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五天上药
林良直觉不对劲，这红包太厚了，要是情书的话，她至少得写十页。
他拧眉打开封口，果不其然，里面放的都是一百一张的红钞。
他送她东西当作赔礼，她转头就给了他钱，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林良随手把红包扔进了书包里，昨天刚被她小手捂热过的心，又凉了。
他偏头看向窗外天空，困惑不解。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连个消遣都算不上，却是他人生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给人准备礼物。
她头绳坏了，她手机卡，他就暗自记在心里，特地跑到三十公里开外的商场去买，他回家时都已经一点多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费心过，早知道她不要，他还不如躺床上打会游戏。
不识好歹的笨蛋，对李云志那样的人渣点头哈腰，对他却连一个笑容都没给过。
他就是对她太好了。
林良越想越憋屈，一整节课都冷着脸，老师点名他回答问题，他也不耐烦地说：“不会。”
连站都没站起来，他不想，就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
张灿这才抬眼看了看他，猝不及防撞入了他冷淡的眸里。
张灿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怎么了？」
林良转了转脖子，阴转多云。
还知道哄他，算她有良心。
他清了清嗓子，在纸下写：「与你无关。」
张灿看了看，点点头，还真的不搭理他了。
林良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他火冒三丈，用力地盯着石英表，一秒秒数着数，下课铃一响就揪住了她的后领，“张灿，我好心好意送你东西，你就这么报答我？”
张灿没说话，清亮的眼睛看向了他嘴角的伤。
察觉到她的视线，林良眼神闪躲，也顾不得刚才还在跟她计较礼物的事儿，欲盖弥彰地捂住了自己的伤口，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张灿只能看到他漂亮的颈部曲线，上面一根粗粗的血管在向外绷着，随着心脏的跳跃而有节奏地鼓起。
王霸今天没有来，同学们多少也知道为什么，王霸，大概率要在家里蹲几天了，至于林良……
林良皱着眉头，被那么多视线包围着，却都比不上张灿刚才那一个充满同情的眼神。
他林良需要被别人怜悯？
笑话。
“看什么看。”他一脸狰狞，如炸毛的猫咪想要用这种方式抵御外界的危险，青紫交加的伤挂在白皙的脸上，格外显眼刺目，想不注意都难。
同学们了然——得，林良又在外头打架了，那股要杀人的劲儿还在呢。
不好惹，散了散了。
林良烦闷地扭回头，邻座早就空了。
他瞪大了眼睛，这个张灿，有没有心的？
也不知道来关心关心他，就一个眼神，完事儿了？
她倒是问问啊！
一点做小跟班的觉悟都没有！！！
上课铃响起，林良绷着脸打开课本，张灿仍旧没有回来。
大约五分钟后，张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歉意地看向数学老师，“报告。”
“干什么去了？”张老师放下书，满是被打扰的不悦。
张灿羞愧地垂下了头，“对不起，我、我……”
“算了，进来。”张老师沉着口气，拿起书，冷冷的视线扫过张灿的脸，“有些同学，以后最好尊重下大家，高三了，课上的时间很宝贵。”
张灿坐下，急忙记起笔记来，生怕落下一点。
她的脸热得发烫，每当张老师看向她这边，她都觉得是张老师在责备她。
她握笔的力度越来越大，直到指尖都泛白了，疼得她从那种愧对所有人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同学们已经站起了身，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准备去做课间操。
张灿咬唇，戳了戳林良，“林、林良，跟我来……”
“听不见。”说话跟静音风扇一样，说给谁听呢？
他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连声音都不敢放大的女生，她的小啾啾今天用上了他送的头绳。
丑死了。
他心情不好，看什么都难看，连带着看张灿那双破板鞋都不顺眼。
改天非得给她换了不可。
张灿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来一下，就一下……”
她知道林良正在气头上，她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五楼。
林良自然跟着，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上课迟到，课间操也不做，好学生人设崩了？
五楼的阶梯再向上，是学校的天台，这里是学生私下谈心或谈情的好地方，草坪柔软，蓝天白云，有些学生也会来这里吃饭。
