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交集
檀嫣察觉到羽青江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垂下,慌乱的将衣服整理好,纤细的眉眼低垂,并不说话。
“我会尽力。”他勉力收回心思回答,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好在这几日,对他所需要的东西段朝崖有求必应,哪怕是从无人听说过,只要羽青江说出来的东西,他都能一一找来,或许他可以多几分把握。
檀琪冷笑一声,神色阴沉,“尽力,为什么要尽力?他这样的恶人,凭什么能皆如所愿。我们被他折磨至此,还要竭尽全力帮他救人,凭什么呢?青江,你那日就不该站出来,我跟阿嫣死就死了,却不该白白连累了你。”
羽青江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埋怨,似乎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檀琪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断掌虽接了回去,那个自信明亮的少年却再也回不去了。此时的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只听他又轻轻开口,声音淡漠却又极其恶毒,“我只希望姓段的不得好死,那个人永远救不回来。”
“哥哥,”檀嫣喊了他一声,眼眶红的更厉害了,“你别这样……”
羽青江一时心绪纷乱,他知道段朝崖行为无道,檀琪心中有怨恨。但他们是大夫,断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檀琪自嘲的一笑,“我就是这样想的,说出来又怎么了!”
见檀嫣神色难过,他用那只伤手抚了抚她的顶发,看着那只一度和他身体剥离的右手,神色复杂,“傻妹妹,何必呢?早晚都是一死,不过是早几天和晚几天的区别,你怎么就那么傻?”
“不会的哥哥,”檀嫣抬眼看着他,“我相信青江,他一定会成功的,我们会离开这里的。”
檀琪冷笑,他却希望谁都不会成功,所有的人都死在这里才好。
七天后,羽青江准备好一切,开始手术。段朝崖从长生堂拨了四名资历深厚的女医官做他副手。
两侧摆着四座七尺高的烛台,上面插着近百支粗如儿臂的白烛,将室内照的明亮炽人。
他那时才第一次见到沈容的脸。固然那张脸在沉睡中依然美丽动人,他却因那些死去的医者和檀琪檀嫣之故,对沈容几乎是心生怨恨。
但他还是不得不竭尽全力。他额间汗液涔涔,身旁的医官马上换一块崭新的布巾,将他额头擦净。
每隔一会儿,就需取一块崭新的布巾,将切口处的血迹吸干。每扔一块沾满血污的布巾,段朝崖的脸色便更难看一分。
羽青江将沈容腹上切口缝上最后一针,剪断肠线,长长出了一口气。
见他还能平安回来,那些幸存的医者难掩欣喜之色。反而显得檀家兄妹显得更冷静一些,尤其是檀琪,神色阴郁难言。
他们还是被段朝崖囚禁在不夜殿的一处偏殿,只有羽青江出入自由,每日需要去看一下沈容的情况。汤药日日不停的喂下去,虽然人没醒过来,但她染雪般的唇瓣终于透出了一丝血色。
最后剩余的医者,真心也好假意也好,都是各种恭维奉承,不夜殿里的护卫侍女对他也是敬重有加。即使他不在意这些虚名,只想沈容早日醒来,和檀家兄妹一同离开,但难免还是有一些难以察觉的自得。
大约过了有半个月,沈容终于恢复了意识。羽青江拔掉刚刚施的金针,在她手腕几处穴位上按了几下,退到一旁。只见沈容睫毛轻颤,却并未睁开眼,手指动了动,低低呢喃了一声。
侍女已经第一时间通知段朝崖,此刻他远远站在床边,并未靠近,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说什么?”
伺候在一旁的侍女立刻俯身凑到少女莹润的脸侧,细细听了一会儿,起身低头回话,“禀主上,姑娘说的是……疼。”
段朝崖面色微变,踌躇着上前一步,立在床前。见她皱着眉,神色痛楚,回头看了羽青江一眼。羽青江立刻解释,“疼痛是难免的,她脏腑损伤严重,虽然已经在好转,但过程漫长,期间会剧痛难忍。明日起我会在方子里加一味阿芙蓉,只是药量不敢过重,怕会增加肝脏和胃部的负担,这段时间,还得请这位姑娘多加忍耐。”
沈容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一双明眸浸着水雾,带着几分不适几分茫然。她的脖子动不了,目光直直落在她眼前的段朝崖身上。
“这是哪里?”她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只能看到床顶的描金绣帐。
“苍穹之巅。”段朝崖声音没有起伏。
“我是谁?”
