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我以为卫江梨没认出我，可是隔日她的请帖就送到了我公主府，她邀我到龙雀山去叙旧，特意嘱咐，只邀我一人。
于是我便去到了已然许多年没有去过的龙雀山卫家山庄，本来打算在哪里多待几日解闷。
在山庄门口，我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卫江梨和她儿子，我记得他儿子应该是叫姜云雀。
“恭迎殿下。”卫江梨带着姜云雀弓身行礼。
“江梨姐姐不必多礼。”我笑着前去将她和儿子扶了起来。
“本来我来玩，这反倒生分了。”我道。
“礼不可废。”卫江梨吟笑道。
我看向她旁边的姜云雀，看着年纪应该十一二，一副富豪公子的打扮，看不出是什么样的性子，刚到卫江梨肩膀高，正要和他说话他先开了口：“殿下姐姐，我叫卫云雀。”
居然是个小一本正经的。
这不太像卫江梨，无论是以前的凌厉的她还是现在温和的她。大概是像他爹，卫江梨和她夫君和离我是知道的，也不是和离，是她夫君抛妻弃子休了她。
她夫君我记得是叫姜铉，以前她儿子还是叫姜云雀来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姓。
据说姜铉是梦中得到高人点拨，之后大悟，梦醒之后留下了一封休书休了发妻弃了亲子飘飘然离开了虞国。
如此负心郎，卫江梨给云雀改了姓在我看来是很合理。
我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哈哈，你该叫我姨姨，不能叫姐姐。”
“可是你看着不像姨姨。”他纠结着问着，表情却是很板正，仿佛这是一个大问题，必须弄清楚。
“我叫你娘亲姐姐，所以你应该叫我姨姨。”
“好吧！姨姨。”
卫江梨引着我尽可能，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便支开了卫云雀。
“云雀，你自己去玩，娘和殿下有话要说。”
“哦！”他肯定是被卫江梨拉着来迎接我的，听了这话应了一声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了远处，一下子人影都不见了。
“江梨姐姐那天是认出了我的是吗？当时我微服出来玩就没有和姐姐打招呼。”
“认出了，许久不见，你都已经长成了妙龄少女了，我记得我记忆中还是个小团子。”
前厅厅堂里一张大桌正在中央，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珍食点心。
“江梨姐姐用心了，这么多吃的。”说话间我已经拿了一块点心吃入口中。
“我想着你应该喜欢。”
闲聊了一会儿吃饱喝足，卫江梨终于说出了她请我来做客的目的。
“殿下，那是跟在你身侧的那位公子你认得吗？”卫江梨问道。
我听出了她语气中带着的迟疑，应该是她斟酌了过后才问的话。
我道：“认得，是我府中的门客。”
“门客？冒昧问一下电闸是在哪里遇到的这位门客呢？”
“我从雪谷回来的时候，关州遇到的，那时他受了重伤躺在路中央，我救了他，后来又将他带了回来。”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也就直接说了出来，不知道卫江梨这样问我这些是因为什么，要问我什么。
“姐姐不妨直说。”我道。
“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殿下，我行商多年，阅人无数，绝无可能看错，你身边那位公子必定是柳下家的三公子柳下醉。”卫江梨说道，表情凝重地看着我，“殿下，此人阴险狡诈，唯利是图，还睚眦必报，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待在你身边必定是图谋什么，殿下万万不可被他蒙蔽。”
柳下……醉？三公子？
恍惚间我想起好像在哪里我是听过三公子这个称呼，阴险狡诈？唯利是图？这是他吗？
心沉到了底，我知道这事没有意外肯定是这样，可我还是不太想相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只是长得相像？他说……他叫徐饮，相里人氏。”
怀着一丝侥幸，却没想到卫江梨肯定地说：“那更没错了，殿下，柳下醉便是字徐饮。”
“我知道了，”沉吟一声，我站了起来，“姐姐，我们下次再叙旧吧，我想回去问问他。”
我迫不及待往外走去，身后有声音传来：“殿下——”
停住了脚步，回头听她说话。
卫江梨走近我拉住了我的手，道：“殿下，今日已晚，回到上阳估计已经半夜，此事不是什么急事，明晨再回不迟。”
我看了看天色，确实不早，而且我刚来没多久，随行侍卫还没有休息多久，此时体力可能都还没完全恢复，若是回去路上遇上什么意外……
“好吧！”我点头，又走了回去。
卫江梨带我去我当初在这里住过的那个院子，路上看着花花草草却完全没有什么观赏的心思，想了许久还是问道：“徐……柳下醉，姐姐你很熟吗？”
卫江梨叹道：“和他打过交道，是一个手段狠辣的人，很难对付，曾被他抢了不少生意。”
“你说他是故意接近我的吗？有什么目的呢？我又不做生意。”
卫江梨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话，又走了几步后她才又看向我，说道：“殿下深居简出，自然不知，柳下家本家正在江都，一直与缙国关系紧密，因为江都临海便方便了柳下一族的人下南洋经商，但是缙国灭国，越国与柳下家没有谈拢限制了出海，卫家趁此机会终于能够插手一直以来由柳下一族垄断的南洋生意，南洋生意受重创，柳下家便也将目光转向了西域，天洲通往西域必经上阳，然而从前柳下家生意便不曾做到上阳来过，如今想要在上阳有一席之地，从上阳各商贾手中夺食必然不易。他需要一个身份……”
