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犯蠢
“还给我,把纸稿还给我好不好?”跪在地上的人眼神呆滞,再无往日神采,只有空荡荡的绝望。
凌西洲头脑一片空白,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还给我,还给我……”庄行露呐呐地喊着,声音越来越小。
凌西洲这才回过神,他像是不能接受如此场景,怔怔地摇着头:“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庄行露是他苍凉寂寥的心上的一滴心头血,是他拼尽全力想要保有的美好存在。可现下,这抹美好自甘堕落,低声下气地向他跪着,要把自己献出来,当面撕碎了这抹美好给他看。
雪白的长袍落在地上,修长脖颈上的冰肌玉肤裸露出来,凌西洲再也支撑不住,双眼被刺得通红,两腿一软的也跪了下来。
他急得满脸通红,额头的汗珠直往下掉,双手在衣袖里乱抓一气,终于从袖口取出一叠厚厚的纸稿,伸长了手往前递过去,急急巴巴道:“你别这样,纸稿全在这里了,我还给你,还给你。”
庄行露好似被掏空了灵魂,既听不见,也看不见了,犹自解着自己的衣衫。
凌西洲跪着朝前爬去,把纸稿递到他的手边,又忙将地上的衣服拾起,一把裹在他的肩头,见他呆愣地看着手中的纸稿,轻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我谁也没有告诉,都还给你了。”
庄行露这才抬眼看向他,像个终于得了糖的孩子,眼神干净又明亮:“真的吗?”
凌西洲忙不迭地点头:“真的,是真的,我保证。”
地上之人这才露出个明媚的笑容。
凌西洲发现,原来庄行露的嘴角各有一个小小的梨涡,此刻的他丢了魂、失了魄,被彻底地勾走了心,看得是如痴如醉。
仿佛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他主动从袖中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这珍贵的纸稿。火光乍亮之间,纸稿慢慢地在房中化为灰烬,凌西洲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约莫找到了点那天暗室里的美好样子,也跟着笑了:“你看,我们烧了它就好了。”
看着他深情款款的样子,庄行露目无表情,从身后掏出一把短刀,把这刀直直地舂进了面前之人的胸口。
出手是那么的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以至于这件事就像太阳下山一样平常,让人都来不及感慨下手之人是不是木石心肠。
凌西洲低头看了看自己冒血的胸膛,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心上人,很平静。
庄行露让他死个明白,语气不悲不喜:“即是知道我不让纸稿留在夷人手中,就应知道你这个活纸稿,在我这里同样活不了。”
凌西洲凄惨一笑:“能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无憾了。”
忽地,门外有脚步声临近,许是见到有零星亮光,巡逻的士兵轻拍房门:“公子?”
庄行露仍握着刀,好整以暇地看着这濒死之人,似笑非笑,像是料定了他不会喊人进来。
外面的士兵没有得到回应,又拍了拍门:“公子,有事吗?”
“无事,”凌西洲用尽力气,缓之又缓地对外面的士兵道,“我刚在烧草稿。”
士兵这才走开。
利刃被拔出,又是一刀刺了进去,庄行露扯住凌西洲摇摇欲坠的领口,对着他耳语道:“不要装得一副对我用情至深的样子,你还不配喜欢我。”
凌西洲咧开嘴角,笑得邪性:“是吗?”
“你和你父亲都是卖主求荣的小人,是阴沟里的老鼠。”庄行露眼里这才涌动起了愤怒,他像扔块抹布一样的松了手,“你们父子是大虞臣民一生的耻辱,永远都不配得到原谅。”
喉咙里的血带出“嗬嗬”之声,嘴角溢出的血也越来越多,倒在一片血泊中的凌西洲,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想:“若是可以,能在你心里当只老鼠也是好的啊。”
——
这是叶钦第一次和庄行露生气。
虽然叶钦牵着自己往前走着,对自己还是像大哥哥一样的温柔,面上也无甚表情,但庄行露知道,叶钦生气了。
他轻摇了摇两人相握的手,小声道:“我知道他不会对我怎么样,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叶钦回头,无情地戳穿他:“你支开我,独自来见他,正是因为你不能保证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如果叶钦没有及时赶到凌府,或者凌西洲没有主动把纸稿拿出,而是真的要去做什么,以庄行露的身手去反抗,根本就走不出被层层把手的凌府。
知道叶钦不会同意,庄行露才私自去凌府的,他撇开了眼,含糊道:“我就冒险这一回,下次再也不犯蠢了——”
“你还想下次?”叶钦忽地拔高了声音。
然后,他像是施法一样,张开五指放到庄行露面前,五指忽地一抓,再往旁整个一撒:“这回你已经把这辈子的蠢都用完了,以后再也没得用了。”
庄行露被他一本正经的动作逗笑,结果叶钦一个眼刀过来,只得又缩起脖子忙摇头道:“不了不了,我以后再也不犯蠢了。”
叶钦这才牵着他往前走,走了几步,忽地又回头,道:“行露,如果某个选择对你而言是没有尊严、没有底线的,说明这件事根本就没有给你选择,不用去想,也不要去选。”
“如果纸稿需要拿你去换,说明办法不对,我们应该想另一个办法。或者说,如果事情已经到了要拿你去换的程度,那么我们只能接受这个失去。”
“纸稿固然是很重要,可你也很重要。”
庄行露乖乖点头,这次才算真的知错了。
叶钦独自留在了盛京,庄行露带着周集马不停蹄地赶往雍州,也怕周秉棠担心周集的下落。
赵墨、陆于野一行人正在雍州休整,雍州背靠盛京城,盛京失守后,雍州就成了直面夷人的最前线。陆于野只愿留在雍州,可念着父亲的安排,祈求太子殿下前往中州,这样才会更安全。可盛京陷落之后,雍州城里人人自危,大家都希望太子殿下能够留下。
赵墨说:“将军,我们一起留在雍州。”
陆于野想了想,同意了。若一退再退,退到何时?
