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甬道
姜初霁扶着林玉婷，两人一直在赶路，林玉婷的肚子忽然开始疼痛，姜初霁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先休息一下，我——”
“等等，有声音。”林玉婷满头大汗，捂着肚子的手抬起来，指向两人左边的树丛，“这里有一条通道，下面有人想往上爬，失败很多次了……”
“你说……下面有人？”
姜初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哪里有她说位的通道？但是林玉婷的能力她是相信的，姜初霁一步一步走过去，小心翼翼不掉下去。
林玉婷低声呢喃：
“他们快要绝望了，下面有的人已经死了……现在，有一个人刚刚失去了呼吸。”
林玉婷的脸上挂着忧伤，盯着脚下的土地一动不动，仿佛透过地表看到了下面的情况，她摇摇欲坠地身体猛地挺直，朝着姜初霁喊道，“下面有震感了！快，你回来！”
话音未落，地动山摇，姜初霁猛地消失在她眼前。
“姜初霁！”林玉婷勉强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亲眼见着姜初霁掉入了一个被杂草掩盖住的洞中。
林玉婷脚下的地开始摇晃，“轰”的一声巨响，山上的石头，大的、小的，带着土黄色的粉尘，甚至植物被连根拔起，从高处猛猛的砸了下来，她面朝下护住自己的肚子紧紧跪在地上，祈求着上天不要让她的孩子受到伤害。
风云变色。
林玉婷面色惨白地往前爬到洞口，只看到下面黑漆漆一片，乱石横飞，无数直接滚落进洞里。
姜初霁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在疼痛，她活生生从地面掉下来，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在她的腿上，好巧不巧，巨石死死卡在了两道岩壁之间，姜初霁闷哼一声，钻心的疼痛传来，她紧紧掐着自己的大腿，努力坐起来依靠着石壁，大口大口喘气。
“小姑娘，你没事吧？”
“大伙都过来，这女娃娃受伤了，快点来帮她把石头搬开！”
“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用力！”
姜初霁的胸口起伏，看着这群汉子从洞底各个角落窜出来，疼痛席卷而来，她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一个点上，领头的一个脚上的草鞋看着磨损得不行，大拇指都露了出来，这人也是第一个出现来关心她有没有事的。
姜初霁听到大家都喊他德元哥，这汉子一脸耿直地冲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推她腿上的石头。
这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反光或者能够折射的东西，姜初霁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她没办法看到任何一个人身上将会发生的事情，姜初霁虚弱地抬起手抓住童德元的手臂，声音有些沙哑。
“大哥，这里有没有……镜子……”
童德元瞪大眼睛，恨不得好好捶她一顿，又好气又好笑愤愤道，“小姑娘，你腿上这石头要再不搬开，你会截肢的！你还想照镜子？”
姜初霁摇摇头，艰难地抓紧他的衣袖，“我不是……我……有没有玻璃、或者水……”
童安民扯扯哥哥的衣袖，小声嘀咕，“这女娃娃是不是砸到脑子了？怎么净想着臭美！”
姜初霁疼地快要晕过去了，仿佛用人在用锯子来回在脑子中拉扯，再不能看到将会发生什么，她可能要崩溃了。
童德元沉默了片刻，姜初霁的眼神里全是痛苦，那一瞬间他鬼使神差地从衣服中掏出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链子。
这是一块怀表。
机械怀表。
童德元伸过去递给她，低声道，“丫头你挺住，我们一定把你救出来！你……多照照镜子，你长得美，一定能挺住！”
姜初霁如获至宝，大口喘着气捧着这块怀表，打开一看愣住了，怀表里面是一个严肃的男人的画像，但是怎么看都有些熟悉，姜初霁没有来得及细细思考，她把怀表的角度转了一下，用能够反射的一面对着自己。
