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苏锦梨眨眨眼，这次眼中的小星星闪烁了一会才消失，可她思索片刻后却微微摇头：“方建，近日手边还有些庶务，待忙过这一阵再说，可好？”
她话音刚落，突然听见王九郎的书房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书本或其他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王九郎在家？
不等她多想，只见蒋先生眼中有些微失落，但很快又充满了和煦的笑意：“好，我等你忙过这一阵，我们再去去看夏季的花灯。”
苏锦梨以为蒋先生没有介意她没有同去看花灯，可她却是想猜错了。
“蒋先生到底来不来嘛？”小虎子等了一个上午，肚子空空也不愿离开，却到底没有等来人，“不来这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小虎子怏怏离开了，苏锦梨去了药园。
“哦，蒋方建啊，”师父懒洋洋地回答她，“昨天接到族中消息，他带着他娘亲连夜匆匆回族里了，至于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好多问，只是结清了工钱，说再也不会回来了。”
苏锦梨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漪珊姑娘来看豌豆了。
“啊？你找的账房师傅没了？”乙三装作很惊讶，“那没事，咱家主子茶园里有的是经验丰富的老账房，随便给你找一个都比那个一声不吭走掉的什么蒋先生强一百倍！”
王九郎动作很快。
第二天一早，漪珊姑娘就带着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先生来敲门了。
“这是我们茶园的顾老先生，管账已经有三十多个年头了，”漪珊很是自豪，“听说他管账从来没有出过错，是我们主子爷得力的左膀右臂呢！”
苏锦梨有些汗颜。
不过是教小虎子这样的小孩子，让他以后有门吃饭的手艺而已，哪里用得到这样的老资历的账房先生，但王家九郎一番心意，苏锦梨也不好推辞。
心说得找个机会回个礼，表示一下心意。
顾老先生一月教八天，到了教学的那天，小虎子一早就背着书袋却城郊的茶园，晚上太阳下山前回来。
“……好大，好大——”小虎子去了第一回就来和苏锦梨显摆看见的，“园子一眼看不到头……顾安老先生比蒋先生教得还要好……有好多好吃的……我学得很用功的……以后也要当个账房先生……姐姐我赚了钱给你治好脸上的疤……”
看着小虎子上进，苏锦梨心中欢喜，当天就去给王九郎买了回礼。
她先有规矩的让漪珊姑娘先告知王九郎，第二天才带着礼物去了正式拜见。
“主子爷!”自从主子爷一脸冷漠的将那个“方建”拎走，乙三看见小酥梨姑娘心里就有好几只小猫爪子在挠似的兴奋，大嗓门几丈外都能听见，“隔壁小酥梨姑娘有事找你！”
声音大得能在整个王宅里面回荡。
好在大家对乙三这个大大咧咧的性格见怪不怪，也对主子爷冷淡地性格习以为常。
“坐，”赵旭在书房东侧的次间接待了“有事找他”的何姑娘，他和惯常一样声音淡淡，一脸漠然地表情像是对来客也没什么厌恶，也不怎么欢迎。
苏锦梨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王九郎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小虎子走上正路，让她去了一大块心病，心中除了感激，对王九郎一贯的寡言少语不太在意。
只是，苏锦梨没有注意到屋子极其雅致，像是为了迎接什么重要之人而特地布置。
西边角落有一盆不知名鲜花悄悄舒展了花苞，临窗的架子上有一个大大的瓷刚，碧绿的莲叶下面有两尾锦鲤在欢快地游动。
屋中的熏香是最一两一金的“芙蓉烟雨”，甚至侍女刚上的茶是千金难求的苍山云雾
苏锦梨选的回礼是一支翡翠簪子，品相中上，但雕工非常好，簪子竹青色，上面雕刻竹节纹路惟妙惟肖。
这是她想了很久才买下的回礼。
两人对面而坐，苏锦梨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然后掏出一个小木盒，双手递给王九郎：“小虎子在您的茶园学得非常好，我和阿婆都十分感激您。一点小小心意，希望王九郎您不要嫌弃！”
小虎子上了被老先生教得已经开始懂事起来，想起那个小男孩这辈子不用再瞒着她和阿婆独自上山采药为她治伤而差点送了性命，苏锦梨更加感激王家九郎的相助。
虽然一支小小玉簪不能还了王九郎相助的所有情义，苏锦梨的感谢发自内心，真心实意。
也许，这一刻若是让她临时当一回王九郎的侍女，为他束发簪环，也是心甘情愿的。
赵旭有些意外，但面上还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只是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快得没让对面的何木梨姑娘有所察觉。
他的意外不是对眼前之人，而是对自己。
只是，他又突然释怀。
从突然将那个蒋先生调离、昨天得知她今日要来拜访而临时布置屋子开始，他就不应该意外了。
他越来越想要接近她，无比渴望她身上浓郁又热烈的人间烟火气息，似乎有她在身边，自己也活得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大法寺里一个没有感情的菩萨雕像。
他想要的，从来不会得不到。
他想要这份烟火气，他想要这个姑娘。
不，不是想要，而是要定了！
但不能吓着她，自己手上占满鲜血，不比她在热闹的市井间生活，虽然艰辛却无血光之灾，自己当小心靠近，徐徐图之。
“王九郎，要不您……打开看看？”苏锦梨见对方一直沉默，担心对方虽然生活简朴但经营着诺大一家茶园，家底应该颇丰，怕是看不上她的一只小小簪子。
