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星屿资本18楼的投决会上，所有高层齐聚。
此刻气压低到除了老板椅上的那位，仿佛在座的没有一个会喘气儿，一个个跟截木头似的纹丝不动，被老大点到了，才磕磕巴巴交代进度，其余人都垂着脑袋，提心吊胆地等待沈惟舟的那把刀何时落自己头上。
沈惟舟环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将手头的一沓资料丢出去，“啪”那一声震得人胆颤心惊，他冷笑：“你们把一堆废纸送到我眼前，是为了让我提醒你们节约用纸吗？”
底下鸦雀无声。
“看来你们也知道自己交上来的都是什么烂项目，一个个羞愧得都抬不起头？自己牵的项目介绍起来一问三不知，工资到账的金额数得清吗？你们有的人是不是位置上待久了，光想着往自己兜里揣钱，忘记星屿是不养废物？”
沈惟舟烦躁得忍着脾气，毫不留情面地撂下话：“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投决会，也是最后一次听你们陈词滥调背书，我不管赵礼城过去怎么待你们的，但如果想继续留在星屿资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行就干，不行现在收拾东西给我走人。”
“同样的话，我不说两遍！散会。”
两排人迅速鱼贯而出，生怕慢了一秒就留下来单独关照，原本挤满人的会议室瞬间变得空荡，唯独剩下两个。
沈惟舟看向身旁长相斯文儒雅，戴了金丝边框眼镜的男人：“有话对我说？”
聂琛笑了笑：“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火……烧得有点旺啊。”
沈惟舟鼻腔里逸出一声笑：“我可不屑笼络怀柔那套，他们也不是第一天上班，不放把火，怎么敲山震虎？”
赵礼城一走，他用了短短几天迅速摸盘星屿资本的全部情况，高层内部权利斗争盘根错节，财务状况一塌糊涂，他甚至有点后悔回国接了星屿资本这摊子事儿，但既然领了那人命，他勉为其难帮忙清理干净。
聂琛：“国内不比国外，你这样做容易得罪人。”
沈惟舟站起了身，扭上西装外套的扣子，笑里藏刀地瞥他一眼：“不是还有你这个首席运营官吗？怀柔的事交给你了，咱们各司其职，走着瞧。”
说完，他转身离开。
聂琛淡淡含笑，等人出去了，脸上笑容才悠悠地消退。
沈惟舟从会议室出来，回办公室途径过总经办处，看到人资部的一把手秦跃守在那儿，面露难色。
他问：“有事儿？”
秦跃一见他，立马迎上来，殷勤地解释：“是这样的沈总，最近咱们公司许多岗位都在扩招，今天刚好有秘书职位的面试，这位置特殊，您看是否需要亲自面一面？”
这话一出，真无疑撞到了枪口上，刚散会的沈惟舟浑身散着戾气，活脱脱一个鬼见愁，他倒是上赶着送人头。
沈惟舟勾住他肩，歪头看过去：“秦总，一个秘书也要我面试？我很闲吗？”
“人资部是嫌人多了，还是嫌薪水领多了？”
“不，不是沈总……”秦跃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冷汗爬上后背。
沈惟舟也没继续搭理，吩咐宋南溪通知财务总监上来一趟，随后人进了办公室。
秦跃擦擦额头的汗，心想原本借着招聘秘书的机会，上来走动走动，结果弄巧成拙碰了一鼻子灰，这新来的老大心思深沉，也绝非是轻易可攀的领导，只得灰溜溜走人。
佟梦仰头望着星屿资本的logo，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入写字楼，在楼下登记后乘电梯上了12楼，一位年轻女孩出来迎她：“您好，请问佟梦吗？”
她礼貌笑回：“是的。”
女孩热络道：“因为您是苏言绘内推进来的，省了初面，今天有两轮，第一轮是笔试，第二轮是我们岗位负责人及人事总监面试。”
“好的，谢谢提醒。”
佟梦随她路过人资部办公区，最后停在面试安排区，走入其中一间等候室，里面坐了有十几号人，她随意找个位置落座。
第一轮还算顺利，笔试都是投资经理岗位能力测试和投融常识，倒也难不倒她，直到面试的时候，她同另外两个人坐成一排，面对几位面试官还是本能的紧张。
其实原本没什么，只是前面两位自我介绍一顿输出，又是硕士、又是海归，甚至有海外实习经验，只有她是本科学历，整得她压力蹭蹭蹭上来，心里暗叹不愧是国内赫赫有名的大vc，是个人挤破头都想进来。
她的学历放在刚毕业那会儿也算是吃香，但一到top级的大公司，瞬间被一群更优秀的大神卷到吊打，她没有漂亮的海归背景，没有大公司的工作经验，只有平平无奇的过往。
