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雄心壮志

之后几天，这事情愈演愈烈，得我大纲的人大约是有恃无恐，竟然处处攻击我。

        我觉得很无趣，只埋头修改大纲。

        这是我第一次写古代背景的小说，主角为一名魏晋时期文人，当然是虚构的。在创造他的时候，受当时玄学兴起的影响，自然而然想象为较为张狂不羁的类型，还应该颇有几分“越名教而任自然”的风度。但是在重新整理大纲时，才发觉这样塑造人物十分单薄，反而还显得附庸风雅了。

        一直到最后，我甚至觉得大纲泄露也不全是坏事。没这个契机，我大概不会主动修改已经定型的小说。秦宇很多年前和我们讲过，文学作品有两点需要注意，一个是逻辑上的自洽，还有一个是语言的运用。我发现在之前的大纲里，情感过渡都有十分不自然的地方，需要缓慢地完善。换言之，逻辑自洽都没能做好。

        可不能丢了秦宇的脸啊，我苦中作乐，捧一杯热水，在书桌前一边休息一边想。

        已经低头改了两天，故事基本面目全非。又写了小一万字的人物小传，我隐隐有点摩拳擦掌，自己都觉得主角塑造丰满许多。

        心里很满足。

        我常常觉得写作也是一种阅读，它是使我内心平静下来的唯一方式。

        虽然，我就这样，在离秦宇这么近的地方，刻意和他断了联系。

        自然而然的生活就可以。这不是什么难事。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这件事情却在网上有了点水花。对方套路层出，说我抄袭他的创意，还给出了似是而非的证据。我一个单薄的声明的确占不上优势。我在编辑的催促下，又写了长长一篇文章发布，在心里决定给这件事情画上句号。

        写小说只是兴趣使然，也不算特别有名。我以后也要做老师，不会以写手自居，更不会靠这个生活。所以，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不再靠小说挣钱罢了。

        我好像从来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改大纲的时候，更多个瞬间，我只是觉得很充实。

        开始填充小说细节之后，就要开始读书了。

        脱离了学生的身份，借书都要大老远跑到上海图书馆去。

        回s大阅览室是应该可行的，可是，我名不正言不顺，当然算了吧。

        又是新的一周，那一天起了大早，躲过早高峰去上海图书馆借书。图书馆二楼古籍阅览区的书部分不外借，我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安心读了整天。

        一直到饭点，才背着借的书和笔记本跑去附近的餐厅，点了一大份石锅拌饭。

        等饭的时候掏出手机来，这几天我不怎么看微博消息，只刷刷微信而已。

        最近熟悉的朋友们听说我被污蔑的事情，都纷纷来安慰过我了。可是，我千算万算，绝对想不到秦宇会来找我。

        我几天前才取消置顶的和他的对话框，忽然又显眼地出现在了最上方，视觉是先于脑子反应过来的，我后知后觉，才敢确认他竟然来找我了。

        “今天上课的时候和同学们说了一下你的事情，我担心是上次他们把照片传到网上去了。课后有同学来找过我了，她解释说有人冒充粉丝，想提前看你的大纲，她就发给对方了，没想到闹这么大，还担心你声明里说的‘追究法律责任’，所以一直没敢讲。我替你说过她了，晚点她应该会在网上澄清的，到时候你可以转发一下。”

        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他应该是刚和同学讲完就来找我了。

        秦宇的消息一直是这样，用语客观又简洁，标点符号一个也不会错。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有十分钟，饭上来了，都迟迟没有拌开。

        我已经决定在心上筑好城墙防住他，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何况我刚颤颤巍巍搭了一个框架。

        我竟然有流眼泪的冲动。虽然，这对他来说可能只是那么小的一件事情。

        我的心上原来还有一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委屈。而他注意到了。

        你看，我忘不掉他，真的不能怪我。他太好了，永远那么周到。我半字没说，他都能想到我，替我说完全部。

        我忽然很想见他。

        之前所有精密的心理建设轰然倒塌。

        隔壁桌的拌饭上了，油煎着米饭的声音传进耳朵。我竟然忽然想——为什么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这个念头一直被我压抑着，过去这么多年从未深想，此刻却破土而出。

