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很快整个炎热的夏日就已经过去，转眼就到了秋季。
这个夏季却仿佛是我觉得最黑暗的夏季，每一日我都要去风荷轩找柳下醉，只为了问他一句还喜不喜欢韩桑桑。
于是我便收到了许多的讥诮话语，不屑无视，轻蔑嘲讽。
我仿佛变得不理智，每一次不理智之后我都变得沉默，因为我不理解我不理智时的行为，可是下一次我又会变成那样子。
我蛮横的名声好像流传了很广。
人人都知道风流倜的柳下家的公子被虞国的靖阳公主困在府中。
有时候我仿佛理解了那些为博美人一笑的君王，仿佛理解我那为陪美人看雪而生重病的父王，我变得很喜欢看柳下醉笑，即使他说我不可理喻，他的笑是讥笑的笑，我却为此非常执迷。
因为柳下醉有一张风流的脸，有一双多情漂亮的眼睛，笑起来能摄人心魂。
只是柳下醉还有一副石头般的冷硬心肠和一张犀利不饶人的嘴，他吐出来的话像刀一样让我被伤得血淋淋，明明是那样多情的长相却是偏偏一个薄情人。
对我来说是个薄情人，对韩桑桑来说大概不是。
真想和韩桑桑见一面，想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姑娘，让柳下醉这样喜欢，每次提到这个名字是他似乎都会变成与平常稍微不同的样子，虽然其实他掩藏着，但是还是能够看得出来，我知道那种样子大概叫为情所困。
这个夏天，虞国上阳城还来了一位非常出名的公子，越国紫微阁顶级通缉犯，亡缙的太子景翎，我不知道父王顶着越国的压力保下此人是要做什么，只知道好像因此虞国和越国关系非常紧张，我喜欢吃的只有越国才产的一些水果都不太能像以前那般随便吃到。
是日，我舀着一碗甜酒酿正在吃着，心里美滋滋的，最近柳下醉对我态度好多了，终于在我提起韩桑桑时他只会眼神深重地看着我，而不是笃定地说他喜欢韩桑桑。
我决定在枫叶遍红的时节嫁给柳下醉，已经定下了婚期。
九月初五，宜嫁娶。
今日是八月初五，十日后是柳下醉的生辰。
萧绿桐最近喜欢上了一个文雅的公子，那公子最喜欢收藏名画，她为了讨好这位公子不惜拉着我陪她去爬上阳城西面的一座山，不为其他，只因为那山中住着一位当世著名的山水画家，自封名号为竹山居士。
一般画家都是死后他的画才会名气越来越高，可竹山居士却非常不同，他第一幅画展出人前后便声名大噪，此后作品也从未失手，追捧的人数不胜数。
但是很遗憾的是他在不惑之年以后便不再作画了，求画的人无数，都被他拒之门外。
山中半山是竹林，竹山居士便是住在竹林深处。
侍卫在前面开路，我和萧绿桐亦步亦趋地跟着，终于听到了泉水叮咚的声音。
据说听到这声音便是离竹山居士隐居的地方不远了。
果然传言不假，寻着水声我们找到了竹山居士住的地方，只是一个不大的小院，种着些瓜豆，旁边便有一汪山泉聚成的小塘，想必他在山中便是取那塘中水喝。
我们是走到了竹楼后面，又绕了一圈，我和萧绿桐终于站在了正门外，敲了敲门后我们一齐喊着：“上阳萧绿桐、萧红棠前来拜见居士。”
无人应答。
我们又喊了一次。
还是如此。
“阿姊，这样的居士是不是都脾气古怪，我们可能见不到人了。”
我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内传来了声音：“何人说我脾气古怪？”
“我们姊妹听闻居士盛名，深深仰慕，不知可否与居士一见。”
“少说这些屁话，不就是来求画的，你们倒是说说，你们俩是为何求画？”
听着他粗鄙的说辞，连一向大大咧咧的萧绿桐都没能反应过来。
“听闻居士画艺高超，画作绝妙，想求得一幅回去收藏。”萧绿桐道。
“哼，那旁边的这位小姑娘呢，你是要画做什么？”
“有人生辰快到了，想求一幅与众不同的扇面。”我道。
之所以愿意陪着萧绿桐千辛万苦爬山就是为了一幅扇面了，柳下醉喜爱折扇，这是我观察了许久才发现的，虽然他平常并不随时拿着一把扇子，可是风荷轩内属于他的东西就是他收集的折扇最多了。
“不画，你们回去吧！”
“没有可能了吗？”萧绿桐问道。
“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画。”
我和萧绿桐对视着，其实我们来的时候就知道很可能是求不到的，眼下是印证了想法，失望其实也没有那么深，但是也是不想就这么离去的。
“居士可有闲画，我可以花重金购画。”萧绿桐又道。
之前我们打听过，竹山居士最近似乎有点缺钱，但是据说他是极其不喜欢卖画的，我想让他画一幅估计是不成的了，不知道萧绿桐能不能求得一幅。
沉寂了一会儿后，里面传来声音：“你们俩进来吧！其余的人不准进来。”
“竟然成了？”我是真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这样也可以？
进了门，却是一个人影都没见到，竹楼内可见之处空空如也。
我和萧绿桐还在纳闷着东瞧西望就看见墙边一片叶片里冒出来一个矮小老头，他还抱着一个橘红大南瓜，看起来是刚摘的。
“只有一幅春景图了，你们要吗？”
他走出了菜地经过我们也没停留，而是将南瓜放在了一个架子上。
我和萧绿桐还往旁边让了让他。