佟梦视线不敢随意乱瞟，只得硬着头皮拘谨看向中间的面试官，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下巴的肉叠了几圈，那双眼睛也不晓得是爱笑还是原本就生的小，弯成了一道细窄的缝，瞧着还挺亲切的。
秦跃目光扫过“本科”两个字，心里给出大概的分数，见她有点紧张，故意问了点别的：“你会开车？”
佟梦乖巧点头：“摩托车。”
秦跃语噎。
“你喜欢运动？”
佟梦：“格斗算……吧。”
秦跃好奇：“女孩子学格斗很少吧。”
佟梦：“我父亲是警察，从小没少挨揍，后来我想着跟他学了格斗总能免于单方面被揍，但还是没逃过三天两头的父女切磋。”
在场的面试官被她一番话逗笑，佟梦缓解了几分忐忑，后面的问题也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
面试结束后，她从会议室出来彻底松了一口气，之前紧张得一口水都没敢喝，生怕随时想上厕所。她沿着走廊刚想出去，瞥见角落里有一台饮料贩卖机，意外公司文化做得挺有创意，径直走近想试试买一瓶饮料。
她掏出硬币，投了三个进去。
当佟梦仰头望着满目琳琅的饮料，心里来回选择，倏然听到身后有人说了声：“茉莉清茶。”
巧合的是，她刚伸手想选茉莉清茶。
佟梦回头，看见一位身材高挑，气质清雅的男人，一身雪白衬衫和黑色西裤站在她身后，衣袖卷到小臂，露出的一双手干净修长，那副金丝镜框下目光柔和清澈，此刻冲她温柔笑着，像炎炎夏日忽袭的一阵凉风刮进佟梦的心坎。
她先是疑惑、脸上慢慢从惊讶过渡到惊喜，满脸笑容地喊了声：“学长！”
聂琛笑：“想起我了？”
佟梦羞赧：“抱歉，我刚没反应过来。”
“你忘记点了。”聂琛提醒。
“哦哦。”她仓促选了茉莉清茶，饮料“咚咚”滚落。
聂琛弯腰帮她取了出来，绅士地拧松瓶盖递过去：“看来你还是一如既往喜欢喝这个。”
“谢谢学长。”
她没想到会在星屿资本遇见中学时期的学长，那时候聂琛比她高两届，是学校所有女孩心目中的男神，颜值高、人又聪明，后来保送到京市，高一就鲜少看见他了。
没想到一晃，已经九年未见。
“你是来面试？”聂琛问。
他面试途中出来透会儿气，瞧见一个女孩站在走廊尽头，穿着一袭沉闷的黑色职业套装，扎着马尾仰起那张婴儿肥的脸蛋，纠结可爱的模样一瞬间将他的记忆拉回操场上那个身穿校服奔跑、笑容飞扬的女孩。
他一眼认出了佟梦，脚随心动地走过来。
佟梦点头，自我调侃道：“嗯嗯，过来面试投资经理，但……没想到竞争这么卷，估计只是走走过场了。”
聂琛心里一动：“需要我帮忙吗？”
佟梦连忙摆手：“别啊，学长。”
“再说了，我面试表现也不差，或许能顺利通过，但你如果一开口……”
“懂。”
佟梦见他抬手看了一眼表，不想耽误他工作，指指门口的方向：“学长，那我先走了。”
聂琛喊住她：“佟梦，方便加个微信吗？”
佟梦笑容一扬：“没问题。”
聂琛目送她离开，转过身正打算走回会议室，被人事总监秦跃留步。
秦跃问：“聂总，刚才那位您认识？”
聂琛看了下他，没回避：“嗯，一个朋友。”
秦跃点点头。
聂琛往里走的脚步微顿，又退回来问：“她面试情况怎么样？”
秦跃肚子里的心思转了好几圈，措辞老练地打太极：“小姑娘挺活波可爱的，学历虽然低了点，但也名校毕业的，投资经理门槛确实有些困难，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磨练磨练是块好料，您看要不要……调剂到其他岗位？”
聂琛哪里听不出他这是把问题抛回了自己，职场老油条的做派。
他见招拆招：“既然秦总也欣赏的人，星屿资本没道理错失，就按照正常招聘流程走吧。”
说完，聂琛走入面试间，徒留秦跃一个人杵在门口费尽心思地琢磨，他这话究竟是留还是不留呢？
“秦总。”有个女孩跑过来。
秦跃问：“什么事？”
“刚刚有个叫‘佟梦’的面试者临走前给了我这个，说是转交给邵寒邵总。”
秦跃接过女孩手中的金色徽章，然后愣住。
他这下更迷惑了，这女孩不简单呐，既和聂总认识，又拿着大boss的徽章说是交给邵总？所以究竟想表达什么呢？
忽然他福至心灵，吩咐身旁的人：“你晚点给佟梦打给电话，沟通问问她愿不愿意接受调岗。”
“什么岗位？”
“沈总秘书。”
“嗳，嗳？”
秦总神叨叨地一笑，心里感叹：“你不懂，这佟梦如果是聂琛的人，那我刚好做个顺水人情，但若是沈总的人，那可不正投其所好，左右都不亏。”
周一早上，佟梦随着匆匆上班的人潮挤出地铁，穿过马路，排队乘电梯上楼，当她入职手续办完，在一群陌生目光里被hr小姐姐领向会议厅的路上，她的心一直狂跳不停。
