身上，还散发着阵阵风尘气，一定会生气的。我的一品全宴啊”

        “昔时阁的衣服怎么会穿在她身上？”梵净对之前发生的事全然不知，疑惑的问道。

        “那是我卖七姐面子做给林家小女儿的，被蒋冰羽抢了过来。”玉咺姀隔空点着蒋冰羽的脑袋，“敢破坏昔时阁的规矩，我就让她长长记性。”

        “小姐不会是想让那条裙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消失吧。”梵净一把拉下玉咺姀的手，双眼充满戒备。

        被戳穿心事的玉咺姀尴尬的抽回手，支吾片刻，道：“怎么可能，那太丢人了，我顶多让她裙子褪色就是了。”

        “那昔时阁的颜面就丢大了。”梵净提醒她。

        “这年头盗仿昔时阁的大有人在，谁能证明这是真品。”玉咺姀坏笑道，“再说了，今晚她要丢人的也不止这一件事。”

        “以少主的个性，一下子拍死她就不好玩了。”梵净奚落玉咺姀。

        “放心吧，蟑螂的生命力超乎你想象的顽强，她没那么容易被拍死。”玉咺姀拍拍梵净，朝宴会厅走去。

        经过一个珠光宝气的胖夫人身边时，她正跟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男说着：“听说今天鞠老太爷要宣布他孙子和蒋家小姐的婚事，这是麻雀要变凤凰了啊。”

        “你这消息靠谱吗？那蒋家小姐可是穷苦出身，她父亲只是鞠老太爷身边的一个保镖，哪里配得上鞠家小少爷。”秃头男不相信的摇摇头。

        “骗你干嘛，你看鞠家哪位夫人身世好的，鞠家向来是女儿高嫁儿子低娶。”胖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

        “不明白鞠老太爷的心思啊，强强联姻不是更能保证鞠家的繁盛吗？”秃头男依旧不太相信。

        “我觉得啊，鞠老太爷自视甚高，他只求他鞠家一家独大，不肯与其他家族共享富贵。”胖夫人压低声音，偷偷指了指人群中并不起眼的鞠家大姑奶奶鞠念，“你看他女儿，当年出嫁时风光无限，丈夫去世拿了遗产就回鞠家了。按理说也是不小的一笔遗产，可她怎么还穿得这么寒酸。那钱都去哪儿了？”

        “那她带着儿子单过不就好了，何必回鞠家呢？”秃头男问。

        “所以说自视甚高也是遗传呢，她以为能从鞠家扣出自己那份财产，不成想反被鞠老太爷套路了，鞠家的钱怕是都要留给鞠家小少爷了。”胖夫人信誓旦旦地说。

        “这老爷子真够歹毒的啊，靠女儿挣钱给孙子，又不肯与其他家族分一杯羹。”秃头男明显表现出不满。

        “我听说，今天还要宣布一件事。”胖夫人神秘兮兮地说。

        “还有什么事？”秃头男问。

        “鞠家小少爷的娱乐公司年前便在筹措一部电影，鞠老太爷有意投资，但要由蒋家小姐担任主演。”胖夫人说道。

        “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秃头男点点头。

        “哪有那么简单。”胖夫人摇摇头，“鞠家小少爷拍电影是认真的，那蒋家小姐又不是正经演员，不过是鞠老太爷塞进俊峰的借口罢了。更何况，捧红了她还能给鞠家挣钱。”

        “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少夫人，这老爷子的心可真够凉薄的。”秃头男深感比起心眼和绝情自己还要向鞠老太爷多多学习。

        玉咺姀听着这串对话，心里嗤笑。婚约这种事情鞠老头谨慎的很，能传出这种消息的只能是蒋冰羽本人了。如此心急，今日这脸她是丢定了。至于女主角，到正好给了玉咺姀一个公开玉氏与俊峰合作的机会。这电影的投资方，只能是玉氏的。至于蒋冰羽，她到可以施舍个角色给她。想到这些，玉咺姀又玩心大起。远处的梵净见玉咺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坏笑，无奈摇头叹气。自家少主什么时候才能像大小姐那样端庄呢，或者像三少那样沉稳也好，最不济，像六少那么绝情也是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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