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入梦魇
“顾少宗主，你的梦里为何如此冷？我在师姐的梦里，也不见有这般。”坐了一会儿，叶满之开始浑身不舒服，头上也开始生出虚汗。
“冷？”顾纁上上下下将叶满之探了一遍，发现她的小臂内侧有划伤的痕迹。
顾纁一脸严肃，抬眼看她，“这是怎么弄的？”
叶满之也看了眼伤口，回答地有些不以为意，“你说这个啊，这是我在师姐梦里时划得，我还以为在梦里受的伤都是假的。”
顾纁握着她的手腕渐渐收紧，语气也急切起来，“胡闹！带了另一个梦魇生出的伤，还敢进我的梦魇，谁让你进来的！”
叶满之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脖子下意识往后缩，“一个，一个透明人，是他帮我们拖住古榕树，让我进来救你的。”
顾纁没说话，变出黑色的纱条，低着头给她包扎，只有当她说到“透明人”时才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在别人的梦魇里受伤，会比现实中受伤严重十成，我现在也只能帮你压住一时，下次千万不要再这么莽撞，什么都搞不清楚，还要来救别人。”
顾纁边说着，边隔着黑纱给她施着治疗术。
伤口上环绕着浅蓝色的光，清清凉凉的。
叶满之盯着顾纁的英挺的脸，思考着治疗术算不算往她的体内送仙力，若是算，她就不能再要了。
可是胳膊真的很舒服，算了，这一丝仙力应该也无伤大雅。
想到这儿，叶满之开口了，“顾少宗主，这条黑纱，又是从你身上撕的吗？”
“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是一句都没听吗？”顾纁黑了脸，本来拖着她胳膊的手使劲一甩，“你知不知道在这里，只要伤口深一点，你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尝过甜头的伤口吃一点苦，疼痛就显得异常明显，叶满之眯着眼托起胳膊，“嘶——疼疼疼！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一言不合就发脾气！”
“不让你吃点苦头，又怎么能记住我的话？”他不情不愿地再次将手覆在她的伤口上。
“知道了，像个老父亲一样。”叶满之调笑他道，“话说，我们就坐在这儿毫无行动，这样真的好吗？”
顾纁一个眼神都没看她，他静静地看着前方。
叶满之循着他的视线向前看，这才发现，他们的前方已经像个小剧场一样，开始上演顾纁的梦魇。
画面是在飞仙宗的祠堂。
小顾纁跪在历任宗主的牌位前，他的身后站着顾利云。
“你最终还是没有亲手杀了那只妖兽。”顾利云双手背后，神情淡漠，“我会在你面前一遍一遍放你母亲殒命的场景，作为你犹豫不决的惩罚，希望明天出来的你，会有些改变。”
顾利云说完便消失了，与之一起的还有那些历任宗主的牌位。
接下来，牌位的位置出现了那片禁地草地，小顾纁与顾母在上面欢声笑语地放风筝。
跪在地上的小顾纁被这种温馨的时刻吸引，渐渐抬起头，充满渴望地望着画面上的两人。
突然画面里飞出三头长相异常凶恶的妖兽，将母子二人冲散。
画面里的小顾纁跌坐在地，吓得浑身哆嗦。
被三头妖兽团团围住的顾母根本赶不到小顾纁身边，她只能拼死抵挡住它们，冲着他的方向大喊，“纁儿，快跑！快去喊你父亲来！快去！”
小顾纁哭得不能自己，身子却像是被钉在地上，无法移动半步。
祠堂里跪在地上的顾纁，狠狠低着头，也早已泣不成声，一拳一拳捶在自己身上，喃喃道，“你快走啊！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这么没用！都怪你！是你害了母亲！废物！！”
叶满之平时看个苦情戏都哭得稀里哗啦，更别说现在，她一手捂着眼，把头偏向一边。
顾纁依旧神色如常，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他伸手拽过她捂着眼的手。
“你干什么？”叶满之抿着嘴，使劲忍住自己的哭意。
“你必须看，不然怎么救我出去。”他依旧盯着画面，画面里的人，画面里的事好像从不曾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叶满之看着他如顾利云之前淡漠的样子，不理解地问道，“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纁终于舍得看了她一眼，“自从这日起，我父亲知道这个方法可以让我狠下心，我每日看这个场景都不下百遍，早就腻了。”
她现在终于知道原著里的顾纁为何那么狠心，那么杀伐狠戾，被这样一个没有心的爹培养，即使是圣母，她的悲悯还能留多少呢？
叶满之看着他，满脸心疼，哭得更狠了。
“你哭什么？这些早就过去了。”顾纁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路幸他们怎么让她进来，这样的她真的能救自己出去吗？
顾纁冷笑两声，继续看向画面。
