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顾梅凛说,想要跟男人拉拢关系,无非是三种招数:引诱之,收买之,胁迫之。现在第一种和第三种办法都已经尝试过了,摆在姚承尘面前的就只剩下一条路:收买。只是这条路在姚承尘这里仍然有点特殊:别人是收受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收买”,她却是想要偷偷地“买”给沈念卿。她原本是想双方开诚布公地谈一场,坦坦荡荡地为沈念卿提供人生中的必要帮助,奈何对方在路上看到她扭头就跑,别无他法,只得擅作主张先行“买下”了。
前几日她已同学堂管事的魏清源通了气,对方答应帮她引见管事的夫子。这日店中伙计传来魏清源的口信,说已经联络妥当了,姚承尘闻言马上提起早就备好的厚礼,召唤车夫,快马加鞭地向学堂赶去。坐在摇晃的马车上,听着车轮在石道上滚动的声音,姚承尘暗想,沈念卿啊沈念卿,你就等着烧高香感谢我吧,我现在为你做的比你老子为你做的都多了。
沈念卿正一如既往地端坐于案前,目无斜视地翻看着手中的书籍,突然感到鼻腔一阵麻酥的痒意,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紧接着打了一个喷嚏。
“哟,沈兄,天气渐凉,你可得注意添衣啊!”邻座的书生借机拿他打趣起来,“毕竟,咱们可没有赵夫子那样的福气,小娘子还亲自登门拜访。咱们想要取暖就只能靠自己身上的薄衣喽!”
“诶?刘兄,你可得给咱们展开说说,赵夫子他……啊?什么情况?”旁的书生听得刘书生话中的主旨,也围了过来。
“就是就是,你看到什么了,快给我们分享分享。”
刘书生见自己的暗示被大家听懂了,不由得得意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方才路过看到的场景:“我刚才路过总务室的门前,只见魏清源开门引了一位窈窕女子进去,然后自己退出了门外。现在正值夫子授课的时间,总务室内当然只有赵夫子在了……”
“魏清源?魏清源搞搞采买抽点油水也就算了,怎么还在书院里承接这种买卖?”一位书生气得拍了一下书案,愤慨地说道。
“哎哎,你别打岔。”旁的书生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刘兄,你快给咱们说说,是怎样的小娘子啊?”
刘书生闻言故意学着夫子的模样,捋着胸前莫须有的胡子,眯起双眼,仿佛那娘子此刻正在他眼前:“束发,红唇,顾盼生姿,发间的步摇点缀得恰到好处,每走一步都震颤一下……”
几个书生听得如痴如醉,各自在心里为这位娘子添上了五官。
只有一位书生突然感到这个形容有些眼熟:“刘兄,敢问这位娘子身着什么颜色的衣服?你可还记得?”
刘书生被打断了遐想,有些愠恼,但是也只得回想起来:“仿佛是赩色的襦衣,外边还套了一件素纱襌衣吧,腰身极为好看,一看就是……”
这位书生闻声朗笑道:“刘兄,我只怕你是误会了。如果是这样的装扮,我方才也遇见了,那是城南姚记的姚掌柜,可不是你说的什么小娘子。”
沈念卿虽然装作心无旁骛,不时翻动着书页,但是方才几位书生的对话一字不落全部灌入了他的耳中,他只是习惯了不参与他们之间这种促狭的讨论罢了。不过话听到这里,他心中凛然一惊,不知怎的,他下意识地感觉到,姚承尘的来访与自己有脱不开的干系。
几位书生的讨论还在持续着。
“女掌柜?”
“对啊,姚记传家不分男女,只要是子嗣都能得到一份。只是他们家只有这一个独女罢了,若是有七八个女儿,这城中就要有七八个女掌柜了。”
“这可真是啧啧怪事,这世上竟然还能有女掌柜?”
“老兄你这可就见识短浅了,我听闻临县也有几家店铺是女掌柜管事,听我父亲说,京师店铺的女掌柜更多呢……”
沈念卿无暇顾及这些不相干的闲话,他放下书卷,走出了读书室。
几个书生小生议论:“哎哎,你们看,把他说害臊了不是……”
“听到个女掌柜就害臊,那到了娶亲的时候还不得羞死,装什么正经人……”
沈念卿心中杂乱,再抬头时,已经走到了总务室的门外。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敲响房门,直接责问姚承尘的来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了对方的示好,按理说,该说的已经都说清楚了,只是不知为何,这女子竟如此执着。
正想着,房内传出笑声,没错,这正是姚承尘和赵夫子的声音。沈念卿犹豫了一下,悄然站在了窗边,屋内两人的对谈声不时传入他的耳中。虽然此举并不光明磊落,说出去将为君子所不齿,但是他的两只脚像被蛊惑了似的,将他牢牢钉在窗边。
赵夫子比姚承尘想象中年龄略长,应该有六十多岁了。说句老实话,比起学堂的夫子,他看起来更像是外边店铺的掌柜们:油滑的口舌,丰盈的肚子,两只小眼睛透露着精光,只是或许与他年龄渐长、手脚不便有关,那份外出采买的肥差才落到魏清源的手上。照这份养尊处优的尊荣看来,学堂有油水的灰色事务他可没少参与。
“姚掌柜,年少有为,巾帼不让须眉,百闻不如一见!”
