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的一天（1）

第10章

安静的书房里，除了鼠标和键盘敲击的声音，偶尔还会传出食指轻点桌面的哒哒声。
三个小时过去了，冷清言仍在对着电脑工作，身边还坐着一个正在看电子书的人，她本以为她会觉得尴尬，会不自在，却都没有。
邹棠似乎知道她的工作内容，只在一开始好奇地问了些问题，之后便安静地看起了自带的电子书，没有问任何私人问题，更没有到处打探，虽然坐在身边，但邹棠就像是不存在一样，只在极其聚精会神的时候才会不禁用食指轻点桌面，似是在跟着书中内容一起思考。
冷清言忍不住偷偷看过一眼，确定是医学类书籍，除了动脉、手术、支架之类的词汇，其他的，她看不明白。
普通人经常会认为医生是万能的，不论是什么科室，医生就是医生，能治百病，冷清言也不例外，心里悄悄对在休息日还看书学习的邹棠起了一丝崇敬之情。
邹棠轻放电子书，伸了个懒腰，她看冷清言仍在认真工作，似乎没有注意她，便轻手轻脚的倚靠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端详起了冷清言的脸。
她心里甜滋滋的，越看冷清言越觉得好看，即便不画眉，冷清言本身的眉形就很好看，一双水汪汪的杏仁大眼，清纯又惹人怜爱，难怪她总觉得冷清言可爱，虽然她也属于大眼睛，但是眼睛比较长，冯欣说她是狐狸眼，冷清言的鼻子秀挺，略带些锋芒，再往下看，她的视线移到唇瓣上便定住了。
她盯着那双薄唇出神，喉头滑动，不禁开始在脑海里心猿意马，回味那一夜的滋味，完全没有注意到冷清言微变的神情。
从她放下电子书的那一刻起冷清言便注意到了，以为她会凑过来说话，却没想到会被她盯着看。
她看得时间越久，冷清言的心跳得就越快，还莫名觉得燥热，肌肉僵硬。
瞥见屏幕角落的时间，已接近中午，冷清言心想着要如何很自然地打断邹棠时，被邹棠响起的电话拯救了。
“抱歉，我忘记静音了”邹棠慌忙按下静音，起身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书房门被轻轻关好，冷清言松了口气。
家里的隔音很好，她完全听不见邹棠讲电话的声音。
邹棠说过今天休息，刚刚却很慌张的样子，她不禁好奇打电话来的人是谁，是家人还是朋友？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邹棠喜欢女人，所以应该是女朋友吧…
她的心蓦地一颤，惊觉，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敲门声响起，她慌忙装作还在工作的样子，只用余光注意着从门口向她走来了的人。
邹棠在桌前站定，扶着桌面歪头问她“还要很久吗？要不要先去吃午饭？”
她抬眼望向眉眼含笑，同样望着她的人，心尖微颤，轻声回“好”
待冷清言换了身衣服下楼，邹棠蹙着眉，松开了她的发髻“盘起来多老气啊”待长发散落，邹棠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拨了拨，心满意足“还是这样好看”
距离太近，淡淡的柚子清香扑面而来，开始在冷清言的周围萦绕，她看着邹棠绽放的笑容，仿佛有一片羽毛落入她的心湖，很轻，却激起了阵阵涟漪，一圈又一圈地荡漾开来。
见她晦暗不明的眸光闪烁，表情也有些僵硬，邹棠的笑容凝固，退开后先一步走到玄关换鞋。
冷清言定了定神，跟上后看着邹棠脚上的运动鞋，想到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便也选了一双纯白的运动鞋穿上。
“开我的车出去吧，反正还要一起回来”邹棠说着推开了大门。
听到一起回来，冷清言抿了抿唇，轻声回“好”
邹棠的车停在别墅外，走出大铁门就能看到，黑色SUV，车很大，且价格不菲。
虽说香车配美人，但这车怎么看都和邹棠的气质不符，冷清言看向邹棠，不禁问“你的车？”
“对啊”邹棠贴心地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笑说“但不是我买的，别人送的”
冷清言神色微变，眸光暗了下去。
邹棠知道她是误会了，笑笑不说话，待到上车后才拨按着车载中控，自言自语“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这个车，又耗油保养又贵，可我哥非说什么女孩开这个车很酷，我爸就买来送我了”
冷清言蓦地抬眼，转头对上了邹棠似笑非笑的眼神，惊觉，她又被这人捉弄了。
“你会瞧不起我吗？”邹棠突然问道。