她盯着怀表看了很久，就好像真的在自恋一样，盯着自己的样子看得入迷了，神色莫测，终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将怀表合上，递给面前的童德元。
“谢谢你……我叫姜初霁……”
“童德元，这是我弟弟童安民，这是……”
姜初霁目光扫过去，和她看见的一样，童安民正好站在洞口垂直的地方，阳光洒在他的背上，地动山摇之间，姜初霁高声喊道，“童安民，你过来！”
童安民今年刚满十七岁，还是个孩子，他顺从地走了过来，挠挠头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就这么听她的话呢？
“你叫我做什么？”
“砰啪——”一声巨响，众人被吓得跳起来，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见童安民原来站的位置上，砸下来六七块足球那么大的石块。
童安民心中一阵后怕，如果没有这臭美的女生喊自己一下，他的脑袋被这些石头砸到不死也是个植物人吧……
“安民，还不快谢谢人家！”
“谢谢姐姐！”
姜初霁忍着痛龇牙咧嘴笑道，“我今年才上高二，你叫我……姐姐，你吃亏了。”
山洞里的汉子都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被巨石压住了双腿，不哭不闹坐在这里的女生居然还没有成年，她竟然才刚上高二！她怎么能够做到在这样的环境里依旧保持镇定，不慌不乱的？
童元德忽然喊了一嗓子，“大家再使把劲，刚才落石砸在她身上那石头上了，要加快速度了！”
姜初霁苦笑着低声道，“没事，没事，快了……”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道是刚才姜初霁一嗓子救了童安民让大家都更加卖力，还是石头被砸到了有些松动，石头被猛地掀开，顺着斜坡滚落下去。
童元德伸手拉住了姜初霁，她能够感觉到这个汉子手心粗糙的老茧，但是她站不起来，她的双腿依旧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
姜初霁挨着墙壁挺直上半身，俯身去看自己的双腿，上面伤痕累累更可怕的是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她无法得知自己的伤势如何……
不论如何，这么多人，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姜初霁心中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看着众人，带着几分疑惑，“大家怎么会被困在山洞里？”
童德元和大家面面相觑，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女娃娃，这是矿床，不是山洞，喏，前面就是矿道！”
“咱们是这里的旷工，在地下作业的时候地震了……”
姜初霁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条有坡度的甬道。
“那为什么不从哪里出去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解答她的疑问。
“第一场地震的时候被堵住了……出不去了唉。”
“你掉下来的那个洞，是我们的竖井，刚才我们商量着怎么把绳子送上去，从竖井爬出去。”
“现在好了……自己人没出去，还掉进来一个。”
姜初霁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一边揉着自己的双腿，一边低声道，“咱们有多少人？”
童德元的目光暗淡下来，叹了口气，“咱们这座矿不只有一层，咱们这层有二十个兄弟，可是还有四十几个人在第二第三矿层……”
姜初霁愣住了，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我们脚底下还有……四十几号人？这……”
童安民走过来，一双大手帮助她活动双腿的肌肉，看似一身蛮劲但是真的落在身上，姜初霁只觉得他的力道很轻，只听到童安民放低声音，怕吓到她一样，“我给你揉揉，活血化瘀，你觉得疼就和我说。我在在矿里经常被砸到，有经验的……”
姜初霁点点头，犹豫了片刻，“你们怎么不去找他们？”
周围瞬间炸开了锅。
“丫头，这地下二层的人可拽了，整天人五人六的！”
“对呀，人家瞧不起咱，凭啥我们要舍命救他们？”
“矿里地震了那就是赌命的买卖，从来听说往地面上爬的，谁会往深了去？”