段朝崖似乎愣了一下,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因为段朝崖很快就给出回答,“沈容。”
“那你呢?”
“她昏迷过久,许是还没清醒过来。也有可能是头部的瘀血所致。”羽青江主动解释,原本还想上前去看看。却见段朝崖摆摆手,两名一直在殿内伺候的侍女立刻低着头退出内室,他只好也跟着退了出去。
帷幕放下的那一刻,他看见沈容素白的手指拉住段朝崖的袖子,那个一向冷厉的男人怔了一下,然后动作轻柔地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晚上回去他告诉檀家兄妹那人已经醒了,檀嫣依然垂着头不说话。檀琪自从断手之后整个人就变得阴沉起来,此时他的手已经拆了纱布,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她的命可真大,这样都能活过来。”檀琪看着自己右手断口处那一圈明显扭扭曲曲的缝合痕迹冷冷开口。
“别想那么多了檀大哥,过几日等她情况稳定一些,我就去跟段教主请辞,咱们三人离了这里,再不去想这些不愉快的事。苏白矜说了,只要恢复的好,你这手日后没什么影响的。”
檀琪转过头,不说话也不看他们。
“哥哥,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檀嫣跪在檀琪面前,仰着脸拉着他的衣襟乞求,“那些事都过去了,求求你忘了吧!”
羽青江跟着檀嫣来劝他,“是啊檀大哥,我们说好一起走的。”
檀琪被两人缠的烦躁,心中怒火四起,便要发作。然而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目光恳切,一时又说不出什么。
只是心中苦痛难言,倘若不是他一时冲动遭此横祸,他妹妹怎么会受此屈辱。不然冥王宫的爱女和药师谷的高徒,何尝不是一段佳话。
他叹了口气,不在说什么,将两人拉起来送出去。
两人出了房间,到庭院走了一会儿。檀嫣眼眶微微泛红,羽青江抓住她的手,“檀姐姐,你别哭了,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我还可以跟你一起照顾檀大哥。”
檀嫣眼泪流的更凶,想将手抽回去却被他握的更紧。她低声道:“青江,我知道你很好,我也一直将你当亲弟弟一样。不过我自己可以照顾哥哥,我也不需要别人照顾,将来你若是愿意,我们自然也是欢迎你来漠北做客的。”
羽青江一时有些迷茫,亲弟弟?他对檀嫣是什么想法呢?檀嫣性格温柔和善,他喜欢她,敬爱她。药师谷女弟子极少,他少与女子相处,对檀嫣的感情当真不知道是亲人还是恋人,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第二日他和段朝崖提了此事,段朝崖虽一贯的面无表情,但他明显觉得自沈容醒来他身上逼人的气势淡了好多。他直接将那些人统统放了,只是沈容刚醒过来情况并不太好,要求羽青江多留一段时间。檀家兄妹也留了下来要与他一起。
沈容刚醒,喂药就是一大难题。她昏睡的时候,药物都是用软管灌进去的。醒来之后那种方法令她不适,自然不肯再用,然而她坐不起身,躺着喝药又容易被呛到,因此给她喂药是件最难的事情。
尤其是前几日,侍女们喂药没有章法,一碗药要呛几次,甚至凉透了都难以喝完。沈容一被呛到就要咳上好久,带动身上断裂的筋骨,以及尚未恢复的脏腑,疼的厉害时甚至浑身发抖,以至于昏死过去。
段朝崖心急如焚便迁怒旁人,几天的功夫,殿里的侍女几乎换了个遍。
后来段朝崖在的时候,都是段朝崖亲自喂药,他手稳又极有耐心,喂药的时候基本上一口都不会呛着。
但他毕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办法一直在那里。因此他不在的时候所有的侍女都战战兢兢,连呼吸都提着一口气。好在大家都慢慢有了经验,几日后殿里总归平静了些。
那一日他正在给沈容施针,她突然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下手重了令她不适,连忙问她,“你哪里不舒服?”
她看了一会儿,不答反问,“你是大夫?”
“是。”这还是沈容第一次和他说话。她平日多半都在昏睡,偶尔醒来喝喝药发发脾气,除了段朝崖也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你叫什么?”她明明躺在床上,但说话的语气却让人觉得有一种上位者的姿态。
他心里本就对她不满,此时更是厌恶至极,冷冷答到,“迟青江。”
那时他还没和药师谷决裂,还是用的师傅赐的姓氏。
“迟青江,”她重复了一遍,语气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是你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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