冷清言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有工作还用父母的钱买这么贵的车啊，不会显得很虚荣吗？”
邹棠家境富裕，父母是做生意的，哥哥也自己开公司做老板，她从小十指不染阳春水，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但也因为家境太好，总有人用嫉妒扭曲的目光看她。
刚上大学时父母就给她买了辆四环，有同学传她被人by，毕业时家里给她换了这辆车，又有同事传她被富商by。
就连身边围绕着她的那些人，不是贪她的美色就是看中她家里的钱财，什么都得不到时便会转身离开，这么多年，她真正可以交心的好友，只有和她家境不相上下的冯欣一人。
同样的困扰冯欣也有，多数人觉得她们招摇，仿佛美貌和富裕的家境是原罪。在她们面前阿谀恭维，背地里又是另一副嘴脸。
她并不在意闲言碎语和恶意中伤，实力和成绩才是她最好的标签，她自己也有钱，工资收入和父母帮着置办的资产加起来也够她挥霍一生，她不自己买车，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不过是个玩笑话，可不知怎的，她忽然很在意冷清言对她的看法，不想冷清言觉得她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毕竟她是一名医生。
冷清言蹙着眉，似是陷入了沉思，邹棠觉出问题有些尴尬，想要解释是在开玩笑时，冷清言忽然开口说道“你家里条件很好，父母给你买车说明他们的负担得起，这不是爱慕虚荣，只是能力到了而已，而且我也不觉得你自己买不起车…”
见邹棠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里的情绪晦暗不明，冷清言接着说“我觉得你很厉害，做医生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辛苦，还要不断学习，有时还会承受不公的指责，还会遇到危险，但即便家境很好，你也依然选择了这份职业，说明你不是看中金钱的人，你热爱的你职业，不然也不会在休息日还手不离书，况且这车又不是偷来抢来的，又没有规定说医生就不能开豪车，所以我不认为你是爱慕虚荣的人”
邹棠怔愣地看着冷清言，心中的情绪汹涌，就好像这些年一点一点积压的委屈与不公在顷刻间冲破了她竖起的防护墙，她听见墙体倒塌瓦砾四散的声音，却没有受到一丝伤害，那些委屈与不公排着队掠过她的记忆，随即消散在了冷清言的话里。
虽然这些话不是没有人对她说过，但只因说这些话的人是冷清言，效果和影响就完全不同。
她心里塌陷了一块，又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填满。
她知道冷清言没有在安慰她，这只是一种阐述，可冷清言明明还不了解她。
是有观察过她吗？还是凭着对医生这个职业的认知与想象？
是谁说冷清言沉默寡言的？又是谁说她不善表达的？
连玩笑话都回答的这样认真，她怎么会如此可爱呢？
她还觉得她很厉害？
邹棠紧捏着方向盘，转回身小声说“谢谢夸奖”随即按下音乐播放键，打火启动踩油门一气呵成。
冷清言愣了愣，看着她微微泛红的侧脸，心头蓦地一颤，立刻转头看向了窗外，小声回她“不客气”
五月的天，刚诞生的夏天，正午的艳阳透过车窗，晒的人脸颊发烫，密封的空间里，微苦的柚子香气更加浓烈，又在慵懒的音乐声中变幻为迷迭香的芬芳。
冷清言不懂音乐，只觉得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却又记不起来。
邹棠摇下些车窗，让风透过小缝带走了些许燥热，她偷偷看向冷清言，只因这个女人正坐在副驾驶上就莫名心生欢喜。
她扬了扬眉，语气轻快“也不问问要带你去哪里？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冷清言笑了笑，终于看向了她“挺怕的”
邹棠一愣，颇为不满“我怎么觉得你的话里包含着很多意思啊”
“有吗？”冷清言不以为意，再次转头看向了窗台。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从眼前掠过，忽快忽慢，明明是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景象，此时却染上了别样的色彩，一定是因为天太好的缘故，冷清言这样想着，弯了弯上扬的唇角。
问题又抛了回来，还有些冷淡，邹棠却毫不在意“对了，你做过过敏源检测吗？”
“什么？”冷清言不解。
邹棠想了想，解释道“就是你有忌口吗？例如吃什么会过敏，或者说你不喜欢吃什么？”
直接问不就好了，冷清言笑着抿了抿唇“没有，我都可以”