赵旭尽可能让自己眼神温柔一些，但效果显然不尽如人意，眼底冷意虽然敛去大半，却总是还有一分淡漠留在眼角眉梢。
苏锦梨被王九郎略带凌厉的眼神看的莫名有些恐慌，这样的眼神她似乎不久前刚见识过。
那如同利刃寒芒一样的眼神，几乎能洞穿眼眸，刺穿胸膛，若不是她两世为人胆量略大，见到那么个像鬼神一般凌厉的人，早就吓得晕过去了。
这眼神还真有几分相似！
可能都是拥有大本领的人的相似之处吧，苏锦梨心中暗想。
但见对方一直沉默，苏锦梨心中有些打鼓。簪子七八十两，不算顶级但也算中等以上了，早知道应该买得再贵重一些的。
算了，下次再考虑送其他吧，今日要不让他先过目，不喜欢就拿回去？
“九、九郎，”苏锦梨有些忐忑，见他不回应就打算自己伸手打开盖子让他瞧瞧，实在不喜就去换一个。
谁知，她刚碰到盒盖，那个王九郎也伸手过来了。
修长白皙的两个指头刚碰到她的手背，就迅速收了回去，随即，苏锦梨听见了声低低的“对不住”。
哦，没什么，你也不是有意的，苏锦梨心说，她很快忽略转而飞快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一支白底带绿的玉簪，“王九郎，您看看，喜不喜欢？”
赵旭心里难得有些乱。
食指和中指上残留的一抹柔软又温暖的触感让他觉得陌生又奇异，像是触摸到了柔软的花瓣，又像是触碰到了柔滑的丝绸，那种柔软一旦被他接受，似乎正用一种弱小却不能忽视的力量，慢慢地触摸他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最后达到心房。
他感觉似乎原本坚硬冰冷的心脏在被这种弱小的力量包围，最终，坚硬也许会变得柔软，冰冷终将会褪去，他会成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大活人。
赵旭惊讶这种几乎没有踪迹可寻但的确存在的力量，他尝试慢慢接受：“尚可。”
对面姑娘眼神有一瞬间的暗淡。
他说话是否有不妥？哪里不妥？簪子质地尚可，雕工尚可，他哪里说得不对？还是他眼花看错？赵旭心中一惊，再待细看却见盖子已经合上了。
苏锦梨心中叹气，果然，不入人家法眼。
不过也没事，王九郎大大方方说不喜欢也是好事，她可以收回换一个，想到这里，苏锦梨马上恢复笑容，很认真地盖上盖子，对他说：“那我明日去换一个，王九郎你喜欢什么样的，可以先告诉我。”
说着，她准备收回盒子。
到手的东西又要失去，赵旭微微蹙眉。
他伸手轻轻按住盒子，这次小心地没有唐突地碰到她的手，开口时心中多次思量也更加谨慎：“玉制雕工皆尚可，但竹子四季常青，枝弯而不折，寓意着顽强和坚韧，我甚欢喜，多谢何姑娘！”
原来还有后面这么一大段呢，应该算是喜欢的吧，苏锦梨松了一口气：“王九郎，大家都叫我小酥梨，你也这么唤我吧。”
是啊，大家都这么叫你，那个邀请你一起去看花灯的蒋某某，也是这么叫你的，赵旭心中突然闪过这个想法，连他自己都略感惊讶。
赵旭将惊讶压在心底，神色平静地告诉对面这个因为他后面加的一句话而突然开心起来的姑娘：“你也可唤我九哥。”
“嗯，好！”苏锦梨笑得眉眼弯弯。
重新打开盒子，苏锦梨把里面的玉簪拿出来，试探地问：“九哥，要不试试看？”
送礼之人总是希望自己的礼物能让对方欢喜收下，并且常常使用。
赵旭从她手中接过玉簪，沉默着抬手拔出头上竹簪子，粗布袍子的宽袖落下，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他的胳膊结实匀称，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可手指却不怎么灵活。
苏锦梨看他一下子把玉簪插进了发髻中，却是插得歪歪斜斜的，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应该不是手指不灵活，而是平日里很少做这样的事情吧，也罢，帮你一下就行。
“九哥，歪了，”苏锦梨笑着说。
赵旭放下手臂，静静看着眼前的姑娘在笑。
她的笑容很特别，不会因为乌青的眼睛和丑陋的疤痕而掩盖她笑容里温暖又柔和的力量。
歪了吗，无妨。若能经常看见你的笑容，就是日日歪着又如何？赵旭心里回答她的话，面上却依旧平静，照旧无声地沉默着。
“我来帮你，”苏锦梨见九哥不反对，就站起来，举起双手探身过去帮他整好发簪。
好久没有如此大幅度的动作了，因为拉扯肋骨处剧痛传来，一个不小心她没稳住身形，朝着王九郎的怀里就扑了过去。
还好她反应快，两手在王九郎胸口轻轻推了一把就稳住了身形，只是举止不雅神色难免有些尴尬。
赵旭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肩膀，起身扶着她慢慢坐下，没有开口，眼神中却有询问的意思。
“前些日子药园里忙过了头，所以有些累得头晕，身子底子差的缘故，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苏锦梨忽略刚才的无力，随便找个由头搪塞过去，她不想说自己被亲生父亲踢伤，所以打个哈哈准备转移话题，“九哥，你衣襟了藏了什么，硬邦邦的？”
赵旭看着她蜡黄的脸色，心想的确身子骨不太好。
不过没关系，他什么好药材没有，以后有他在，慢慢养回来便是。
“这个吗？”赵旭从怀里掏出一副精致的面具，约莫半张脸的模样。
“原来是面具啊，真好看！”苏锦梨接过来，仔细翻看。
这大小，这玉质，这雕工，怕是大晧国仅此一枚吧，啧啧，王九郎的茶园真是挣钱呢！
苏锦梨心中赞叹。
突然，她心中一惊，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九哥，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玉面修罗，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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