不过，大多是一男一女，这里面的猫腻不用多说，懂的都懂。
林良脸色一红，“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在这里被别的女生表白了无数次，对这个地方都快有阴影了。
张灿张了张嘴，拽着他坐下。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和一袋棉签，白嫩的手用棉签蘸着碘伏，伸向了他，“擦擦。”
她声音还是那么小，轻得像一朵飘无定所的云。
林良愣住，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心跳的加快，活像被人蹬了一脚，不争气地鼓动着，一边愤恨有人竟敢可怜他，一边又心疼自己，怎么今天才有人来可怜他。
他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任她在自己脸上涂抹丑陋的碘伏。
被碘伏涂过的地方慢慢褪去暗红，逐渐发黄，新鲜的伤口感到一阵阵细细密密的疼，林良隆起眉心，僵着身体问：“刚才迟到，就是去买这个了？”
他不记得小超市有卖药品。
张灿摇摇头，“去医务室拿的。”
林良不自然地侧过脸，棉签一下子滑歪了，张灿懊恼地“呀”了一声，重新掰正了他的头，软软地请求：“再擦擦。”
药水的味道钻入他的鼻尖，但他还能隐隐约约捕捉到她身上阳光的气息，林良难得乖了一小会，像只垂耳小狗般一动不动，看着女孩半跪着身体，向他靠近再靠近。
再近一点，他就能闻出今天她用的什么味儿的牙膏了。
可他快不能呼吸了，她好甜，鼻息甜，声音甜，头发丝儿都甜。
张灿举得手酸，林良太高了，她一屁股坐下，“还有哪里？”
距离忽然拉开，林良不满地向前倾身。
“没了。”林良盘着腿，他的腿长，膝盖能碰到张灿的，她的裙子搭在腿上，膝盖以下穿着白袜子，没有露出一丝皮肤。
“一起擦了，小心感染。”张灿双手合十，眼睛晶亮，做出一个拜托的手势。
她身后有云，远远地变换着样子，林良却恍惚觉得这些云在疯狂向他靠近，哪怕会被风吹散，它们还是向他奔涌而来。
要是云也有味道，是不是也带着被阳光曝晒过后的香气？
张灿听着课间操的音乐已经到了第四节，有些焦急，“快做完了，你就擦擦，好不好……”
林良盯着她的脸，这张脸，他看过好多遍，居然今天才发现原来她发际线的小胎毛那么多。
……可爱死了。
为了这张可爱的小脸，他只好委屈自己一下了。
修长的手指解开衬衫扣子，露出不曾示人的斑斑伤痕，林良低声道：“别告诉别人。”
“嗯。”她又跪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给他擦着药，神情专注，和她记笔记的时候如出一辙。
她好像做什么都很全神贯注，不会分心。
所以，上课的时候不理他，他就大发慈悲地原谅她……了吧。
单纯只是因为好心，懒得欺负女孩子而已。
仅此而已。
林良的腹肌和胸肌都非常发达，这是常年运动的结果，张灿不敢瞎看，但还是有些形状坚硬的肌肉擅自闯进了她的眼睛，她耳朵悄悄红透，希望林良没发现。
上完正面还有背面，而背面的伤更是触目惊心，前面看的还不是特别清楚，林良宽阔后背上的，赫然是男人的脚印。
这得多狠，才能留下这么多痕迹？
张灿目瞪口呆，“林良，你这也太……”
林良的脸色微微冷了下去，“和你没关系，少管多闲事。”
张灿乖乖闭上了嘴，擦完后，她小心地收起用过的棉签，把盖子拧紧。
刚好音乐结束，张灿缕了缕被风吹乱的卷毛，“我们回去吧。”
林良慢她一步起身，看着张灿瘦弱的背影，和高高挽起的丸子头，他的心突然疼了下。
明明被打的时候都没那么疼的，如今被她拿着小棉签一点点擦过药后却开始有了感觉。
她拿的是假药吗？
林良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很乱很乱。他独来独往惯了，也有几个朋友一起踢球上网，他从没遮掩过自己的伤，反正他们只会认为是自己打架打的。
没有人这样给他上过药，连他的爸爸妈妈都没有。
只有张灿，她看了一眼就跑去给他取了药，还被老师训了一顿。
她不是最怕惹事吗？
做课间操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来，他们被这些人冲散，林良个子高，可以轻而易举地看遍所有身形，但他眼里却只剩下了那个人的影子，仿佛其他人都不复存在，阳光明媚的走廊里只有他和她。
他唉声叹气，坐在教室里，忍不住问：“你为什么给我钱？”
他承认他很介意。
他认为他们的关系不该这么生疏。
张灿为难地皱了皱脸，“我爸妈看见了，说很贵，让我早晨取钱给你。”
“要是他们没发现呢？”
上课铃响了，张灿凑到他耳边，林良的耳朵痒痒麻麻，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躲开。
“天天用的东西，怎么会看不到？”
她对林良眨了眨眼。
林良靠向椅子，不说话了。
来了，又来了，那种毒蚂蚁啃咬过一样的疼。
疼里带点酸，酸里夹点甜。
甜里还特么掺了点心痒。
他又想揉她的小卷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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