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手心中的
不能停下来，只能继续滑下去。
羽生告诉自己要屏蔽掉身上的伤势与摔倒造成的二次疼痛，但他还是慢慢迫近了自己的极限。
只有不断将注意力集中到音乐上，不停在脑内播放过去练习节目时录下的影像，他才能继续滑行，不被伤痛过多影响。
更多的思绪都已经远离他了，羽生结弦的身份淡去，他仿佛是魅影，已经和音乐融合在了一起，他似乎也是在冰面上滑行的冰刃，感受着冰场的温度、失去了对自身的感知。
滑行、跳跃、滑行、旋转、连续的旋转……
羽生的体力不断下降，渐渐地，滑行中都能看到他明显的疲惫，但就算他的旋转力度都慢慢变弱，却没有放弃接下来编排的任何一个跳跃。
3a，摔倒了。
3a-1lo-3s，成功了。
3lo，摔倒了。
3lz，再次摔倒了。
摔倒、爬起，再次摔倒。
已经有观众在感叹“即使摔倒也很优美”，但晴美只能感觉到他的疲惫。
已经到极限了……不，还可以继续。身体的极限可以靠着意志的支撑强行突破，他在冰面上滑行、旋转、摔倒，始终合着节拍，努力完成每一个动作。
仿佛摔倒也成为节目中和跳跃一样的高潮，晴美却已经和整场节目割裂开来。
她此刻似乎同场上的羽生在一同艰难呼吸，一起感受疼痛，音乐和其它杂音一起远离了晴美，天地间一时间只剩羽生一人的身影还印在她眼中。
他是魅影，她就是音乐。
他是冰刃，她就是被划过的冰面。
创可贴早已失去了效用，血渗出许多，汗也打湿了绷带。
羽生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晴美——她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复健的呢？
是不是也这样痛到麻木，然后忘记自己的存在，作为舞蹈本身继续下去？
像这样……
羽生在冰面上缓缓旋转，定格了自己的动作。
像这样拼死也要坚持下去。
羽生的节目已经完成，他在冰面站定，缓了缓呼吸的节奏，才慢慢地，向观众席四面为他呼喊的观众致谢。
他双眼有些模糊，不是泪水，而是疲惫和脑震荡双重打击下的失焦。
但他感觉自己看到了晴美，他不清楚晴美具体在哪里，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就在那里，她和你一起挺过了这场比赛。
羽生朝着那儿挥了挥手，脸上的笑扩大了十分。
晴美的确就在那里，她看着朝着她所在方向挥手的羽生，同样露出一个比平时都要灿烂的笑容。
她（他）可能看不见我。
他们这样想到。
但感谢她（他）在这里。
从此世界有了光，天使有了细致的模样，命运宽容我，神明赐予我新的力量。
羽生像是战争的幸存者，这一刻他解甲归田，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是笑着的，笑着定格最后的动作，笑着向大家致意，笑着离开了冰面，坐上等候席。
而明明没有上场的晴美，居然也一样大口呼吸、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晴美慢慢平息着自己的心情，等候着羽生分数的揭晓。
总分23755，暂列第二。
这对于羽生来说并不是一个理想分数，但羽生还是一瞬间哭得不能自已。
晴美没有再哭泣，她忍住了眼泪，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哭泣是没有用的。
“乔安娜？我是晴美，想拜托你一件事。”
乔安娜作为早乙女家的老幺，虽然在家是个放荡不羁爱优衣库的简朴直男（？），但她父母分别是医疗和旅游这两个领域内的揽钱巨头，如今晴美一时间也只能想到她了。
毕竟自己家从事的是电器，来往的亲朋也很少涉及医疗行业。
羽生的伤势她还是不太放心，尤其是他撑着完成了表演，现在伤势只可能加重。
“诶？要包飞机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实在太麻烦了，结弦应该也不会愿意，只要是有隔断的机舱就行。”
“啊，有隔断的那种头等舱对吧？”
“嗯，如果可以有随行医护是最好的。”
“这个简单，让一组医生飞过去再飞回来就行，反正过去就两个多小时……或者我帮你问问上海那边有哪个机场是有医护小组的，但可能器材不会很齐全。”