然而雍州狭小,武备又弱,粮草军需急需补足。故陆于野驻守雍州,赵墨和庄行露赶往中州去要粮草。
靖晟帝人现在就在中州,他给赵墨的退位诏书并未出盛京城,赵墨也并未昭告天下的登基,是以大虞现下的皇帝依旧还是靖晟帝,四境的将领如今听的也只是靖晟帝。然而当赵墨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中州之后,中州城门紧闭不开。
赵墨上前亮明身份,守城的将领不识得他,只是答道:“有陛下圣谕,无论来者何人,均不得开此城门。”
盛京陷落,“来者”除了从盛京和雍州逃亡而来的人们,还能从何处而来?盛京可是靖晟帝自己一手舍弃的!
庄行露只得展示靖晟帝的退位诏书,守城的将士看到后,更是哈哈大笑,并讥讽他们胆大包天,竟敢假拟圣旨。
守城的将士告诉他们:“陛下已于三日前,亲自退位给了魏王,现今的大虞皇帝正是赵柄。”
庄行露听后也是始料未及,侧头看了看赵墨,见赵墨低了头的并不说话。
其实赵墨并不觉得难过,而是感到羞愧难当。他一次又一次的被靖晟帝放弃,早就习惯了,只是觉得在老师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来,因为当这样一位皇帝的太子,实在是太耻辱了。
他亲自写了一封求粮草的书信递了过去,守城的将士看到太子的戳章,方知来者是昔日的太子、如今的亲王赵墨,这才紧急地将书信递往中州行宫。
赵柄接到这封书信时,正在中州的行宫里和宫女厮混。他早些年要做样子给朝臣们看,压抑得辛苦,一朝得志后,便彻底地放纵了起来。
早前,靖晟帝一群人只知道盛京城陷落,都以为赵墨要么死在了夷人的刀下,要么被夷人俘虏了。靖晟帝在萧贵妃的鼓吹下,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退位给了赵柄,自己倒是在中州行宫里安心地当上了太上皇。
但在中州说得上话的,依然还是靖晟帝,他倒是给了赵墨两个月的粮草。
此番留给赵墨的只是一个闭门羹,而不是一纸赐死诏书,只怕是因为夷人大兵压境,如果把亲王身份的赵墨留在雍州固守,让其直面夷人的压力,那么中州才会更加安全。
赵墨拿到粮草后,一言不发地掉头,骑马回了雍州。
知道赵墨并未过多纠缠,拿了粮草就走,中州城内的父子顿时喜笑颜开,在行宫里更加恣意妄为,可父子俩并没有高兴得太久,赵墨离开后不过十日,夷人第一大将铁勒就带着他勇猛的战车铁骑来到了中州。
原来夷人此举南下,本就是兵分两路,一路是由其首领第古带领,在占领盛京后就暂时休整。一路是由铁勒带领的,他们一路南下,转战外围,绕过盛京、雍州,选择孤军深入,直抵中州门口。
而这次,父子俩并没有在盛京城那次幸运,十万铁骑将中州围得水泄不通。铁勒和兵临盛京的第古一样,他依然要先和谈,且要和大虞的皇帝亲自和谈。
城中粮草一日一日消失殆尽。
夜深后,新皇赵柄亲自前往太上皇靖晟帝的住处。
甫一见面,靖晟帝就看到赵柄一身亲王礼服,心下顿时一慌,温颜道:“皇儿已登基,这般不穿龙袍穿亲王服,可是不合礼法。”
“儿臣倒是习惯这亲王服,”赵柄恭敬地行了个君臣礼,又看了看靖晟帝,“如今儿臣才发现,这亲王服穿着更叫人喜欢。”
靖晟帝不欲深谈此话题,转言问道:“皇儿来处,是有何事叨扰?”
赵柄再次下跪:“父皇,营救中州刻不容缓,儿臣恳请父皇,将中州四境的兵力即刻调往中州,否则中州早晚弹尽粮绝。”
靖晟帝缓缓起身,扶起了他:“皇儿莫慌,为父不是早将皇位退给皇儿了吗?皇儿当自个儿调兵遣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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