他委实和我想象的竹山居士差别太大了，根本无法将他的样貌和这个名号联系起来，我以为会是一个高雅风轻云淡的老者。
萧绿桐自然是高兴的了，毕竟她只要求得一幅画便好了，我捏着手中空白的折扇转了转，轻叹着撇了撇嘴，看来这扇面是没戏了，回去想想换一个什么送给柳下醉吧！
竹山居士将我们迎了进去，我和萧绿桐坐在一个四方桌旁等待着他去取话。
我看了看这竹楼内部，是很干净整洁，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
然而吸引我视线的若是角落里一张七弦琴，琴保养得很好，不想他一个人住在这山中还会弹琴娱乐。
竹山居士拿了画来，画卷是收着的一筒，他那些那画走到了墙边，墙上有一个木钉。
将画挂在了上面后才解开结头慢慢地往下展开着画卷。
却是一幅春花图，漫山遍野的梨花，我场景我虽然未曾见过，却认得那山峦的样子。
“是雪谷的春景。”我步上前去，仔细又看了看，绝对没有看错。
“是雪谷春景图，若是觉得没问题，便拿走吧！”
“需要多少银钱？”萧绿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画问道。
这画一看就知道是呕心沥血画出来的，并非是随便描画的作品，若是在集市出价，恐怕价钱是上不封顶的。
没想到他确实不太在乎的样子，摆了摆手，说道：“随便看着给就行，最近实在是没酒钱，只能卖了。”
“好，明日便将银票送到此处。”萧绿桐说道。
其实我们是带了银票来的，但是我也觉得我们带的似乎是不足以买下这画了，得再估算一些价钱再付钱。
“行，拿走吧拿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着，反而听出了一些话里带着的舍不得，想必这画其实应该是他很珍爱的，这样随便的样子，像是画被糟蹋了一般。
真要细想，似乎也确实如此，画拿去是为了讨人欢心，不知道萧绿桐赠画那位公子是真爱画还是附庸风雅，若是真爱那还好，若不是，这画只能沦为墙上图景了。
“居士喜欢弹琴吗？”我还是没忍住问他，虽然他不一定会回答我。
竹山居士听了我的话偏头看着窗边的七弦琴怅然道：“亡妻留下的，许久没人弹过了。”
自知又说错了话我只好闭嘴了，谁知道他看着我忽然说道：“据我所闻靖阳公主应是精于琴艺，你不是说求一幅扇面，你弹一曲我帮你画一幅作为交换。”
“真的？”
“真的。”
“你想要我弹什么曲子？”
“凤求凰。”
“凤求凰？”
“你不会？”
怕他反悔，我赶紧回道：“会。”
“阿姊，我的扇面有了。”我兴奋地喊着萧绿桐，发现她还在看画，可能刚才和我竹山居士的话她可能都没听到。
“啊？什么？”她迷惑地问我。
推了她一把，我走向了那张琴，一边说着：“没什么，没什么，你看你的画去吧！”
凤求凰，我鲜少弹此曲，除了学的时候弹过后来是没有弹的，这种求爱的曲子我一向觉得应该男子来弹，所以并不喜欢弹，也就一直没怎么弹，但是曲谱我倒是记得的，就是有点怕不太熟练弹得不好。
深呼吸，掌心覆在了琴弦上，弹琴时我习惯先这样感受一下琴，这其实是师父的习惯，他说弹琴者需要与琴通灵才能弹奏出动人的曲子，后来我也随他学到了这个习惯。
琴声袅袅，流泄开来，所幸没有弹得很差，只是我似乎没法弹出那种求爱的紧张雀跃又害怕的感觉来。
我好像没有这样和谁求爱过，对柳下醉我是强迫了他。
一曲终了我还坐着未动。
这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我却好像忽然从中明白了一些什么。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
“扇子你留下，三日后来取。”竹山居士说着，我看着他，他有些蹙眉，但也不是听了之后失望的样子，我本想听听他会说一两句什么。
“你是为喜欢的人求的扇面麽？为何我在你琴音中听不到喜悦？我记得我夫人弹奏此曲琴声似蜜般甜。”他忽而问我。
心里一片空洞，我道：“弹琴时没有想着他……”
我和萧绿桐又下了山，还没到山脚天就已经黑透，只能打着火把赶路。
“别听那老头说的话，你不是他亡妻，他当然听不出甜蜜来。”萧绿桐大概是看出我还在想着这事，故意安慰我。
“我知道。”我道。
“我只是在想，也许我可以给柳下醉弹一次。”体会一番那种感觉。
“妹妹琴弹得这样好，他一定会感受到妹妹的心意的，你这样一心一意喜欢着他，不信他真的心如磐石为旧人不可移。”
“阿姊，我是想嫁给他的，可是我又忽然觉得……”觉得我不知道我有什么一定要嫁给他的理由。
“婚期都定了，别想这么多了，我也是没想到除了蓝楹先嫁了人会是你先嫁人，我也该想想我是不是应该嫁人了。”萧绿桐挽着我仿佛认真的思考着。
“阿姊心里那么多人，想嫁给谁啊？”我揶揄她道。
“哼！你取笑我，是了，我才不想嫁人，对着一个人一生那种日子我实在是不想过，想想都觉得受不了。”她说着说着还哆嗦起来，看起来是真觉得这事可怕极了。
果然人与人想法都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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