“能安全到日本就可以……真的很麻烦你……”
“没事啦，不是什么大事……话说小羽毛你是不是哭过了？有鼻音诶？”
“没有啦……乔安娜听错了哦。”
乔安娜在明白晴美给她打越洋电话的原因后立刻表示包在她身上——包下飞机的头等舱又不是临时借调一整架飞机，安排医护人员飞过去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唯一要确认的就是：
“伤势不严重吧？严重的话建议还是在中国先治疗哦，稳定了再出发。”
晴美突然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或许是关心则乱：“之前检查是暂时没有太大危险……但具体的检查还没有做过。”
“先做个检查吧？到时候发line给我就行，我会立刻安排的。”
乔安娜风风火火地挂断了电话，晴美看着重新亮起，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轻轻呼出一口气，起身再次离开了座位。
虽然有一些不尊重其他的选手……但她已经无心继续观看比赛了。
羽生被搀扶着去到候场处，坐在椅子上喘息片刻，才将充斥混乱思绪和情感的大脑放空。
理智重新回笼时，他就看到晴美已经被纱绫带着，再次来到他身边。
两人相顾无言了许久，久到纱绫都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场，久到羽生的教练布莱恩先生，已经挑眉点头围观到满足，前往别处接受媒体采访，他们才大梦初醒一样有了交谈的迹象。
“晴美……”
“那个……”
两人同时出声，气氛仿佛回到刚刚相识没多久的时候。
纱绫咳了一声：“我去和母亲说几句话。”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还好吗？一会儿是不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清楚，我感觉是还行，但具体还是要看教练和这里的医疗队怎么说，如果问题不大其实我更想回国。”
羽生总觉得祖国给他幸运和安全感，所以一心想要回国检查与治疗。
晴美明白羽生是个非常依恋故土的人，所以她刚才反射性地觉得要为羽生安排回国的飞机。
现在看来她脑子一热做出的决定还是准确的。
“如果没有大碍的话，之后我们就一起回国。”
“一起回去？”羽生惊讶之下，将眼睛都瞪成了欧双，他看向晴美：“不会被发现吗？”
这个时候，他的关注点还是在晴美身上：“被发现的话，会对晴美有影响吧？”
晴美不知道说什么，她明明努力平复了情绪，也擦干了之前为羽生流下的泪水，看起来坚强得无懈可击。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的眼睛背叛了她，尤其是泪腺背叛了她的大脑。
明明不想哭的……
晴美捂住自己的脸，慢慢蹲在地上，看起来无助极了。
羽生吓得手足无措，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哭得这样无助的晴美。
顾不上还在作痛的脚伤，羽生离开座椅、同样蹲在地上。
他将晴美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慢慢收回在心口。
他看到晴美的眼泪已经将脸颊打湿，甚至她还在不停吸气，忍住蠢蠢欲动的鼻涕。
晴美感觉有些丢脸，她想收回手，最好能再转过身，然后拿出手帕把自己已经不成样子的脸擦干净些。
羽生却再次露出□□熊一样大大的笑脸，他一只手继续握着晴美，将晴美两只手一并握牢，不让她抽回去，另一只手毫不嫌弃地抚上晴美的脸。
“啊，擦到了眼泪……”羽生小声说着，声音温和得像是慢拍下的钢琴，又勾人得像魅影的低喃，就这样在晴美耳膜中打颤：“眼泪变成宝石了哦，晴美快看。”
他飞快从衣袖上刮下好不容易熨烫上去的细钻——明明他平日里是个再爱惜考斯特不过的人——这些考斯特各个贵得让人咂舌。
然后他摊开手，把这几颗“眼泪变成的宝石”展示在晴美面前。
“不要再哭了啊，晴美的眼泪特别珍贵的。”
他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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