“对啊，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姜初霁沉默了，她没有一句反驳的话。
不错，谁会去自寻死路呢。
姜初霁苦笑一声，看着众人指着的路口，那里一片黑暗，是通往二层的矿车，像是简陋的升降梯一样，能够把人送下去，但是这地震把山的结构都改变了。
下去了，谁能保证能上的来？
不然，怎么不见底下有人上来呢？
“你在下面吗？”
“姜初霁，你没事就回答我啊！”
众人愣住了，齐刷刷抬起头看过去。
竖井的洞口阳光被遮住，林玉婷的半张脸颊露了出来，都快带着哭腔了，她又高声喊了一嗓子。
“喂！”
童德元双手做成喇叭状，爬到最高的一块落石上回应道，“这有人！”
林玉婷顿了一下，也扯着嗓子，“我知道有人！”
气氛陷入了尴尬。
这答案有些清奇，她怎么知道的？
童德元挠挠头，回喊过去，“你能不能接住我们的绳子，拉我们上去？”
林玉婷很快给出了回应，“不能，我是孕妇！”
姜初霁低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姑娘？她刚掉下去了！”
林玉婷扯着嗓门又喊了一声，回荡在矿道里。
“有！”童德元不知如何是好，实话实说。
上面沉默了。
很快，林玉婷的一整张脸都出现在洞口，她和童德元遥遥相望，“把绳子抛上来，我接住！”
“她不是孕妇吗？”童安民嘀咕了一声。
姜初霁靠着岩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林玉婷，谢谢你。
童德元是唯一能够看到这个自称孕妇的女人的人，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这个年轻女人的胸部以上，饱满的胸部和纤细的脖颈，清秀的脸庞，不谙世事的眼睛满是纯真，这怎么看都像是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哪里是孕妇该有的样子？
童德元嗤笑一声，心里想：不想救人就直说，骗人自己是孕妇做什么……
林玉婷本来就累得很，她的脑子塞满了底下这群旷工的想法，想什么的都有，真的是巴罗万象……她还要不断去接着这个被无数人在心里提到的“德元哥”扔上来的石头，他真是聪明啊，把绳子绑在石头上扔上来！
但是，林玉婷累趴下了，这条竖井太长了，指尖还没有碰到绳子，就已经错过了。
“接到了！”
林玉婷恍惚之间手上抓到了绳子，她捂着肚子固定好绳子，探出身体望着童德元，“必须让我朋友先上来！”
童德元又好气又好笑：这女人难道以为他们一群大老爷么会跟一个姑娘抢？
林玉婷冷哼一声，她的眼睛中带着几分冰冷，说实在的她并没有那么在意这群旷工的死活，只有姜初霁的命是她在乎的。
“那姑娘腿伤着了，走不了路！”
“怎么回事？严不严重？你让初霁来跟我说话……”林玉婷的脸猛地放大，她差点一股脑栽下来，忽然肚子磕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她疼得脸色发白，“我的肚子……”
这句话没有说出来，而是通过脑波的方式传到了姜初霁的耳朵里，她猛地站起来，冲过去，仰头高声喊道，“快躺下不要再动了！不然对孩子不好！”
童安民给她按摩的手还僵在空中，结结巴巴，“你……你的腿能走了……”
姜初霁深呼吸一口气，她虽然觉得自己的双腿还是疼痛不堪，但是就凭借着一股气她站了起来，现在她跌坐下来，心急如焚地望着童德元。
“你们先上去，快帮她看看，如果有事要赶紧带她去医院！”
“她……真是个孕妇？”
童德元有些不可思议，他没想到一个孕妇居然趴在洞口那么久，这是最伤害孩子的姿势了，他第一个举起手，“我先上去看看，你放心！安民，你留在这里陪她！”
看着童德元带着两个人身手矫健地爬上去，姜初霁这才松了口气，脑海里传来林玉婷的声音，“初霁，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先跟他们走，这下面还有四十几号人，我想找到他们一起上去。”
“你回来！不许去！”林玉婷的声音猛地拉长，“你是不是傻啊！我都知道了在矿场的最底层，你就算腿没有受伤，进去了也是凶多吉少，现在你——”
姜初霁打断她。
“我没事，去医院可能是来不及了，你先找到神父，他医术了得一定能帮到你，我下去了。”
姜初霁单方面忽视了林玉婷不断传来的脑波声音。
“安民，你过来扶我一下。”
童安民看着其他十几个人都顺着绳子爬了上去，他赶紧走过来扶住姜初霁，“姐姐，啊不小妹妹，你还能站起来吗？”
