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XXXVII.银牙

卡丽卡在那位伯爵的指引下，从巴黎支部附近的屋顶上，找到了吸血鬼切断脚踝的痕迹。现场留下了些许灰黄的沙砾，一截布料的碎片，还有一只女人的鞋子。卡丽卡在调查中发现，鞋子出自巴黎城内的工匠之手，于是又调查了工匠位于城北的店铺，并从购物记录里得到了关于吸血鬼的消息。

        工匠告诉她，半个月前，一位名叫罗丝的女人曾向他订购了这样一双的皮鞋，并留下了自己在郊外别墅的收货地址。那个女人有着高挑丰满的身材，长长的金色卷发，以及与众不同的，淡金虹膜的双眼。

        卡丽卡听了这些，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一个名字，“罗萨莉塔”，被称为魔眼女妖的女吸血鬼。传说罗萨莉塔是魔女狩猎时期被诬陷的女人，因吸血鬼的施舍而复活，并以暗杀者的身份向人类复仇。她有一双淡金色的魔眼，能够阅读人的记忆，塑造使人恐惧的幻象。

        卡丽卡并不惧怕这些，她是法皇眼的成员，她有不可逃避的使命。况且，自她继承这把名为“银牙”的猎刀以来，与吸血鬼搏杀清算的战斗便已成为她存在的目的。她只是在担心波诺瓦，担心巴黎支部的处境。

        她已无可奈何的意识到，那位伯爵深谙其中的症结，并清楚了解所有他们不愿提及的事实。但她却不是特里斯坦，不是伊利亚德的学生，不能向那位伯爵质问，也不能有丝毫超乎常理的试探或问询。她为此焦虑，为此无法消抵的痛苦，并希望那位伯爵能予她承担一切的罪名。

        毕竟波诺瓦曾救赎她的灵魂，从血里火里为她带来希望。她不能辜负这些恩情，正如她不能背叛天父的旨意。而在特里斯坦与伊利亚德有所密谋的当下，她所能做的，仅仅是贯彻自己的本职，以刀枪守卫巴黎支部的尊严。

        她必须振作起来，必须竭尽所有诚恳的心意。

        卡丽卡于是制定了简短的围剿方案，并率领特里斯坦托付的行动队员，驱车来到了月光浮动的别墅花园。她把队员们安排在栅栏的周边，防守窗户和后门，并拔出腰后银白色的曲刃猎刀，一面拿着法皇眼的二折证件，一面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制大门。

        门后是一片地狱似的血海，狭窄玄关里充斥着莫名的腥臭，似乎是内脏与腐尸的味道，并在沉闷的空气里凝结。地上的血泊已近干涸，如濒临枯死的花朵吗，在月下发着浓稠粘腻的光芒。各式各样的家具破碎倒伏，与被肢解的尸体一同浸在血里，沾染上刺人眼目的鲜红。

        卡丽卡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景象，甚至有些莫名的熟悉，因她以目睹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以经历过无数次迟来的惋惜。她知道与吸血鬼战斗的代价，也知道人类生命的短促，正因如此，她从未放弃过向血海地狱里的救赎。

        她于是缓缓的挪动脚步，走向月光暗淡的客厅，并在墙角发现了其中一具尸体的头颅。她试图分辨头颅的五官，但就在与那浑浊双眼对视的刹那，她竟不可思议的发现——

        这是她那早已死去的，母亲的头颅，

        这不是那栋位于郊外的别墅，而是她二十年前曾挣扎爬过的，幼时生活的公寓！

        巨大的痛苦因此席卷了她的身体，并迫使她回想起从前撕心裂肺的过去。她的父亲，被吸血鬼劝诱，受吸血鬼命令，在一个同样沉默的月夜里，杀死并吃掉了她的母亲。她彼时只有七岁，被母亲藏在冰冷黑暗的床板下，躲过了属于至亲的獠牙。法皇眼的成员在清理现场时发现了她，并将她送往支部，之后行动队长波诺瓦成为了她的养父，教导她战斗的能力，塑造她坚忍的个性。

        卡丽卡虽然早已预料到魔眼的存在，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罗萨莉塔能够这样纤毫毕现的展示人生，能够这样穿心刺骨的痛击灵魂。她感到悲哀，又感到一阵奇妙的释然。因她是法皇眼的成员，是红灰旗帜下的信徒，她从来一种杀死的愿景，也从来只有一种救赎的方法。

        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一阵呼啸的风声在虚空里响起，她于是扬起手上的曲刃猎刀，迎着清冷的月光斩落。刀刃“锵”的一声迸溅出火星，劈开瞄准头颅的子弹，划破四周帷幕般的幻境。一切都垂落下去，现出窗台边伫立的，神色愠怒的金发女人。

        罗萨莉塔看着卡丽卡手上的猎刀，认出了“银牙”的身份，于是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她的腿伤依然没有恢复，因此只能留下来为维多殿后，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对手不是伊利亚德，而是巴黎支部看似端庄的秘书长。

        然而在这样的境地里，她已别无选择，只能一面极力驱使着右脚，一面端起手上的来富枪，瞄准卡丽卡的眉心。但卡丽卡却在她开枪以前，动作迅捷的向右侧奔去，并忽然调转脚步，斜贴向罗萨莉塔身边。

        罗萨莉塔看着卡丽卡的动作，咬了咬牙，发觉这位秘书长并不比伯爵容易对付。她立刻横架枪管，挡下了卡丽卡跃起斩落的一刀。吸血鬼的力气本就比人类强大许多，但卡丽卡借助重力挥出的一刀，却几乎打断她的手腕。

        罗萨莉塔因此被彻底激怒，并鼓动血脉，与卡丽卡互不相让的僵持。但那位秘书长却在四目相对的一刹，忽然低声吟唱起咒语。随着她那话语，一阵狼类的嚎叫响起在罗萨莉塔耳畔。曲刃猎刀闪着银光，破开来福枪的阻挡，并在枪身留下一圈仿佛撕咬的痕迹。

        罗萨莉塔本能察觉到了危险，于是立刻松开双手，向窗边退却。但她的动作还是晚了些许，“银牙”弯曲的刀尖挑开了她的胸膛，洒落下一片暗红的血雾。可罗萨莉塔却忽然笑了起来，并对卡丽卡说：

        “后会有期。”

        那血雾便在房间里膨胀，遮挡了法皇眼成员的视线，掩盖了罗萨莉塔逃脱的行迹。月色平坦公正的朗照，人与吸血鬼的战斗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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