昨晚，她接到星屿资本hr的电话，被告知面试并未通过，心情沉了下去，甚至脑子里已经安排明天的面试，结果那头小姐姐告诉她，愿不愿意接受调岗。
在对方说出“沈总秘书的岗位”时，她还难以置信地再三确认是不是星屿资本ceo沈惟舟的秘书，问得对方差点用祖宗十八代举手发誓是真的之前，她秒答应。
因为她回想起几天前，自己曾在某人面前豪言壮志地放过“我如果成了沈总的左膀右臂，你就等着后悔现在对我的冷嘲热讽哦”的狠话。
真没想到，报仇的机会来得如此之快，谢谢命运之神让她亲眼见证某人打脸的时刻，越想越激动。
呵呵，他不是说星屿资本的门槛还没低到是个人都能进？
那我这不是想进就进了！
佟梦被引入阶梯式弧形的开放会议厅，里面黑压压都是面试通过的新人，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旁边一位扎着两条短翘的麻花辫，长相甜美可爱的女孩突然凑过来：“我叫陆枳枳，你呢？”
“你好，我叫佟梦。”
“你是入职哪个部门啊？”
“总经办。”
“嗳，好巧，我也是。”
两人一愣，佟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先遇到同部门的同事，更没想到沈惟舟的秘书居然不止一个。
“错，是三个！”
佟梦：“？？？”
陆枳枳努嘴示意：“看见前面那位香奈儿女生没？”
佟梦顺着她目光望过去，是位肤白貌美、穿着从头到脚全是大牌的年轻女孩，正努力地挺起腰背，故作端庄地坐那儿，享受旁人投射的目光。
“她也是？”佟梦问。
“对，她叫纪薇月，听hr小姐姐说，公司这次给沈总招了三个秘书，但最后估计只会留下一个。”
佟梦一听，心里开始有点后悔了。
昨晚冲动了。
入职宣讲会还没开始，她偷偷给苏言绘发了条微信：【你上回不是说有沈总的照片？发我瞧瞧】
言绘sara：【干嘛突然想看照片？】
白日梦：【姐，我都已经入职，还不得了解了解我未来的顶头boss究竟长啥样啊？】
言绘sara：【行，我找找】
就在她百无聊赖刷着手机，忽然讲台侧面的一道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会议厅内顿时一阵骚乱，交头接耳的声音沸腾得跟群鸦聚会似的热闹，她好奇抬起了头。
结果这一抬，彻底傻了。
门外玻璃幕墙有日光渗透进来，一身灰绿英伦风西装的沈惟舟正被人拥簇着，如同鹤立鸡群地站在光里，他垂下整理衣领的手，突然扬起那张倾倒众生的脸，从人群中独自走上台来，他脚步自信从容，挺拔修长的身材和出挑的面孔让人目不转睛地全程盯看。
如果全场都在好奇他是谁的时候，只有一人在好奇，为什么星屿资本的新人宣讲会，是他上台？
佟梦正纳闷地望着那人，脑袋跟朵向日葵似的，木楞地跟着转动。
沈惟舟在讲台前站定，昂着脸倏然一笑，低沉悦耳的嗓音从麦克风里传出：“大家好，我是沈惟舟。”
坐在人群中的某人，瞬间石化。
那句话就像炸弹精准投射到佟梦身上，“轰”的一声炸得她耳鸣目眩，自动屏蔽了周围所有声音，手机弹出一条微信，她缓缓垂头，看到言绘发过来的一张合影，其中站c位的可不正是台上那人。
此刻，佟梦的脑海如同跑马灯似的蹿过自己曾经年少轻狂当着本尊面口无遮拦角度刁钻问候的话，例如：
“这人长得虽然招人喜欢，但脾气可真的人嫌狗不待见。”
“惹了他的人没一个好下场，指不定有断胳膊折腿的。”
“心眼小得容不下一颗未来可能会长成参天大树的黄豆。”
“等我成了他左膀右臂，你就等着后悔现在对我的冷嘲热讽哦。”
“你们老板心眼虽然小，但应该没你这么瞎。”
……
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只想魂穿回去捂住自己那张破嘴，现在当众滑跪祈求沈惟舟大人不记小人能不能保住她端了还没一天的饭碗？
就在她纠结是为饭碗以何种姿势折腰还是把饭碗扣boss脸上连夜搬离地球时，台上的沈惟舟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她下意识望过去，两人目光隔着偌大的会议厅、无数张面孔交汇，遥遥相望。
沈惟舟一愣，随后渐渐流露出森森然的笑容，像寻到了属于自己的猎物，饶有兴致地慢慢审视，仔细标记。
佟梦快哭了，满脑子都是：“妈妈，救命！”
完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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