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流不尽的泪水

　　学校给老师的压力其实并不小。

　　每次月考完，老师们就要开几次会议，针对教学、班级管理迅速做出不同的调整。

　　周日第一节自习课，老师们就刚开了个会议。主要是针对成绩大跳水的学生们制订相应的教学计划。

　　化学老师记得，五班跳水最严重的就是梁微微。

　　五班的班主任，是在五班快被放弃的时候被任命的，当然业务能力很强，是从其他学校挖过来的，外表优雅大方与学生打成一片，但实际非常地强势。从刚才的训话中，就能听出，班主任对梁微微的意见非常大。但化学老师愿意将其理解为激将法。梁微微的成绩一直很平稳，无论是刚开始五班总体水平在第一的时候，还是到了最后的时候，她都特别稳，稳到让人忽略。偶尔几次在文科上大放异彩的拔尖，也让人记忆深刻。没想到这次是因为成绩跳水而被单独拎出来。

　　班主任肯定遭受了打击，而梁微微又触到了敏感区，不得不让人产生同情，在事实浮出水面前，梁微微恐怕会被再三地敲打。

　　即便是早恋，也是涉及到至少两个人，但是有时候，成绩好的学生往往占有优势，这也是教学心理管理中特别不公平的一项。

　　化学老师面对如山高的作业本，把会议资料推到一边，转头的时候轻而易举看到了梁微微看的书的内容。

　　“这是什么？”梁微微一点没发觉化学老师已经站在身边，听到声音吓得双手一抖。就这胆子，如果是碰到其他的老师，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写得很仔细啊。”

　　“是各门课的基础大纲。”梁微微见到是化学老师，松了一口气。

　　“你自己做的？”化学老师拿起来，随意翻了几页。

　　“最前面的大纲是李宇昕帮我列的，我基础太差，请他帮忙的。”梁微微突然想起刚才经历的，赶紧换了说法。

　　化学老师点点头，又把笔记还给了梁微微：“你们班主任有点心急，她是关心你的。”

　　“嗯。”梁微微似乎是懂事地点点头，继续心无旁骛地看自己才做完不久的基础内容，想一个字一个字地记进脑子里去，记着记着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跟班长拿钥匙！这样明早的计划就被打乱了。她沮丧地揉揉自己的头发，发现自重生以来，自己就一直很倒霉。别人重生有金手指，自己像是被倒霉神附身了一样。难道是因为自己强行改了历史，所以才一路跌跤么？

　　化学老师重新开始批改刚收上来的作业，批改到梁微微的本子时，仔仔细细地一题一题看下来，批改完，依旧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成绩大跳水的。看着坐在桌前的梁微微一声不吭地专注中，更加疑惑了：“梁微微，如果老师同学误会你，你最好学着解释清楚。”

　　“成绩不好，说什么都没用的。”梁微微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妥当，“而且我也做了解释了，再多的就是添油加醋了，事实就是那样的。总不能让我发毒誓吧？”

　　“发什么毒誓。”化学老师明白她的意思，的确，这就是不公平。成绩好的时候，她这样子说话就是锦上添花，为人坦率，成绩不好，只会让人觉得脾气不好倔强，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跳出成绩不好这一点看，梁微微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依旧是个存在感不太强的孩子罢了。

　　其实班主任刚开始是好意。她是第一个发现梁微微不对劲的，跟老师们讨论梁微微的近期情况时，有诸多的奇怪之处，虽然其他任课老师都不以为然，这些都构不成理由，而班主任一句“凭借女人的第六感”，确定了梁微微的异常。只是当有了这个前提后，再加上听到的风言风语，班主任怎么看梁微微，就觉得怎么别扭。到此刻，班主任更是分不清，自己跟梁微微，到底是谁不对劲了。