        之前三年没见，我心里依然只有他，为什么我敢坚信，往后我真能忘了他好好生活？

        和他在一起——我们都到了合适的年纪，没有什么不行的。

        我竟然在漫长的五年之后，才让这个念头真正破土。

        这么多年，都不过是我懦弱罢了，我从来没有主动追过别人，害怕失败，也害怕尴尬。

        可是，再这样下去，我只会失去他，我还有什么可怕？

        其实我在一瞬间想到了更多。我在学校教书，假期有很多，回上海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在国际学校，合同也只签了一年。

        何况，我只是努力一下，就算他拒绝了，还正好有北京可以躲，我怕什么呢？

        屏幕自动暗了下来，我拿手指戳一下，让它重新亮起来。

        秦宇的消息还在屏幕上。

        我一字一句回复他。从称呼开始改变。

        “学长，今天在上图读书，刚刚看手机[呲牙]好的，我等学妹澄清，和她没大关系，没事的。”

        不等脑袋反应，又打下一句发出去：“之前想让你帮我问问的，但是觉得太麻烦你了，才没有联系。太谢谢了！！”

        把手机合上，心里还有点紧张。

        真想见见他啊。

        赶紧退出对话框看其他消息，才发现他说的学妹已经找过我了：“微微学姐您好，我是汉语言文学系的刘小玲。我是您的粉丝，一周前的读书会也参与了。当时您走得匆忙，把你的笔记本留在了教室里，正好在我座位边上。我没忍住好奇，翻开看了，还拍了照片。实在万分抱歉，我现在已经深刻反省了这一行为，之前也因为胆怯没有和您讲这件事情。当天晚上我在粉丝群里和粉丝们聊天，炫耀了一下你回s大的事情，还说看见了你的大纲。时候有粉丝来私信我，无论如何都想看看大纲内容，我没多想便发给对方，发生这件事情之后，我发现她已经退出了粉丝群，也没有回复我的消息。不管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导致您被误解，还是为我拍摄您大纲的事情道歉，我已经在网上发布了帖子，希望可以澄清这件事情，也稍微弥补我的错误。再次道歉！”

        后面她还发给了我聊天截图，以及照片拍摄的详细日期。

        虽然心潮澎湃，我还是生气的。

        “学妹，我刚收到消息。这次原谅你了，但还是希望你引以为戒，以后不要乱翻别人东西了。对每个作者来说，这都是点滴心血。我会去和编辑沟通的，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对面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估计因为我迟迟没有回复，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吧。

        秦宇这时候回复了：“在地铁上，刚刚信号不好。看见网上已经有澄清贴了，去看看吧。”

        “不用这么感谢[破涕为笑]，帮你是应该的呀。”

        啊……

        我再接再厉、一鼓作气：“我去看看！学长，真的很谢谢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请你吃饭吧。”

        知道会被他拒绝，所以他发回复的时候也没有很沮丧：“吃饭不用啦，等书写完了送我一本吧。”

        又是送书呀……我想起他之前请我吃饭也是这样说，“送本书吧”大约就是他最常用的借口？

        又看见他说“正在地铁上”，我饭还没吃完，可是急匆匆抓了包就往外跑。

        想见他，好想见他。和之前的避之不及一样迫切，我从来不知道，只一周不见，我竟然会这样想念他。

        一直到进站上了地铁，才气喘吁吁地回复：“当然好，我记着了。”

        “嗯，那我也等着。”他温柔地回复。

        又看见学妹的回复：“秦老师今天上课专门花了很久和我们说你的事情，也是他告诉我应该澄清的。”

        他竟然还占用了上课时间，我实在受宠若惊。

        “学姐，再次向你道歉，实在是造成太大麻烦了[流泪]”

        “没事哈。”我轻易原谅她了，可真是恋爱脑。

        地铁到站了，我飞奔出站台，一路左顾右盼着小跑到小区门口。

        还是没有碰见秦宇。我和他一直缺一点缘分。

        其实见了他，除了感谢也无话可说。

        但是，我决定要开始说更多了。

        我扶着膝盖喘了一会儿气，心上有点失望。

        很想去他那里看一眼，上次一起吃饭，我已经暗暗记住了他的门牌号。可是，这也太变态了。

        其实这样跑一场，所有的激动和喜悦都已经有了宣泄的出口，至少我知道，我总归会再见他的。感觉心飘到空中，我是在一瞬间获得了把一切说出口的勇气的。

        或许明天就去见。

        哦，对了，刚刚在地铁上，我把密码改回他的名字了。我又置顶了和他的对话框。

        在不知不觉中，我又重新摆出等待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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