姚承尘略施一礼:“赵夫子过奖了,晚辈愧不敢当。这么多年来,多亏您一直关照姚记的生意,晚辈在此谢过。今日略备薄礼,万望不弃。”姚承尘说着,将手中的礼品放在赵夫子的案头。
“咳咳……”赵夫子用手帕掩着口鼻,假意咳嗽了两声,眼神不经意地瞟过礼盒的外观,见所用纸张布料皆为上品,便料想这是一份厚礼,“姚掌柜言重了。我们学堂与姚记,是多少年的交情,早就是形同池鱼,谁也离不开谁了。”
“夫子所言极是。所以晚辈遇到难事,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夫子,今日特地前来,想请夫子行个方便。”见赵夫子态度柔和,处处留有谈判的余地,姚承尘心中松快,便赶紧顺势说道。
赵夫子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饮了两口:“不瞒你说,昨日里清源来同我商议,我一听说是姚记所托,便决定无论此事有多少困难,我都要豁出脸面去,为老友一试了。只是此事……”
姚承尘料想赵夫子话语中的转折,堪作沈念卿命运中的转折了,不过是一些意料之中索要好处费的套话,便赶紧说道:“夫子如此拿我当自己人,承尘心中感激不尽。夫子有什么难处,照说便是。”
“只是此事牵涉众多。学堂中的夫子们素来清高,教书育人从来不是为了那份微薄的薪水,而是为了传承孔孟之道,为圣上培育人才,分忧解难。而阅卷的同考官们呢,又都是临时从外县借调的,都是一些低阶的官员,秉性刚直。所以若想办成此事,恐怕很是困难啊。”
托夫子们私下授课,请考官们单独指点,这当然是困难的事,但是也并非有如赵夫子所言这般有心无力,他这么说,无非是在借机夸大难处,多捞油水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登门求助,便得拿出点请求帮助的姿态。
“夫子,来拜访您之前,我已料想到此事有诸多困难之处,但是让您为难并非我的本意。只是此事对我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万望您慷慨相助,事成之后,姚记必当重谢。”
得到了想要的承诺,赵夫子甚为满意:“我有一事好奇。素来未曾听闻姚记与沈家有什么往来,不知姚掌柜此般付重金为沈公子打理门路,所为何故?”
“不敢隐瞒夫子,我与沈公子有婚约在身,此次……”
姚承尘还未说完,总务室的门就被猛然推开了,穿堂而过的风声扰动了桌面上的书页,几本账簿被翻得哗啦作响。她还没有来得及落下堆笑的嘴角,就看到沈念卿已经兀自冲了进来,青色的外衫下是气得发抖的身体。
姚承尘未曾想过沈念卿会在此时冲进来,也不知他从何处得知了消息,于是诧异道:“沈公子,你这是……”
“姚小姐,敢问你这是在做什么!”他的瞳仁如墨般漆黑,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像是要隔空掐着姚承尘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
见对方误会已深,姚承尘慌忙放下杯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沈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坐下来,听我解释。正好赵夫子也在,我们三个好好交谈一下,好吗?”
三言两语间赵夫子已经明了了眼前的局势,他笑了笑,没说话。
沈念卿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怒火:“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婚约的事情我一早就跟你说清楚了,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吧,以后我的事情就不劳姚小姐费心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不不,上次你跟我说过之后,我回去也细想了一下,我觉得你的决定太仓促了一些,我们还得再讨论讨论。不过先不管婚约的事情,我听说赵夫子有乡试的门路,所以今天过来只是想向他打听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姚承尘慌慌张张的解释着,她感到自己很少有这样仰视和卑微的时刻,但是她的话却像在清水中洗墨石,非但没有把自己洗干净,还把水越洗越黑了。
沈念卿忍无可忍,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姚承尘的话:“姚小姐,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那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办法与你履行婚约,请你去纠缠别人吧,放过我,行吗?”
他的视线逼视着姚承尘,对方虽然依旧面无愧色,但是眼中已经蓄积了大量的泪水,瞳孔震颤着,眼角的泪花中满是困惑和不甘。
姚承尘抬头望向别处,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滴落下来:求你了,争争气,至少不是现在。今天是他跟我说话说得最多的一天,我可不想让横流的涕泗弄花了妆面。如果今天之后再也不能跟他说话,我不希望这是他看见的我最后的样子。
沈念卿见姚承尘竟转过头去,不再听他讲话,以为这是视而不见、置若罔闻的意思,胸中的愤慨又多了一重,自己这么多年的独自求索,怎么可以被突然冒出来的人用金钱和贿赂侮辱。
他掰着姚承尘的肩膀让她转过头来,然后迫近她的面庞,感受着对方慌乱的气息,一字一句道:“我会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通过乡试,入选书院。这是我努力了十多年的事,我不允许任何人出于任何目的在其中添加杂质,污染我的梦境。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沈念卿的表情如此陌生,他的愤怒击打和冲撞着姚承尘的心脏,她感到自己好像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她努力不让眼中的泪水流下来,然后低声道:“沈公子,这次是我做错了,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沈念卿剧烈起伏的胸膛稍微平息了一些,他还是很生气,气这个混浊的世界上竟然没有一人能够理解他,气上天竟然专程派了一个半路冒出来的未婚妻给他坎坷的人生添乱。但是他的修养使他克制住残余的怒火,他不满地甩了一下袖子,绝尘而去。
“完蛋啦!你们小姐我的人生完蛋啦!三个方法都试过了,沈念卿都不买账!你们现在就开始练习要饭吧,等我丢了店铺,你们都得上街要饭去!”
姚承尘摆成“大”字仰躺在床上,大声哀嚎着,床边围满了手足无措的丫鬟,本就有限的空气这下流通得更不好了。姚承尘头昏脑涨,脑海中只剩下反复徘徊的“完蛋”二字。
丫鬟真儿想了一想,出言劝慰道:“小姐莫慌,婚约的事,自古以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己说了可是不算的。依我看,此事他做不了主,但是有人能做得了主啊!”
姚承尘如闻神启,登时从床上弹了起来:“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你怎么不早说!快,准备一份礼物,我们去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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