　　她被齐天汝的一句“真矫情”气晕了过去。

　　她的理想居然是“生个女儿”。

　　她月考前因为跟齐天汝闹别扭和郑雨濛换了座位。

　　她月考后依旧在跟齐天汝闹别扭。

　　她换了座位后就病倒了，齐天汝也去看过她。

　　她在新环境中很受欢迎，与大家打成一片。

　　她现在又开始对李宇昕有小动作。

　　她天天早出晚归。

　　……

　　班主任在教室前，站着生气。一个普通学生，能有这么多事情吗？如果真的没有不对劲，她为什么不能平平静静地把成绩提升上去，反而闹出这么多事情来呢？

　　晚自习下课时，班主任直接从后门回了宿舍楼。

　　梁微微似乎没听到下课铃声，依旧埋头坐着。化学老师批完最后一本作业，仿佛要升天。

　　“你怎么还在？你们班主任不会回来的，你也回去吧。”化学老师一出声，就碰上了梁微微抬眼诧异的眼神。

　　“啊！对不起，我忘了我在办公室！”梁微微蹭地跳起来，小心地把椅子放进桌子底下，朝化学老师一鞠躬，飞奔出去。

　　糟了糟了，钥匙钥匙，跑到教室的时候，灯还亮着，班长一个人惨兮兮地坐立不安。

　　“你怎么才来！”班长气呼呼，把钥匙亮出来给梁微微，“你去哪了？怎么会忘了跟我拿钥匙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梁微微一顿道歉，收下钥匙又是一顿道谢，“谢谢你等我谢谢谢谢。”

　　“快回去吧，来不及了要。”

　　“！你先走！”梁微微后怕道，随便寻了个理由，“我还有几个字要写，写完就立马回去。”

　　“嗯，走了。”班长急匆匆地走了。

　　梁微微不是个粗神经的人，她记得晚自习前，自己还是干劲满满的，但现在，心里堵着一团乌云。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但依旧很受打击。自我安慰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但是心理脆弱得想哭。

　　但凡成绩好一点，但凡记性好一点，也不至于这么憋屈。

　　梁微微锁好教室门，叹了一声气往寝室走去。

　　想起上一世在工作中被人穿小鞋的时候，也是委屈到不行，但是不至于穷途末路，因为有底气，这个底气是自己的能力给的，是家人给的。大不了就不干了，谁缺不得谁还难说呢。

　　现在身为学生，却真的好难。曾经觉得当学生最容易，被吃的喝的供养者，还有知识的无限浇灌，无需付出轻轻松松获得技能点。

　　路过漆黑的操场，梁微微几乎要哭出声来。好累啊，好想回家。曾经经历过的一切，自己像是被卸了所有的装备，赤条条地来挨刀子。好想回家啊，好想听女儿软软地喊“妈妈抱抱我呀亲亲我呀”。好想一觉醒来就能回到上一世。

　　到寝室楼下时，阿姨正要关门，看到泪流满面的梁微微，把记过的话咽下去，赶紧拉她上楼。

　　“快去快去，从二楼西边的楼梯上去，老师们还没到。”

　　梁微微抽抽搭搭脚下不敢慢下来，袖子擦了一把脸冲向寝室，好在这个时候各个寝室已经关上门。

　　夏莲已经脸朝里躺着了。胡颜珺刚要关灯，看到梁微微开门进来，惊喜地冲她笑了。梁微微更是委屈，眼泪又涌了上来。胡颜珺关了灯，上前抱住梁微微，然后把她推到阳台上，关上阳台门，跟梁微微一起蹲在地上。

　　胡颜珺跟梁微微说了几件小时候的趣事，说自己小时候有多皮，被家人打得脑袋缝了好几针，皮得超过男孩子，家人自然也是像对待男孩子一样教训她，从来不怀疑她上不了大学。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送到家的时候，她家的亲戚们都惊掉下巴，只有她妈妈，跑去房间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后来她回想了下，她从小那么皮挨过无数顿揍，可是她妈妈从来没有打过她一下，连象征性的打屁股都没有。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是为了报答妈妈，才努力考上重点高中的吧。

　　梁微微无声地哭着，胡颜珺把早就准备好的纸巾盒拿出来，一张一张递给她。

　　胡颜珺从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一直哭到天快亮，把她都哭睡着了好几次，梁微微都没有停下来。

　　胡颜珺轻轻地抚着梁微微的后背，发现她的背上一点肉都没有，摸上去全是骨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每次看着梁微微走路的背影时，总恍惚觉得梁微微要消失。太瘦了，哭了一宿，又该瘦不少。

　　梁微微哭得迷迷糊糊，被胡颜珺推回寝室，推上自己的上铺，然后机械地打开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梁微微也好奇，自己怎么有这么多的眼泪，流都流不完。胡颜珺满满一盒的纸巾，被她用得见底了。

　　梁微微是被胡颜珺推醒的，看了下时间，胡乱洗把脸，两人就一起去了教室。等到早自习铃声响起时，梁微微发现，外面已是阳光明媚。

　　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不在乎老师怎么想。只为了在乎自己的人而好好活着。梁微微有些体力不支，但是清晰地将此烙印在了心上。

　　李宇昕果然好了，口罩还戴着，捂得严严实实，怕把最后一点点的病毒传给别人。

　　大家依旧如常上课、写功课，仿佛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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