此时，顾母身上已经满身伤痕，她看着一身软的小顾纁，用法力将其扔进禁地的洞里。
拼尽全身的灵力，为洞口设下结界，又将羽仙弓扔进洞中。
做完这一切的顾母，像是终于保证了小顾纁的安全，欣慰一笑。
使了反抗力的她被其中一头妖兽拍翻在地，之后三头妖兽像疯了一样轮流啄咬她。
被困在洞中的小顾纁拍着结界，大声哭叫着，“娘亲！娘亲让我出去！纁儿能跑动了，让纁儿去找父亲！娘亲！”
顾母满眼不舍得朝小顾纁伸出手，想说什么，却根本没力气发出声音，“纁儿，娘，先走一步，你，要好好长大……”
话没说完，顾母的手垂下，永远地闭上了眼。
画面到这儿又重头开始，祠堂里的小顾纁将头深深埋在自己的腿上，他根本不敢再看一眼。
但光是听声音，就让他疼地浑身发抖。
画面放完第二遍，小顾纁双手撑着地，喘着粗气。
画面放完第三遍，小顾纁绝望地躺在地上，双手狠狠抓挠着胸口。
这样的画面对小顾纁是种折磨，那看着小顾纁已经开始自残，对叶满之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她实在忍不住了，冲进前面的祠堂，一把扶起小顾纁，将他抱在怀中。
“纁儿别怕，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为此自责的，你应该开心快乐的长大。”
顾纁看着眼前的景象，慢慢站起身。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那天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他，最贪恋最想要的，似乎就是这样一个拥抱，就是这样一段安慰。
可是他等了一天，等了两天，等了一年，都不曾有个人像叶满之这样，将跌落深渊的他往上拽一拽，哪怕只会让他看到一丝光芒。
如今跌入深渊底部的人，看着自己的梦魇里的小顾纁，心里泛起酸涩。
他真幸运。
顾纁看着被拥在怀里小顾纁，眼神涌出狠戾，抬起手对着他一握拳。
小顾纁包括那里的场景瞬间化为齑粉。
叶满之看着消散在自己怀里的小顾纁，呆呆地回头问道，“他怎么不见了？”
“时间到了。”顾纁没再多说，将之后的画面一一放出来。
叶满之点点头，回到木椅前坐下，调整好心情，开始看接下来的画面。
与此同时，在顾纁的梦魇之外，所有人都毫无声息地又进入了睡梦，包括穷奇在内。
只不过与上一次不一样的是，这次是古榕树专门为他们编制的美梦。
余下的两个，透明人和阿瑢靠着树身，把酒言欢。
说是把酒言欢，实际上只有阿瑢一妖拿着一壶精致的酒壶喝酒，透明人根本握不住酒壶。
“这十年，你去哪儿了？”阿瑢慵懒地倚着树身，盯着酒壶问道。
“我也不清楚，当初神魂俱灭之际，倒是有幸保留了一缕孤魂，在这世间游荡。”透明人嘴角一直都带着一层薄薄的笑意。
“程玉清，我很想你。”
阿瑢的一声程玉清，一句思念，让程玉清浑身一震，十年前的种种似乎近在眼前。
十年前无妄山端。
大暑的午后，最是燥热，所有的生灵都巴不得窝在阴凉处。
程玉清自然也不例外，靠在院中一棵榕树下，伴着蝉鸣声打盹。
这方院子是飞仙宗二少爷顾利云祖上留给他的。
顾利云心疼好友一介散仙，没个落脚的地方，便把程玉清安置到了这处庭院中。
本来程玉清不想承人这么大的恩情，他只想一个人快快活活干些自己喜欢的事。
但当顾利云将他带到院中，看见这棵参天榕树，想到以后可以在这棵树下乘凉钻研后，他就把这种想法抛之脑后了，非常之满意地在这里住下。
修仙之人的觉短，不一会儿，睡足了的程玉清缓缓醒来，发现眼前突然多出了个少年。
说是少年，但他的模样有水灵灵的像个大姑娘，刚睡醒脑袋还不太清醒的程玉清倒还真没看出他是男是女。
少年一头水绿色的短发，五官都还带着稚嫩，可以看出来还未长开。
他绿色的眸子带着笑，嘴巴更是咧出一排大白牙，“你终于醒了！我等你好久了！”
“你，你是哪家的小孩儿啊？来这儿做什么？”程玉清直起身子。
“嗯？我就是这家的小孩儿啊！”少年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的榕树，“我就是你身后的这棵榕树！”
程玉清一脸惊奇地定睛看着他，又瞅瞅自己身后的榕树，“你化形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笑，挠挠后脑勺，“嘿嘿，本来还需要上百年的时间，多亏有你，每天抚琴助我修炼，我也没想到这么快我就化形成功了。”
“不错，没想到我的无意之举，倒还成全了一桩美事。”程玉清上下打量着少年，嘴角噙着笑，看起来对他化出的人形还算满意，“小榕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挠挠头，一副憨憨的样子，“我还没有名字呢，要不，你给我起一个？”
程玉清看他一眼，倒也不客气，在虚空中写出一个金色的“瑢”字。
“就叫阿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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