“所以说他是想借我的势？”虽然我是知道他是有借我公主府身份在做什么，但是没有危害到我我也没有追责过他。
“我也没想到他能如此出招，竟然用的是殿下门客的身份。”
门客是个好听的说法，实则他用的应该是我宠信的人的身份罢，虽然这会导致一部分人看不上他，但是也会有不少人攀附他，毕竟我是父王最受宠的公主。
“不过并不完全，殿下门客的身份好用，却不能一直用，据我拿到的消息，他联络了很多虞国王公朝臣，不知是不是殿下一直将他困在公主府？所以他还一直维持这个身份。”
“我不知道。”我道。
我没有困住他，那么便是我对他来说还有用。
“殿下心思单纯，必然看不透此人。殿下一定要记住，此人不可轻信，他的话不能完全听信。”停顿了一会儿，她又道，“如非殿下极其喜爱，还是别让他待在公主府比较好，此人很难困住。”
我听出了卫江梨的意思，不是我困住了柳下醉，而是他自愿待在我公主府，我心里不认同，我怎么就困不住他呢？
“嗯！”我应了一声。
第二日一早我便起了身，拜别了卫江梨便走出了山庄大门，卫江梨一直送我到了外面。
在大门口时，我正要上马车，由远而近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我闻声看去，看到了一个白衣公子，他身后不远还有一个玄衣公子。
白衣公子打马而来，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扬着马鞭，黑色骏马头顶的鬃毛被风吹散，马蹄交错着狂奔，那人伏在马背上，鸦发飞扬。
一瞬间四周景物仿佛消散，我眼中只能看见这人，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剑眉入鬓的公子。
我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骏马被人拉住缰绳往后拽着高抬起了前身，长长地嘶鸣。
白衣公子从容抓着缰绳控马，坐在马上的身体随之高起。
他看见了我，对我笑，笑得温雅，与柳下醉那种真真假假的笑完全不同。
他跃下了马，将缰绳别在马上，步伐稳健，看着他的动作明显地能上旁人感觉到他似乎是心情很好。
虽然我对他的长相感到陌生，但是想一想我想我应该是知道他是谁的，他应该是卫江梨的弟弟卫霜白。
原来他还活着。
我记得有传言说他早就死了，当初我年纪不大，又因为在他们家住过一段时间叫他一声卫哥哥，知道他死了后我曾大哭了一场，只是后来时间长了，这个人便只成了回忆里都记不清楚的人。
他负手而立望着我，而我正站在马车旁，怔怔着终于回神，亦回望他浅浅一笑。
应该是没时间与他叙旧了，我心思早已不在此地，只在想着赶快回去，把徐饮这件事问个清楚，徐饮，柳下醉，他是谁？为什么欺骗。
我向他们道别：“江梨姐姐，卫……哥哥，我先回去了。”
“一路顺风。”卫江梨笑着和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而后便上了马车，听到有人喊我，应该是喊我，那人急急喊着：“茜茜——”
我没有应，面对着他们的时候我还要维持了一下样子，进到了马车里我终于将情绪释放了出来，心乱如麻，情绪翻涌上来，愤怒、伤心、自嘲以及还有一种想要让徐饮知道骗我会付出代价的心思。
柳下家的三公子又如何，我能让他翻进一次阴沟，为什么不能第二次？商家公子再金贵又怎么金贵得过我一国公主。
终于回到了公主府，我迫不及待直接奔向了风荷轩。
看到徐饮的时候他还是在练剑，背对我，我停在月门下看着他。
三尺青锋在他手中花样多变，我也看不懂他这样子是厉害还是花拳绣腿，只是一直看着他。
他一个旋身看见了我，而此时他的动作正是迈着弓步，长剑直指向我，他眼中是未掩藏的凌厉，让我觉得他的剑似乎真真切切地刺进了我的心腔。
他迅速收了剑，还挽了一个在我这个外行看来都很漂亮剑花。
“殿下怎么悄无声息地就出现了？”他笑吟吟地走向我，我是应该熟悉还是陌生？
“怎么了？就看着我不说话？”他又道。
见我还是没有说话，他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头，语气很是亲昵地说道：“我这样好看麽？让你看呆了？我最近练得还不错，你若喜欢，我武全套给你看好不好？”
“徐饮……”我终于发出了声音。
他道：“怎么了？这个表情。”
我咬了咬嘴唇，又迟疑了很久才说出了口：“有人告诉我你是柳下家的三公子柳下醉，你是吗？”
徐饮脸上的笑收敛了些，却还是笑着的，只是变成那种面具般的笑。
他说道：“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来问你。”我道。
良久，他冷声说道：“我是。”
“你骗了我。”我说。
鼻子微酸，我低下了头。
“我骗了你。”他复述着说。
“我是柳下三公子，”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我也是徐饮。”
继而我看到他将剑扔到了地上，当啷的一声响。
然后看到他身影离我更近，我被他拥入了怀。
除了父王和王兄，第一次我被一个男子拥在怀中。
他怀中没有父王的龙涎香味，没有王兄怀中的温暖，冷冷的，还有些他刚才练剑散发的汗味。
他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就把我当成徐饮……只是公主府的徐饮。”
我感觉他手掌轻轻扣在我后脑勺。
过了会儿又听到他轻轻的声音继续响起：“殿下，我喜欢你，不是骗你的。”
“哦！”我闷闷地说道，一把推开了他，“臭死了。”
他捏起自己衣裳闻了闻，说道：“谁让殿下来得突然，在下来不及沐浴焚香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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