“我和你说一件事。”姜初霁的声音故意压低了，“不可以告诉别人的，你能保守秘密吗？”
童安民瞪大眼睛，刚才是姜初霁救了他，他从心底里对她充满了感激，“当然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对别人说！”
“我能看到即将发生的事，类似于预言家。”
童安民一拍大腿，你逗我呢？
“刚才我喊你时候，我从你哥的怀表镜面上看到了你的结局。”
“你会被砸死，我实在不忍心，所以喊了一嗓子。”
姜初霁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淡漠，就好像稀疏寻常的事情一般。
“喂，我有点信你了啊……”
童安民觉得有些冷。
姜初霁垂下眼睑，望着地面，食指指着地面的黄沙泥土。
“同样的，我能看到这下面的人能得救。”
童安民咧嘴一笑，“该不会是我们去救他们吧？”
姜初霁点了点头。
对方的笑容僵住了。
“真的……能救他们吗？”
“你愿意的话，就跟我走吧，我坐升降梯下去。”
言罢，姜初霁不再解释，轻轻抽出手，扶着岩壁艰难地往前走。
童安民被落在身后，他一跺脚跑了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
“我哥喊我照顾你的。”
“你也去？”
“嗯。”
姜初霁嘴角勾起一抹笑，她一瘸一拐走进升降梯。
童安民按了几个键，欢呼起来，“这些还能使用，我们运气真好！”
姜初霁没有理睬他，等到升降梯挺稳，她放眼看过去，面漆那一片黑暗，所有的挂灯都熄灭了，整个底下矿场一片死寂，不知道哪里的风吹来，两人的汗毛都竖起来，瑟瑟发抖。
“喂，有人吗？这里有路可以上去！”
姜初霁走在前面，她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嘘，小声点。”
童安民立刻闭嘴，跟在她身后看着弯曲的甬道，小声道，“我听人说二层有怪兽……会吃人的。”
“怪兽？”
姜初霁忽然想到了zmz，她摇摇头暗道：zmz今天才到和顺站，不可能经过山里，这里如此狭窄，容不下它。
忽然，童安民的手递过来，手背朝上，他瑟缩着小声道，“这个你有用不？”
他缓缓张开手心，一串黄铜色的怀表掉了下来，他手里的链子挂在拇指上，眼神中有些希冀。
“你，是不是能通过这个看到未来？”
姜初霁看到怀表的一瞬间，激动了一下，很快神情又黯淡下来，“没用的，没有反光，我看不到。”
童安民笑着从背后抽出自己的手电筒，“你早说啊，哪个旷工下来不带这个？”
灯光照到甬道的一瞬间，两人都感觉到有一阵风呼啸而过，阴风阵阵，从甬道的深处传来传来人的惨叫声，在一瞬间姜初霁夺过手电筒。
关掉。
一切又重新回归黑暗。
“刚才是不是有人被吃了……”
姜初霁抓住他的手臂，小声道，“没有，你听错了，是风声。”
童安民点点头，“我们还继续吗？”
姜初霁没有说话，她的手腕在颤抖，她没有说实话。
刚才灯亮的一瞬间，她在折射中看到了将发生的画面，一模一样的惨叫声，一个带着黄色安全帽的旷工被一道黑影抓住，拖着消失在用到尽头的分岔路口。
这里恐怕真有些邪门……
“我们回……”
“喵——”
忽然一声猫叫传来，姜初霁猛地回过头惊喜地跌跌撞撞跑过去，托起地上一身狼狈的小猫咪，心疼地给它把背毛上的灰尘掸掉。
“你怎么过来了？你还这么小万一受伤了，怎么可以——”
“那个姓宗的无聊死了。”
小奶牛倨傲地仰起头，前爪举起来，示意姜初霁把它抱起来，小奶牛顺着她的臂弯，跳到她的肩膀上。
“受个屁伤！猫有九条命听过没有？”
姜初霁笑了，伸手抚摸它毛茸茸的脑袋，顺口问了句：
“你还有几条？”
小奶牛猫沉默了，半晌也没有作答，姜初霁心中一突，竟然觉得有几分不测。
“女人，前面没有鬼。”小奶猫的嗤笑声传来，竟然有几分挑衅地舔舔自己的爪子，“相反有好东西，看你敢不敢拿了……”
姜初霁看到这猫咪的一瞬间，心中的害怕消退了，就像是乌云见到了太阳，纷纷被驱散，等到猫咪回归到了她的肩膀，那软绵绵的肉垫，小巧灵活猫咪的身体，扫过脸颊的尾巴……
这是他们并肩作战的姿势啊。
他们曾经这样经历过逃家、第一次乘列车的新奇、寒山肆意的大火、苏门答腊滔天的海啸……
姜初霁心中仅存的一点畏惧都烟消云散了。
她斗志昂扬地迈步。
“我不怕！我们走。”
“救命啊——”
求救的尖叫声伴随着低沉的嘶吼回荡在甬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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