“那…我们随便找家饭店可以吗？”
“可以”
“对了，你是独生子女吗？”她已经把有哥哥的事情表露了，也想知道冷清言的。
冷清言想了想“不算是吧”
她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解释起来略有些沉重，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和邹棠说这些。
邹棠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算是’的含义，只是不知道是父母哪一方给冷清言生了兄弟姐妹，又或许两方都是。
有些敏感的问题，邹棠偷偷看向冷清言，见她脸色没变，于是转移了话题“你是悸城人吗？”
“算是吧”冷清言答。
邹棠眨了眨眼，这下她猜不到了。
是说在悸城出生，长大后出国留学又回来？还是说父母是悸城人，但她出生在外地？还是说…邹棠还在心里猜测可能性的时候，只听冷清言开口解释道“从懂事起我就生活在临县，读小学才来悸城”
“临县？我去过临县”邹棠眼睛一亮，终于有了既不尴尬又可以聊下去的话题“那有大一片油菜花田，对不对？”
“你真的去过？”冷清言半信半疑。
邹棠说的油菜花田在临家村，离悸城四五百公里远，山路崎岖且交通不便，既不是旅游观光地也没有名胜古迹，是纯粹的农村，她猜不到邹棠因何事去到那里。
“当然，不过不是去玩的，院里每年都有爱心义诊活动，我参加过一次，就是去的临县，大概…三年前吧”解释完，邹棠接着问“那你现在还会回去吗？”
冷清言垂眸，紧了紧交握的手“很久没回去过了”
从出生起她就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临县才是她的故乡，但她既没见过父母，也对父母没有什么概念。
要读小学的时候左父左母突然出现，说是她母亲的好朋友，要接她到城里生活，外公外婆同意了，她就跟着左父左母来到悸城生活，不同于外公外婆的爱与温暖，左父左母带给她的父母亲情，她至今感激。
可自从左母接她到悸城后外公外婆就和她断了联系，那时她还小，没有联系的手段，出国留学前，她凭着记忆偷偷回去过一次，可外公外婆早已搬了家，不知去向，她也没有其他可以联系的亲戚。
她无法理解外公外婆为什么不来找她，为什么要主动切断联系，可时间长了，思念也就淡了，她只能把所有疑问和童年的回忆都埋藏在心里。
“还有亲戚在临县吗？”邹棠顾着开车，没有注意到了冷清言的变化。
“外公外婆…还在”
“那下次…”邹棠兴奋地转头看向冷清言，笑容瞬间凝固。
冷清言微低着头，神情凝重，本就白皙的脸颊失了血色。
胸口莫名刺痛，邹棠紧握着方向盘，低声道歉“对不起…我没有要打探你隐私的意思”
冷清言收回思绪，因这句道歉看向了邹棠，见她脸上的低落明显，冷清言想要解释，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告诉她“没事的，不需要道歉”
邹棠轻咬唇，没再说话，她知道冷清言对她有所保留，但这很正常，毕竟她们什么关系都不是。
她忽然想改变计划，只吃个饭就回去，她觉得自己过于心急了，了解一个人并不是通过几个问题和只言片语就能了解到的，需要时间，她们都需要时间，可即将行至目的地，她已经无法改变路线。
停好车，邹棠和冷清言并肩走出停车场，走向了商业综合体的主楼商场。
这里吃喝玩乐一应俱全，邹棠原本想着如果吃好午饭，冷清言不抵触的话，她可以约冷清言逛逛街，喝个下午茶再看场电影，甚至晚饭也可以在这里解决。
可就目前看来，希望渺茫。
直奔顶楼，她随便指了家饭店问“这家可以吗？”
“可以”冷清言答。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走进餐厅落座，她询问冷清言想吃什么，冷清言也只回答“都可以”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个盲目追求女神的毛头小子，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不能贸然地接近，她的情绪完全掌握在女神的手里，没有一丝主动地权利。
她还是第一次主动追求别人，终于知道了其中的酸涩。
虽然她有恋爱经验，但她一直都是被追求的那一个，唯一暗恋过的‘那个人’，她也没有主动追求过。
原来先喜欢上的就输了，这话没错。邹棠自嘲了一番，又惊觉，她想追求冷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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